李翠兰温柔的看着崔淼,说道:“大朗,母亲什么都不懂,跟着你也是累赘,什么都帮不了,倒不如安分的待在家里,至少不给你招祸。况且这里还有你爹,母亲走了,他就剩一个人,太孤单了,母亲舍不得。”
“母亲,难道您就舍得儿子吗?”
李翠兰眼圈泛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温柔的抚摸着崔淼的脸。
“母亲,您就随儿子一起去吧。”崔淼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女人,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
李翠兰收回手,说道:“大朗,故土难离,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离不开。大朗长大了,可以像雄鹰一样飞了,母亲不能再耽误你。若不是当年母亲一时糊涂……”
“母亲,当年不是您的错!”崔淼打断李翠兰的话。
李翠兰眼中含泪,声音微颤的说道:“大朗,母亲都能看见!你身上的每一处伤,每一块老茧,每一个水泡,母亲都能看得见!大朗,对不住,母亲让你吃苦了!”
崔淼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委屈,眼圈酸涩难忍,他抱住这个饱经沧桑的女人,真心实意的叫了声“母亲”。
两年来崔淼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虽然不曾喊苦喊累,但心里也会有惶恐和委屈,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面前这个女人却看得通透,这就是母亲。
母子两人抱在一起许久,只是安静的抱着,崔淼却知道她在无声的哭泣,怀里身体的颤抖,肩头被打湿的衣服,都真切的告诉他,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不舍。
纵然再多不舍,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第二天一早崔淼便要离开,他将身上的银钱全部交给李翠兰,叮嘱她一定保重身体。而李翠兰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的看着崔淼。直到崔淼骑马远去,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才大声的喊了声“大朗”。
回到王府,崔淼将马匹放回马房,径直去了沈清的青竹园。来到院门口,守门的小厮连忙迎了出来,说道:“崔总旗来了。”
崔淼笑着问道:“千户可在?”
小厮点点头答道:“在呢,小的这就去给您通禀。”
小厮转身进门通报,崔淼则等在门口。大约五分钟后,小厮回转,躬身说道:“崔总旗,大人有请。”
崔淼回礼,抬步走进院子,一路来到书房门口,小厮这才停下,说道:“崔总旗,大人就在里面,您请。”
崔淼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待沈清应声,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标下见过千户。”
沈清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崔淼,说道:“令母如何说?”
崔淼苦笑着说道:“母亲决定留下,多谢千户好意。”
“为何?”
“大约是两年前的事她无法挂怀,唯恐再给标下惹来麻烦。”
沈清微微点头,淡淡的说道:“可有安顿好?”
“是,多谢千户关心,千户若无吩咐,标下便先退下了。”
沈清提点道:“最近行事稳妥些,切不要像上次那般强出头。”
崔淼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千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孙平死了,王爷震怒。”
崔淼下意识的问道:“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沈清没有回应,崔淼回神,连忙行礼道:“千户,标下逾矩,还请千户莫怪。”
“此事你知晓便好,离开凤阳前,不要太惹眼。”
“是,多谢千户提点,标下告退。”
待崔淼离开,沈清突然起身来到门前,对门口的小厮,说道:“备马。”
小厮应声,脚步飞快的向马房而去,沈清回卧房拿出一个包袱,转身出了房间,来到王府门口,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翠兰送走崔淼,心里难受,少见的没有忙活,而是在院子里呆坐着,眼睛一直看着敞开的院门。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李翠兰无神的眼睛顿时放出光彩,连忙站起身向外迎去,远远的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骑在快马之上,她希冀的眼神消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刚想转身回家,马匹已经来到近前。
沈清下马,躬身行礼道:“敢问这位伯母可是崔淼的母亲?”
李翠兰一怔,连忙答道:“是。请问这位大人是?”
“伯母,我叫沈清,是崔淼的好友,与崔淼同属燕山卫。伯母直接称呼我阿清便好。”
李翠兰笑着说道:“原来是大朗的朋友,快请进,家里说话。”
“伯母先请。”
李翠兰见沈清坚持,也没再谦让,走在前头,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家里有些乱,阿清别介意。屋里坐,我去给你倒碗水。”
沈清拦住李翠兰,温声说道:“伯母不必客气,我还有差事,不便久留。此次来,主要是代大朗送些东西给您。”
“送东西?”李翠兰有些不解的问道:“大朗清早刚走,怎么未曾提起?”
“因为事忙,一时忘了。正好我奉命来附近出差,便托我捎带回来,转交给伯母。”沈清边说,边将身上的包袱打开,将东西放在桌上。
李翠兰看着里面的东西直愣神,一打宝钞,每一张都是一贯,足足有上百张,一对金钗,一对银镯,一对翡翠耳环,无论做工还是款式都是李翠兰不曾见过的。
李翠兰惶恐的看着沈清,说道:“阿清,你确定这是大朗让你送来的吗?”
沈清肯定的点头,说道:“伯母不必紧张。大朗现在已与往日不同,王爷非常器重,这些都是他办事妥当,王爷赏赐的,您安心收着便是。”
李翠兰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没有多看这些东西一眼,反而问道:“阿清,王爷给的差事定然危险吧?大朗最近身体可好?”
沈清见状对李翠兰越发尊敬,安慰道:“伯母放心,大朗在军中为人很好,大家多有照应,不会有事。您只需保重身体,勿让他分心便好。”
李翠兰叹了口气,说道:“大朗他自从那次病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懂事很多,从小到大只让他读书,不曾让他做过一分活计,大朗争气,仅十四岁便接连通过县试、府试、院试,原本以为他将来定能考中状元,只可惜、、、、、、”
沈清安慰道:“伯母不必自责,大朗现在很好,有王爷器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阿清不必安慰我。虽然大朗不曾说过,但我明白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哎呀,你看我,老婆子就是话多。阿清还有差事,我就不耽误你了。麻烦你帮我带个话,让大朗好好保重,母亲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沈清深施一礼,说道:“伯母的话,清一定带到。伯母,您一人在家,难免有人窥视,宝钞最好换成粮食。伯母不必远送,清告辞!”
第12章
洪武十三年三月初六日,燕王朱棣出发前往番地北平,一路浩浩荡荡,于四月初十到达,进驻燕王府,两三天的忙乱之后,一切井然有序。
作为亲卫,崔淼依旧留在了燕王府,因为回到番地,他这个总旗不在是光杆司令,终于见到了他要统领的五十个军士,也分配到了五十亩屯田,一头耕牛,一些农具,还有几袋粮种。现在的轮值也由以前的两天一轮,变成了现在的七天一轮,以空出时间整理屯田,出产粮食自足和供应军需。
总旗是明朝武官官职,正七品,统领五个小旗(从七品),以及五十名军士,分配给崔淼的五个小旗,分别是郎平,王才,陈虎,马强,孙海。其中郎平和孙海是犯官,充军到北平屯田,后积累战功,擢升为小旗。其他三人则都是老兵,前前后后打过不少仗。五人初见崔淼时,都是一片惊愕,没想到崔淼竟是这般文弱书生的模样,心里暗自嘀咕。五个人中郎平和孙海之前是文官,在官场上多年,性格多少都有些圆滑,倒是对崔淼能当上总旗无感,毕竟他们之前也是养尊处优的老爷。其他三人不同,他们都是老兵,死人堆里爬出来,性格耿直,除非让他们心服口服,否则他们不会真心服从。
崔淼自然清楚他们心里的想法,也不废话,直接校场较量。郎平、孙海不参加,陈虎第一个上场,陈虎人高马大,手里的兵器是一根三米长,婴儿拳头粗细的木棍,木棍的两头包了一层铁皮,陈虎仗着一身力气舞的木棍虎虎生风。
陈虎瓮声瓮气的说到:“崔总旗,看你小娘一般的身板,俺就不用武器了,赤手空拳领教一下崔总旗的高招!”
崔淼也不在意,将手中的佩刀扔到一边,豪爽的说道:“既然你不用武器,那本总旗也不占你便宜,咱们就肉搏!”
陈虎一怔,随即大声说道:“好!肉搏俺喜欢!”
陈虎的话音落下,簸箕大的拳头带着一阵劲风,朝着崔淼就打了过来。崔淼抬手握住陈虎的手腕,顺势一拉,陈虎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双腿用力稳住身形,使劲往回抽手。崔淼顺着他的力道向他欺近,手掌在他手背上一撑,借力侧翻,下一瞬崔淼便站在了陈虎身后,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陈虎下盘一个不稳,直直的摔了出去。
围观的人纷纷大笑出声,看向崔淼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陈虎爬起来,啐了口唾沫,不服气的说道:“这次不算,你耍诈,俺们重新来过。”
崔淼面色一正,厉声说道:“我们是军士,打仗就是搏命,没人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在战场,你刚才就已经死了!”
陈虎是个粗人,不懂怎么争辩,面色憋得涨红,怒瞪着崔淼。
崔淼话音一转,缓声说道:“不过这里不是战场,倒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虎一愣,刚才还怒目而视的人,立马兴奋了起来,大声说道:“刚刚交手,发现总旗身手了得,俺觉得俺们可以比比兵器。”
陈虎转身捡起了自己的木棍,看向崔淼,等着他捡起自己的佩刀。原以为陈虎是个愣头青,只有一把子死力气,没想到他脑子还挺灵活。
崔淼笑笑,拾起自己的佩刀,将刀鞘扔向一边,道:“来吧。”
陈虎大喝一声,轮起棍子就是一个横扫,崔淼弯腰后仰,木棍贴着他的面颊挥过去,崔淼的刀尖轻点地面,身子借力弹起,向着陈虎的方向快速欺近。陈虎见状脚步急退,手中长棍再次横扫,棍子压低,直接拦腰而来,崔淼不能故技重施,双脚重重一踏,身子一跃而起,精准的踩在长棍上,紧接着一个借力,翻身道陈虎身后,手中佩刀轻巧的搭在陈虎的脖颈之上。
“好!崔总旗好俊的伸手!”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看向崔淼的眼神再次变化。
崔淼收起佩刀,看向转过身的陈虎,笑着说道:“可要再来?”
陈虎呼噜呼噜脑袋,憋屈的说道:“总旗,你滑的像条泥鳅,俺碰都碰不到,还怎么打?不打了,太憋屈!”
“这就叫‘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你的兵器过长,若是被人欺近很难发挥,而我最擅近战,所以我快速欺近,才是上策。”崔淼说着说着灵光一闪,接过陈虎的长棍仔细看着,说道:“若是这兵器能长能短就好了。”
陈虎疑惑的问道:“这棍子是死的,怎么能长还能短?”
崔淼笑着说道:“棍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肯动脑,它就能长也能短。若是在棍子的中央弄一个金属接口,两根合起来就是长棍,可做长兵刃。分开就是短棍,也可以近战,岂不是一举两得?”
陈虎一听嘿嘿笑了起来,憨憨的笑着道:“还是总旗聪明,俺怎么就没想到?嘿嘿,行,俺觉得可以试试。”
马强插嘴道:“说起来简单,傻大个,你有钱吗?就你那饭量,那点军饷都不够你吃饭的,拿什么改造兵器?”
陈虎瞪了一眼马强,恼怒的说道:“俺省吃俭用,总能省出来!你这老货,分明是怕俺的兵器改造成功,不是俺的对手,才如此泼俺冷水!”
马强翻了个白眼,从背后拿过弓箭,没好气的说道:“就算你的兵器再好,也不过是近战,你跟我一个弓箭手比的着吗?”
陈虎一噎,不服气的说道:“反正你这老货就是羡慕嫉妒恨!”
马强知道陈虎是什么脾性,也不打算在搭理他,看向崔淼,说道:“总旗的身手我们也算见识了,标下想跟总旗比比箭术,不知总旗意下如何?”
陈虎撇撇嘴,说道:“你这老货,明明就是个粗人,非要学书生那一套,忒他娘酸。总旗,跟他比,他这老兵油子也就箭术能拿得出手。”
崔淼将长棍递给陈虎,苦笑着说道:“说实话,我箭术一般,也没有弓箭可用,若小旗不介意,可否先让我用你的弓箭射上一箭,掂量掂量?”
马强微微皱眉,说道:“若总旗未曾习过箭术,那不比也罢。”
“习过,只是不精,小旗要不介意,倒是可以指教一二。”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马强若在拒绝就显得太过小气,便将手中的弓箭递给崔淼,说道:“指教不敢,倒是可以相互切磋一下。”
崔淼确实没怎么习过弓箭,不过并不是不会,其实在武警部队他最擅长的不是近战,而是射击。□□,□□,□□,甚至□□他都拿手,每次部队大比武,他在射击方面就从没输过。在过去的两年里,他虽然甚少练习弓箭,但其准头还是没输过谁的。不过每把弓箭的重量,拉弓用的力道都不相同,他必须适应之后,才能保证每一箭的准头。
崔淼接过弓箭,仔细把握其手感,以及拉开弓箭时需要的力度,这一拉崔淼不禁有些惊讶,这应该是他拿过最重的弓箭,想要将其拉满,几乎要用尽全力。这让崔淼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