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劭凌心想,虽是乱党,但您平日里不也宝贝着,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当然太子心思深沉,他也不好妄自揣摩。
天牢内阴暗潮湿,还散发着一股腐臭味。白家宝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这三天里一点粥米都没吃到。
那牢差说,这是牢里的规矩,新犯人进来需先饿三天,刮刮肚子里的油水,这样才能吃下不怎么美味的牢饭。
他现在很饿,也不讲究什么了,只要给他一个馒头就行。
正饿得饥荒的时候,旁边的牢门猛地打开了,一浑身血琳琳的,已看不出人样的犯人被两个牢差给扔了进去。
每次提审人犯,白家宝就吓得浑身打哆嗦,尤其在听到那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声,他几乎恨不得撞墙去死。
哪日也会轮到他!只怕用刑比这人还要重!
白家宝正吓得浑身打哆嗦的时候,那两个牢差竟然开了他这边的牢门。
“别瘫着了,起来跟我们走吧!”
“我……我不去……”白家宝摇头。
“这可由不得你!”一牢差上前,一把提起白家宝的衣服,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一路拖到刑室,白家宝被扔到了地上,慌忙抬头见刑室上挂着各类刑具,而面前还烧着一个火炉,炉里放着几把烙铁。
“小宝,别怕!”
听到这声,白家宝猛地转过头去,见他爹就坐在旁边。不是跪着而是坐着,而且一派安然自在,好像跟家里坐在暖塌上似的。
“爹!您没事吧?”白家宝扑到他爹身边,见他爹虽潦草了一些,但至少胳膊腿的都还健全。
正想哭,一人走上前来。
“哟,白家宝,落本殿下手上,你是不是觉得很荣幸?”
说这话的是二皇子,白家宝见到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二皇子恨得他咬牙切齿的,估计十八般刑具都招呼上,他也未必解气!
“你要杀就杀,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白家宝梗着脖子说道。
“哟,硬骨头啊!”二皇子笑了一声。
白家宝苦,不是硬骨头,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他还觉得懵呢,自己是怎么从一县令到了天牢囚犯的?
对了,他还得罪了太子!这下连救他的人都没了!
二皇子蹲到白家宝身前,左右瞅了他一眼,“三天不吃饭,你这瘦了有十来斤吧?”
十来斤?白家宝恨得咬牙,他可以再瘦几斤,谁让他肉厚,所以把他弄回去吧,暂时不要管他!
“其实你我也算旧交,而且交情匪浅呢!”二皇子似是在回忆往昔,脸上露出笑来,“当年在宫里,你那么一个小人,哪次见你,你都挂着泪。不过又白又胖跟个肉包子似的,我怎么都觉得你香,比御膳房的包子都香。那天,我啃了你一嘴,味道确实不错,可回头就被太子揍了一顿,想必那时他就馋你了吧!不过现在……啧啧,比起你这个肉包子,他更喜欢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当然,谁不喜欢呢,本殿下也喜欢,豁出命也得坐上去。”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白家宝往后缩了缩身子。
“若太子敢徇私放了你,我就能在圣上面前将他一军,说他与乱党有牵连!”
白家宝哼了一声,“他不会为了我做傻事的!”
二皇子点了点头。“确实!我哥不傻!”
白经坐在一旁,听得有些烦了,“二皇子,您差不多得了,您吃饱喝足了闲事没有,我们可没你那般好心情!”
二皇子啧啧一声,“白老头,本殿下也就不明白你了,放着好好的户部尚书不当,做什么乱党,伤不伤我们的心?”
“说正事!”白经不耐烦道。
“哎,你非要赶死,本殿下也就不耽搁你的时候了。”说了这句,二皇子看向白家宝,“不过在你爹死之前,你得先死!”
白家宝咬了一下下嘴唇,其实一进天牢,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是……
“既然咱俩有旧交,能不能让我们父子俩走得干脆利落一点?”
“你能干脆,你爹不能!”
“为何?”
“他得演一出好戏啊!”
二皇子冲白经嘿嘿一笑,“迫于无奈,只能得罪您老了,不过咱俩之前说好的事……”
“只要你守约!”
“必定守约!”二皇子一拍大腿,“行了,白家宝,你可以去死了!”
这事传到介州,已经是十来天后了。
江劭凌仔细问了那传信的巡防营卫兵好几遍,确认无误之后才把人打发走。此间太子正在屋里与容王商议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
“自上一次清剿明心谷以后,前朝余孽便换了一个更为隐秘的地方,不瞒太子殿下,虽本王追查多年,但一直未找到他们的老窝。”荣王道。
太子倒也不担心这个,等皇上一下令处斩白家那些人,想必这些乱党会有动静的。
“本殿下比较好奇,王爷本可坐壁上观,为何愿意出兵与本殿下一起清剿乱党。”容王图的是什么,他必须要搞清楚。
容王笑了一笑,“本王想请殿下帮忙从天牢救出一个人!”
“哦?什么人?”
“宋时翼!”
太子皱了一下眉,“可据本殿下的人回报,这次抓获的前朝乱党中并没有宋先生。”
“他换了一张脸,也改名换姓了,但他一定和白家宝在一起。”
“王爷为何这么肯定?”
“他不会弃白家宝不管的!”
“为何?”
“大概……”容王笑了一笑,“他与白家宝的娘亲是旧交。”
太子点了一下头,白府上下百余口人,那宋时翼倒是真有可能混在里面。
“那些可是乱党,只怕……”
“只要殿下您不点出他的身份,他便是白府一名普通的下人,引不起任何人的重视,所以应该不算为难殿下吧?”
太子未置可否,却反问道:“为了他,容王不惜亮出底牌,真的值得?”
“他怀了本王的子嗣,自然不能放任不管!而且,本王不像太子那般有雄图大志,本就只想偏安一隅,所以为了他值得!”
太子冷哼一声,他转着弯骂他为了皇位不顾白家宝生死!
送走了容王,太子沉了一口气。既然有容王坐镇,他倒是可以闲下来回京城了。白家宝,他倒想去问问,可是后悔了没有!
江劭凌进屋的时候,见太子正举着杯子品茶,似乎心情不错。
“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启程回京!”太子道。
江劭凌应了一声,人却还杵在那儿。
“怎么了?”
“殿下,京城传来消息,白家宝……”
“他怎么了?”太子坐直身子,转头看向江劭凌。
“熬不住刑罚,死了……”
太子整个人轰的一下,好半晌才缓过了一点,他晃了晃头,再次问道:“谁说的?”
“咱们自己的人亲眼见的!”
“谁用的刑?”
“说是二皇子!”
太子猛地握紧拳头,“谁许他动白家宝了!”
江劭凌见太子满面怒色,不禁小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听说那白经也已奄奄一息,咱们的人拦不住,您还是赶紧回京吧!”
白经若死了,那群乱党自然也不会再有动作!
太子猛地起身,只觉眼前黑了一下,身子晃了一晃才站稳。
“回京!”
昼夜兼程,待回到京城,也已经是五日之后了。太子未做停顿,直接来到天牢,待问清牢差,白家宝已经被扔乱葬岗了。
太子握紧拳头,“江劭凌,去找他!”
江劭凌离开后,太子盯着那牢差,一字一句问:“你可看清了,死得人是白家宝?”
那牢差忙点头,“正是白家公子!那日二殿下来牢房,说要提审白家父子,用了好几样刑具,那白家公子熬不住就过去了,白尚书也差点没气,亏得二殿下及时收了手。”
“把白经带来!”
不多一下,白经被拖了来,只见他头发蓬乱,满身血痕,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宝儿……小宝儿……”
“你死的好惨……”
“等着爹,爹去陪你……”
第六十三章 变成白鬼
太子见白经这般,只怕放任不管的话,都熬不到行刑那一天。他咬牙恨了一声,派牢差去外面找一个大夫过来,先给他治治伤。
许是听到了太子的声音,那白经猛地抬起头。
满面血痕之下,那双眼睛猩红,他盯着太子,一字一句道:“殿下……小宝……死了!”
太子身子晃了一下,目露凶狠,“你害了他!”
“我是乱党,早料到了这一天,可小宝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不护着他……为何!”
一句‘为何',猛地敲击太子的心,他为何不护着他?不,他费尽心思想护他来着,即便他偷了他的腰牌,他生气归生气,但也没想不管他!
可千算万算,他却没想到,不过来晚了一步,他竟就这么没了!
出了大牢,太子在阳光下站了许久,那股遍布周身的阴寒之气才散了一些。正要回府,却见二皇子大模大样的来了,而且面上带笑,似是十分得意。
这人杀白家宝,太子还没去找他,他竟自个找来了。
不由分说,太子上去就击了那二皇子一掌,直把人派的吐了一口血。见太子还要动手,旁的护卫赶忙拦住了他。
“殿下,息怒!”
太子闭眼咽下这口气,一步一步朝那二皇子走了过去。
“大哥,您……打我!”二皇子踉跄的站起身,“父皇都没打过我这么重!”
“谁让你私自用刑的?”太子咬牙。
“呵,原是为这事!”二皇子擦了一把嘴里流出来的血水,面露凶狠道:“他们是乱党,我是代太子您审问一下他们而已!不过是用刑重了一点,那白家宝细皮嫩肉的没挺住,哟,大哥您莫不是心疼了?”
太子握紧拳头,“别得意,总有一天,你要到他面前,亲自跪着给他赔罪!”
说完,太子大步离开。
二皇子哼一声,以为他怕死?切,谁不怕呢,不过怕死也没用!进了大牢,二皇子让人提审白经,可牢差却说太子下了死令,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再见白经。
二皇子不由骂了一声,他跟白经那老狐狸还有事商量呢!
回到东宫,太子坐到暖塌之上,只觉满腹心事,压得他似喘息不过来,但要想捋一捋却又不知该从哪儿插手。白家宝死了?虽有白经亲口证实,但他不信!
“殿下!”
太子正烦乱的时候,江劭凌从外面走了进来。
“可找到了?”
“没……”江劭凌自怀里掏出一只荷包,放到了太子身前的条案上,“只找到了这个。”
太子瞳子一紧,这是白家宝随身携带的那个,里面装着一小撮婴儿的胎发,他视若珍宝。太子拿起来,但见那上面还沾着血渍,心中不由一痛。
其实,那晚,他一直问是不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他一怒之下说是他,可见他那般伤心,便想跟他说出实情的。可不等他说,白家宝却死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那时,他已经开始怀疑白经是前朝乱党,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他便让吕大夫骗他说孩子已经死了。本想着等这件事过去,他再把真相告诉他。
可他却没等到!
“并未找到尸身,但听那些运尸的牢差说,那儿有野狼出没,经常叼走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江劭凌一口气说完,悄悄抬头小看查看太子的脸色。
“殿下,属下要不要加派人手搜山?”
“不用!”太子闭了闭眼睛,“如此大张旗鼓,只会引起圣上的怀疑!”
“是……”那就不找了?
“他若活着,在那山里必定找不到。若他死了,找回一具残破不去的尸体又有何用!”太子冷声道。
自然是这个理儿,但从太子口中说出,江劭凌有点替白家宝伤心。
“如果他活着,必定回来找我。”
太子声音不大,江劭凌没太听清楚。想探问一声,可太子却挥手打发他离开了。
三更过后,太子已经躺到床上,浅浅入了睡。这时听屋里有一点动静,他睁开眼睛,但见一白影飘了进来,悠悠忽忽的,头发蓬乱着,看不清脸。
一阵阴风吹过,那白影晃了一晃,朝床这边飘了过来。
“殿下……你害我好惨……”
“殿下……你……哎哟……”
白影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摔了一跤,啪的一声,还挺脆实。
“谁这么缺德,把凳子放到屋当间!”这一声刚抱怨完,下一瞬,那白影已经被太子压到了床上。
“哎哟,屁股还疼呢!”
太子把白影那一头蓬乱的头发撩开,露出那张肉乎乎的脸,可不就是白家宝。太子面上一阵狂喜,他就知道白家宝不会死!
“没死?”太子拧了白家宝脸一把,瘦了一点,但肉还是厚。
“没死成!”太子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他身上了,白家宝想推开他,但因为跑了太远的道儿,此时累得没什么力气了,所以想推都推不开。
“既然跑了,怎的又回来了?不怕死?”
“你又不会杀我!”白家宝撇撇嘴。
“这么自信?”
白家宝搂住太子的脖子,“那你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