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样子,沈望舒又不好再一味地刺激他,只是轻叹一声,“的确没有证据。但是你看,所有可疑的时间点,他似乎都不能把自己撇干净不是吗?近段时日,可以说是因为陆灵枢骤起发难所以江湖上才不太平静,但你想想,这段时日,他是不是也总是没露面呢?”
萧焕张了张嘴,到底又憋出一句:“可是你方才还说楚姑娘也很可疑呢!”
“山鬼和云中君,少说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你说,她到底能跟谁对上?”沈望舒瞪他一眼,“不过……你觉得她会不会是云中君和山鬼之女呢?”
一想到方才沈望舒那“云中君便是楚江流”的猜测,萧焕的脸色便瞬间不好了,“你觉得……他们两个……”
沈望舒还理直气壮,“怎么,不可以么?你记不记得当时薛无涯说过,山鬼根本瞧不上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云中君。虽然云中君不大喜欢九嶷宫,但二十多年了,山鬼若是一直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就这么一个故人了,难保他不动心啊。”
萧焕看着他的眼神便有些一言难尽,又提醒道:“小舒,方才你是不是怀疑山鬼是任堂主来着?照你这说法,山鬼对云中君的情谊要远超云中君对她,那么她如何能忍受自己呆在绿萝坊而云中君在松风剑派?”
沈望舒还真的被他问住了。
萧焕站起身来,在屋中的其他典籍处细细看了看,一边看一边道:“如今你我被困在此处,说什么也无益,外头还有人虎视眈眈,总归不安全。不如先想办法出去,找到人之后再做计较。”
“看起来你有主意?”沈望舒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萧焕略有些脸红,别开眼,淡声道:“此处既然是熊氏后人的秘密书室,主人便应当考虑过,若是外间一直有人,自己应当怎么出去才对。否则总被困在此处,谁都要起疑的。所以我猜,这里一定会有其他出口。”
“说得不错。”沈望舒点点头,“但我以为,那人既然敢大摇大摆地把我们二人困在这里,根本就没做收捡,只怕也是并不怕我们在此处翻找的,他难道不怕我们就此逃出去?”
萧焕微微一惊,“你的意思是,外头有埋伏?”
“既然能把我们二人困在此处,想来他也没这么闲,估计还有要事处置的。我猜那条路已经被封死了,找到也没用,不如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沈望舒负手而立。
最原始的办法?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萧焕满脸惊讶,指着那扇大石门,不能置信地看着沈望舒。
沈望舒当即就白了他一眼,“你……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你的意思是?”萧焕已经跟不上沈望舒的想法了。
抓起桌上那张地图,沈望舒耐心地道:“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此处离真正的出口不远,山体应当也不算很厚,只要找到最薄弱之处……”
萧焕看过来的眼神,与看疯子也没什么两样了,“你想凿山?”
“若你还有别的法子,那你就试试,我就凿我的去了。”沈望舒淡淡地说着,“愚公尚能将两座大山给移开,不过区区一块山壁,岂有不破之理?”
说话间,沈望舒便摘下了腰间的佩剑,也不脱剑鞘,就这样在裸露出的山壁上挨着敲击,一边敲还一边侧耳倾听,辨别回声的不同。
萧焕自然是不会看着沈望舒自己费劲,咬了咬牙,也摘下好容易失而复得的溯光,陪他一道四处查找。
终于,二人同时停了手,相互对望一眼——就是此处。
沈望舒立刻拔了剑,也不管剑气会不会损伤这一室的藏书,绾了个剑花,便挑了生平所学中最凌厉的一招朝山壁轰了过去。
可惜他手上的佩剑还一直都是当初萧焕给他打来应急的一把,说不上多差,但也绝对不能算作利器。那样狠的一剑扫过,山壁上仅仅是落了几块碎石,连裂缝都不曾出现。
沈望舒面上有些挂不住,摸了摸鼻子,眉头紧皱。
萧焕虚握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摆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低声道:“还是让我来吧,溯光毕竟坚利,想来破壁也是得宜的。”
沈望舒轻轻哼了一声,到底是退到一边,让萧焕施为。
其实不单是佩剑,便是连内力,也是萧焕要深厚的多,同样是全力一剑砸向石壁,沈望舒只能磕掉一点碎石,而萧焕却能砸出很大一道裂缝来。再多来几剑,裂缝便霍然扩大,裂成好长一条,又在整个石壁上都蜿蜒出许多细小的蛛网状裂缝。
沈望舒自是羡慕这样的内功的。但他不愿让萧焕瞧出来,抿了抿唇,故作嫌弃,“你这是要干什么?想把整座山都凿塌了不成?”
萧焕还是很会瞧他的神情,知道这是有些生气了。而他也不是愚钝之人,略略一想便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敢明着安慰,只好强笑道:“那可不敢,即便我想与你生死同穴,也怕你一个不乐意愣是要踹我出去啊。”
“呸,什么死不死的!”沈望舒瞪他一眼,抬手一指,“方才是凿了此处才裂的这么大,所以这处应当是最薄的,就朝这里打便是了。只是你要当心……”
萧焕淡淡一笑,“我知道,一定不让碎石蹭破你一点油皮的。”
沈望舒哼了一声,嘴上没说什么,却见萧焕额上已经沁出一片细汗,知道想要打塌一片山壁绝非易事,自己这么大个人就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似乎也不大合适。
反正已经找到了最好下手的地方,沈望舒也深吸一口气,提剑便往那处疾冲而去,与萧焕一道出手,狠狠砸在了山壁上。
二人合击之力怎的也要比一人强太多了,二人凿壁累了便歇上一歇,劳逸结合着来,却也只要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真的将这山壁凿出了一道破口。从这破口中透出一道晃眼的光亮来,倒让人颇有些不适应了。
一旦有了豁口,将他破开便显得不那么难了。二人又费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凿出一个大概能容一人通行的洞口,于是萧沈二人毫不犹豫,先后从中钻了出来。
出了山洞,便见着对面有一座大山,似乎绵延数十里,山峰众多,座座高耸入云。
“还去找楚兰藉吗?”沈望舒半是认真半是揶揄地问。
萧焕却神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山峰,皱眉摇了摇头,“既然楚姑娘无论如何都与九嶷宫脱不了关系,想来她也是不会有危险的。眼下却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哦?”沈望舒一时没想到还有何事。
萧焕便抬手一指前头的大山,“小舒你细看那山峰,可有想到什么?”
“怎么,莫不是你还要说什么像玉笋鱼嘴一类的话?”沈望舒诧异地看他一眼,又是嫌弃又是惊疑。
萧焕耐着性子告诉他,“你可知书上记载,世间有一奇山,舜帝亡于此,娥皇女英一路前来欲寻回夫君尸骨,却因这山九峰峰峰相似而终不得路,所以这山也就得名为九嶷山。”
什么书上记载沈望舒都不知道,但他听着萧焕的讲述,又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山峰,不由得瞪大双眼。
前面那座山不多不少,正好是九座主峰,每一座山峰的形状也都几乎相差无几,换个角度看,也是如此,像他们不知地形的外乡人若是贸贸然闯入,定然会迷失其中。
这便是九嶷山了!
心怀不轨之人千方百计地将他们引到九嶷山来,自然不会是吃饱了撑的,也多半是与九嶷宫的旧事有关。
只是他们二人与当年九嶷宫的惨祸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被处心积虑地引来,想来也是只能做个诱饵的。
藏在背后的人真正想引的,应当是他们二人身后的武林正道!
第280章 章三三·决战
虽说此行终点就是九嶷山一事根本就不必怀疑,但也正如传闻一般,九嶷山峰峰相似,别说眼下根本猜不透云中君与山鬼会在什么地方,就算知道,便是沈望舒这么个不那么容易迷路的人也找不到究竟在何处。
萧焕将自己的疑虑讲给沈望舒听,谁知沈望舒的一双剑眉皱得更紧,“我知道!如今都已经这么烦了,你还非得说出来给我添堵么?”
“有事莫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或许三言两语就找到头绪了呢?”自从和沈望舒重逢以来,萧焕的脾气可谓是越来越好了。若换做从前,谁也别想这么跟他说话,更何况是让他软语相哄。
沈望舒乜他一眼,“看样子萧少侠是有些想法的了?”
萧焕浅浅一笑,颇有些矜傲,显然是在石洞之中被沈望舒刺激得不轻,好容易能占一回上风所以格外高兴。只是他也没有故弄玄虚,到底是怕沈望舒生气的,“既然云中君这回是冲着武林正道来的,自然是会有个目的地的。而我们在石洞中也并未困多久,想来各位前辈们也还不曾与之相见。那若是我们现在倒回去,不管是哪门哪派,总会碰到一个。”
沈望舒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围剿九嶷宫的前辈辞世的不少,但尚在人世的更多,总有人能认出这一条就是来九嶷的路吧?只要有一人看出不妥,就会立刻示警——虽然正道素日里明争暗斗不少,但一旦遇上这等敌人,还是会暂时握手言和的。有人发现不对,他们一定会约定在某处碰头细说,只要我们能赶过去,便能阻止他们进山。”萧焕笃定地说道。
“说得好像你就找得到回去的路似的。”沈望舒摇摇头,只是低声咕哝一句,却换了副神情问他,“为什么要阻止大家进山?”
萧焕被他问住,愣愣地道:“明知有埋伏……”
沈望舒便似笑非笑地道:“的确是埋伏,只是藏在九嶷山中的两人,也是满手血债的恶徒。若是不进去,难道还能指望他们自己出来不成?萧少侠,你到底在想什么?”
萧焕迟疑片刻,“他们总不能在山中躲一辈子吧?”
“你且想想,既然都有人能认出这是九嶷宫了,难道还能想不明白他们是没安好心吗?”沈望舒摸着下巴,“我都能想着为了诛杀这二人绝不退却,难道那些武林大派的长老掌门不会这么想?顶多需要提醒一句捣鬼的到底是什么人……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萧焕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沈望舒身上了,他定定地看着路边草丛,目不转睛,最后干脆蹲下身去,在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来。
“这是什么东西?”但见萧焕手上捏着一枚小指甲盖大的丸状物,深褐色,形状很不规则,仿佛是从什么东西上匆匆揪下来的。
萧焕递过去,示意他闻,“是香丸。”
沈望舒原本觉得有些荒谬,想挤兑萧焕几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惊道:“这是哪一名女弟子所配?”
萧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有什么毛病得跟着那些小姑娘闻他她们身上的香丸?只是我想,或许就是失踪女弟子留下的。”
沈望舒立刻嗤了一声,“你都不记得是不是真的闻过,为何如此肯定?”
“不管是谁带着的,但她都应当是跟我师姐在一块。”萧焕捏着那一粒小小的香丸若有所思,“当年师姐、岳师弟跟着岳掌门下山去玩,岳掌门遇到一位故交,多说了两句话,师弟生性活泼好动,非拉着师姐去看卖金鱼的,竟被人贩子给顶上了。师弟被那人贩子哄得拔腿就走,师姐那时候人小,武功也低微,不能与两个大男人相争,也被带着一块走了。不过师姐当时身上带着一块香饼,还是门中有位女长老看着快到端午了,就调制了一款避虫的香饼,给所有小孩子都发了一块。那位长老也是不通香道的,只知道这香饼一定有用就是了,所以药气很重,十分刺鼻,令人一闻就难忘……”
“所以你师姐在被拐走的途中就把她跟岳澄的香饼都捏碎了,一边走一边撒,你们闻着味道就找到了人。”沈望舒面无表情地说着。
虽然他猜对了,可是萧焕却觉得冷汗都险些下来了。他勉强笑了笑,“我猜师姐应当也是找不出其他什么趁手的东西了,所以就把这玩意儿丢在了路上作指引。毕竟香饼就算是走兽虫豸移动了位置,也会留下气味的。”
沈望舒不置可否,只将那香丸在手上掂了掂,“味道够淡的,可要赶紧了。”
“快走吧!”萧焕正怕他继续在此事上多想,便又蹲下|身去,在地上四处嗅了嗅,然后朝着某处走了过去。
沈望舒就在他身后跟着,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看不出究竟是高兴或是不悦。
诚如沈望舒所说,这香饼的气味原本就很淡,又不知究竟是何时被丢在此处的,气味已经几不可闻,萧焕找的时候也便格外入神,几乎都没有在意身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直到沈望舒一把将他拉住,他才懵然抬起头来。
不等他说话,沈望舒将他往旁边一拽,躲在一棵大树后,低声道:“闭嘴,不要说话!”
横竖这时候他们二人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望舒不会故意害他。萧焕点点头,跟他一道躲了起来,然后透过树荫望了出去,却见不远处的山道上有许多人聚在一处。
那些人身上穿的,可是甲胄!
私造私藏甲胄可是死罪,九嶷山又在南疆深处,即便真的有人意图不轨也不会选在这里起事,看来这多半是朝廷官兵。
只是朝廷官兵聚在此处又是为何?
当今朝廷军令严不严明他们二人不大清楚,但看起来这些官兵并没有把这一趟当做什么正经事,一堆人聚集在此,阵型虽然还在,但却不那么严肃,一个个交头接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