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涧不知被辰朔这动作触动了哪根神经,非但不领情,反而怒上眉梢,“诶,我说你这人哄小孩呢?”他啪地拍响了石桌,无礼至极地吼道:“区区几碟糕点就想讨好我?”
爻楝眉心蹙紧,当即翻脸,起身对竹涧喝道:“竹涧!”
被吼的人寸步不让,将桌上茶杯一推,跟着站起来呛声道:“你想怎样!!!”
……一个时辰后,竹涧舔干净了石桌上所有的盘子,还恬不知耻地拿手肘戳爻楝的腰,“还有没有了?再拿点来。”
爻楝手执黑子,一心对弈不理他,竹涧哼了一声,故意把空盘子往石桌上重重一抛,余光正好瞥见辰朔仙尊眉眼堆笑地看着他,一副快来求我,我特别好说话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竹涧虽恨爻楝恨得牙痒痒,每逢开口不是喊打就是喊杀,但他就是乐意黏着爻楝,碰上其他人连正眼都不愿给一个。
辰朔仙尊是真的太好说话,即便竹涧对他爱答不理的,他还是唤人端来了各色茶点,再经由爻楝的手推给竹涧,吃得他两腮鼓鼓,满意得不得了。
“你这朋友倒还缠你。”辰朔喝一口茶,“不像是坏人。”
爻楝惊了,“师叔?!”他想说你病得不轻吧,多年教养与对长辈的尊敬令他改口道:“……你何出此言?”
辰朔但笑不语,这时,久久保持同一动作的莞月忽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疑问声。
“不对。”
其他三人应声而动,辰朔暂且搁下棋子问道:“怎么?”爻楝和竹涧也纷纷走到莞月的身边,莞月仙君死死盯着沙镜中的字,良久才道:“我算这名剑妖的身世,沙镜中竟然显示的是……爻楝二字。”
“什么?”爻楝惊讶不已,他和辰朔师叔对视一眼,就听到一旁竹涧忽地喊道:“算我身世出现了爻楝的名字?那我岂不是……是你的儿子?”
“……”爻楝知道这绝无可能,“你不必如此自降辈分。”
“禽兽啊!”竹涧指着爻楝的鼻子控诉道:“你连你儿子都不放过!!”
“噤声!”爻楝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竹涧喉咙熏哑以绝后患,但这次竹涧似乎真的被刺激到了,再被禁言之后竟然扑到爻楝身上,对着他的肩膀张口就咬。
莞月和辰朔赶紧控制住竹涧,莞月扶起爻楝对他道:“仅凭爻楝二字什么都说明不了,我得开沙镜照出他本体,再看端倪。”
“劳烦师尊了。”爻楝头痛欲裂。
莞月笑笑,“你我师徒之间不谈这些,总归是师父当年未曾保护好你。”她说着起身,再次扬手开启沙镜。竹涧发了会疯冷静下来,他推开辰朔长老,双臂环胸,一双黑眸排斥地看细沙潺潺流淌,不过一会,下坠的沙帘缓缓敞开,勾出一幕水雾缭绕的画面。
竹涧双眉越皱越紧,倏地吐出一句话:“这什么东西?”
爻楝看辰朔也是满脸疑问,快步走到竹涧身边看沙镜内他的本体。
——镜内勾勒的一团透明的气,不断地向四方飘散又收敛,仔细描摹这团气的形状,竟似是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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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某人早早就露出了真香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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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鲲
“这是什么东西?”竹涧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几乎要把脸没进沙镜里,爻楝逮住他的后颈把人捞回来,但也回答不上竹涧的问题,只犹疑着道:“是你的本体。”
“废话,我听到你师父说要照出我本体的话了,关键这镜里到底是什么?难道说我本体是一团气?”竹涧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还是我最讨厌的青色。”
竹涧本体如若只为剑气,或者仅有青色,可能其余人还会摸不着头脑地瞎猜,但既为两者结合体,那必然与君湖岛有着莫大的联系。君湖岛门派服可不是因好看或者祖师爷喜欢才选取的青色,莞月祖父首创的君子剑法练到第七层时,挥剑可隔空斩物,剑气即为青色,故君子剑法又称青锋剑术。
但君子剑妙处远远不在此,当剑法修炼到第七层时,修士心头会出现一把魂剑,受心尖血滋养,待成型时当可替修士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君湖岛门下弟子修炼至第七层时便可离开主岛,在其余岛屿自寻住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七层便是剑法已入门的标志,炼成之后便可自行修炼或者出岛闯荡游历。
莞月将沙镜定于半空中,转身盯着画面里不断收张的剑气,脑中灵光一现,竟想到了爻楝心头的魂剑。
三年前她为大徒弟疗伤时便发现爻楝心间的魂剑消失不见,当时她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定是因为魂剑在某种极端情形中保了爻楝一命,于挡下致命一击完成自身使命后破碎消损。
但今日,联想到算身世时沙镜中的爻楝二字,外加竹涧原型这奇怪的姿态,莞月震惊之余还是讲出了自己的推测:“小楝,竹涧或许……是你体内的魂剑?”
爻楝闻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心口,“魂剑?”
“这怎么可能?”辰朔也倍感惊讶,“从未有魂剑化成人形的说法,就像哪有人的手或者脚单独成精的?”
“未发生不代表不存在。再者言,魂剑毕竟不属于人体内脏器或四肢。”莞月看向竹涧,“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解释了。”
是的,爻楝忽然意识到许多疑点都能因魂剑这个说法迎刃而解——为什么竹涧可以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随意进出岛屿,为什么白虎对竹涧攻击他的行为无动于衷,为什么岛上阵法不曾攻击竹涧……
他们本为一体,气息一致,故而那些不通过外表来辨物的仙宠和法术自然难以区分。
“什么?”竹涧感觉自己和身旁师徒三人简直格格不入,明明每个字拆解开都是常用语,合起来却和天书一般听得人云里雾里,他抓住最常出现的那个词,回头拽起爻楝肩头衣物质问道:“什么是魂剑?”
“……我……这该如何与你解释……”爻楝求助性地看向辰朔师叔,后者犹豫半晌道:“你乃爻楝心尖血孕育而成。”
“嗯——?”竹涧眯起眼睛。
“……本应存在于爻楝体内,却不知为何化成了妖。”
说实话,辰朔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在解释什么,但竹涧倏地长长地哦了声,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我是爻楝生的剑妖?”
爻楝:“……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
竹涧:“那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爻楝断然否认:“不是!”
面对竹涧怀疑的视线和非人的脑回路,爻楝不得不将君子剑法七层和魂剑细细解释与他听,末了莞月在一旁补充道:“但这些都只是推测,想确认还得要些时日。”
“这样吧,小楝,就让这位小友暂且在你那里住下,我等辰朔闭了关,得空去藏书阁翻一翻祖师留下的典籍,看看有没有相关的记录。”莞月说话时目光全落在辰朔身上,两人相视一笑之后才齐齐看向爻楝。
既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气,爻楝也无法推脱,他微颔首道:“遵命。”
“先前为救下鲲之子嗣,辰朔法力损耗过大,我今日又开启过沙镜无法给他传功,为你回影戒增法之事只能耽搁些时日,等他出关之后再说罢。”
“是,望师叔好生休息,师尊,弟子告退。”
身边的竹涧似乎想说什么,他再次深深望向沙镜中自己的本体,终究是没有讲出口。
待告别莞月师尊和辰朔师叔后,爻楝对着身后甩不掉的□□烦道:“方才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竹涧倒宁愿爻楝看不出自己有话想说,现在搞得两人很心有灵犀一样,“你师父和她旁边那名男子是什么关系?”
“那是君湖岛右长老辰朔仙尊,日后你在岛内行走,若是遇到不认识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唤之仙长或者仙君。”
“……”竹涧露出嫌恶的表情,“谁要啊,就门外那群课都背不通顺的小毛孩子,还仙长……还有你怎么说得像我会在这破岛久待一样,让你师父赶紧去藏书阁,她要有事我自己去看!”
爻楝快被他这听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的秉性烦死了,“藏书阁只有掌门才能进入,你现在和我回岛哪儿也不准去。”
“凭什么!”
“凭你是我生的。”爻楝将话说出口时方觉后悔,一时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幸好身边并无其他人经过,他这才勉强留住了大师兄岌岌可危的颜面。
竹涧对这句话的接受性十分良好,要不是爻楝始终否认,可能他父亲都叫出口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为何你生了我,还对我做那种事?”
“……”爻楝掐诀唤出湖底的沉船,“我有一个猜想,你也听到了,魂剑存在的意义在于帮主人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主人??”竹涧再次刷新了对爻楝无耻程度的认知,“要脸吗你还,你说你是我主人?”
爻楝不理他,继续说下去:“你是魂剑化成的妖,当时的我已然失忆,是否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正通过与你交合的方式疗伤?”
“你!!!”竹涧瞪大了眼睛,他双颊因哑口无言涨成红色——不是羞,而是气的,“……你,你,你……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否则我想不到与你交合的理由了。”爻楝一本正经地垂眸思索,船缓缓行进,清凉的湖风吹开他的斗篷,“我昨夜同你共处一室,并未产生任何情难自已的冲动,这证明我对你本身并无任何想法。”
“昨夜我化的剑形入睡!你难道还能对一把剑发/情?!”
“现在也无。”爻楝淡淡地瞥他一眼,只见竹涧被他这句话气得直在船头拿剑气劈栏杆。
过了会,竹涧阴森森地侧头道:“难道你是说如若我是你的魂剑,你拿我疗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然呢?”爻楝确实是这个意思。
“凭什么!”竹涧终于劈断了可怜的木栏,“凭什么我就要用那种形式帮你疗伤?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爻楝微微眯起眼睛,道:“难道我撑伞前还要询问伞愿不愿意替我挡雨?乘船之前还要征求船只的意见?”
“我和它们不一样。”竹涧真是怒了,他压低嗓子逼近爻楝,恨意翻滚在喉咙之中。
“你……”爻楝刚发出一个音节,脚底下的船身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他眼疾手快地一手扶住船桅,另一只手抓住竹涧的胳膊,防止他迎面栽木板上去。
竹涧好不容易抱着船桅站稳,第一句话就是:“哈哈哈,船发怒了,它说它不想载你了。”
“……噤声。”爻楝毫不留情地给了这条白眼狼一道禁言咒,他快步走向船边,俯下身,只见碧绿透彻的湖面下隐约有光滑弧线游过,爻楝意识到刚才的摇晃竟然是因为镇湖神兽鲲撞击了船身。
鲲来这里作什么?从主岛回自己岛屿的线路算是内湖,但神兽一般只在外湖游动,而且还浮到了这么浅的位置。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竹涧伸出手,遥遥指着湖面一处反光点,爻楝奇怪地觑他一眼,解开禁言咒后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细看那道光点,竟然看到了一只缩小版的鲲,正从水面上高高跃起,再快速甩动尾巴向他们的方向游来。
正是爻楝从也云生阁拍卖会上买下的那条冰蓝色小鱼。
去除寄生在体内的骨花后,它恢复得极快,短短一夜时间就已经可以自行游动,只不过神兽似是很不放心它,始终跟在左右。
小鲲从水面上探出了脑袋,凸出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船上二人,两人一鱼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小鲲吐出了一串宝蓝色的泡泡,竹涧挑起一边眉稍,想了想将手指伸进冰凉的湖水里,小鲲立刻欢快地游过来用吻轻啄他的指甲。
在竹涧指缝中几番流连后,小鲲又转面望向爻楝。
它想感谢我。
“它想感谢你。”
心头和耳边同时响起话语,爻楝一愣,对上竹涧犹然不睦的视线安,他复又垂下眸,伸出左手,将五指没入水中,小鲲一如方才对待竹涧那般啄吻爻楝的手指。
作过感谢之后,它愉快地摇晃尾巴,跟着船底的庞然大物一起游远了。
有了小鲲这么一个插曲,之前一触即发的气氛奇迹般地缓和许多,爻楝本就不愿发生争执,竹涧一时间也找不到重拾旧题的契机,他像个哑火的炮仗一般靠在船桅上生闷气,忽地抬脚踹爻楝小腿,“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辰朔和你师父是什么关系!”
爻楝懒得再提醒他改去这大不敬的称呼法,只道:“师尊与师叔是道侣。”
“道侣?”
“是啊,修仙一路长途漫漫,孤独为影,寂寞常随,能得以一并肩之人,何其有幸。”爻楝说这话时声音放得很轻,似乎很有感悟,但脆弱伤感稍纵即逝,他倏地直视竹涧,面无表情道:“既然你极有可能是我的魂剑,那我便是你的主人,你日后必须服从我的一切命令和安排,有问题可以商量,但绝不可弑主,再犯我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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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事了,我要蓄力搞事了!可能下章搞事也可能下下章,看我说废话的功力如何了23333
第9章 事起
“你,哼哼,还只是个猜想,你居然就已经以我主人的身份自居了。”竹涧怒极反笑,手掌边缘聚满青色凛冽的剑气,撕扯着周围原本平静的空气,他躬起身,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