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信阳说到做到,大度地放权给池云非,自己先出去了。
待温信阳一走,池云非脸色就微微沉了下来,无聊道:“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柳远亮嘴里发苦,他原是听说池云非和温信阳关系不和,池云非先前更是闹着不嫁,所以才同意了章旭之那家伙的建议,想将人推给温信阳,让柳家也绑上温家这条大船,还估摸着依池云非的性子应该懒得多管。
虽然事情和预料的有所不同,章旭之更是受了罚,但他又想着池云非可能是当场抓了章旭之的尾巴,面子上下不来,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结果;而池云非既然和温信阳关系不和,他拿旭之的事前来挑拨一番,指不定还能让二人嫌隙更深,自己也更有机会。
可哪料,这两人哪里是关系不和?明明就恩爱得很!
柳远亮简直想把自己那远房兄弟当场打个脑袋开花,什么馊主意都敢出!照池云非的脾气,以后他们柳家在岳城还怎么混?
柳远亮想到此心里就惴惴不安得很,池云非是什么狗脾气众人皆知,看不上眼的不会给半分薄面,以前就在岳城横着走,连他爹都管不住他,现在有了温家做后盾,那不得长对翅膀起飞了?
“云非……”柳远亮喊了一声,见池云非没理他,又道,“池兄,池少爷!我代旭之给你赔罪了行不行?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旭之年纪小不懂事,初来乍到……”
“他来岳城一年多了。”池云非打断他的话,“初来乍到?你蒙谁呢?”
柳远亮摆了摆手:“他懂什么呀!这样,以后池少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做,只要不为难柳家,让我做什么都行!”
池云非翘着个二郎腿,拿了根笔在手指尖转着,一手撑了下颚道:“做什么都行?”
“哎!”
“做人做事要讲个理字,我也不占你便宜。”池云非拿笔的一头敲了下桌沿,“章旭之违反规定,已被仗刑过了,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你随意让他进了军营,我跟你要点利息不为过吧?”
柳远亮松了口气:“不过不过。”
池云非比出三根手指:“就三件事,你帮我完成了咱们这事就一笔勾销。”
柳远亮拍案:“行!”
“第一,让姓章的滚回他老家去。”
柳远亮立刻点头:“等他伤养好了,我立刻送他回去!”
“第二,老老实实配合将军调查,把你们是怎么送他进去的,个清楚,不得隐瞒。”
柳远亮哽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事本来瞒不过去,于是也点头答应:“配合是应该的。”
“第三……”池云非放下腿,坐直了身子,微微笑了起来,“白家的事你也知道了,白煌是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出了事,我要给他报仇。”
柳远亮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道:“白煌出什么事了?我怎的没听说?”
池云非嗤笑一声,懒得理他:“害了我兄弟,欺负到我相公头上了,这事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从我这儿是迈不过去的。我说了,做人做事,要讲究一个理字,上天入地我也得把这理给讨回来。你得帮我。”
柳远亮一听就直想给人跪了:“我、我怎么帮啊?这事,这事可不是我柳家能……”
“刚不还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柳远亮只悔得肠子都青了:“池少,祖宗喂,你行行好。我就给招募官送了点礼,许了些好处,送了个人进去。他被你们打也打了,我也愿意赔罪,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行不行?”
“之前不还说要你做什么事都可以吗?”
“这事儿不行。”柳远亮摇头,直接道,“看你这样子,想必是查到点什么了,我直跟你说了吧,这事儿牵连的人和家族太多,整个岳城大半都得被拉下马。温家再厉害也一次动不了这么多关系,温司令还得防着大总统……”
池云非啪地摔了杯盏,漂亮的瓷片飞溅在柳远亮脚下,吓得他一哆嗦。
“温家谁也不怕,也不必怕。”池云非眯着眼,“你说话小心点。”
“……”柳远亮只想骂,你先前还要死要活的闹着不嫁,这会儿却像是出生在温家长大的一样!有你这样的吗?!还有那白煌,你俩从小打到大,整个岳城谁他妈不知道啊?什么时候就成了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了?说出去谁信啊?!
柳远亮简直满肚子脏话不知道往哪儿说,憋足了一口气,道:“池少息怒,温家自然是不必在意谁的,但这么大的家业总得徐徐图之,不能乱来。池少若真心在意温将军,就别给他添麻烦。听我一句劝,大总统一直想办法对付温家,夺权从暗地里藏着掖着到明面上撕破脸是迟早的事,你得多为将军考虑,多为……多为他的孩子考虑,是这个理不?”
池云非靠进椅子里,没说话。
柳远亮继续道:“你让我做别得什么事都行!这样,我不跟你讨价还价,我真诚一点,柳家之前的项目,再向岳城银行贷之前两倍的钱,利息你开,如何?我再介绍一批人来……”
池云非兴味索然:“借不借钱的,那是我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远亮:“……”
池云非转了转眼珠,仿佛是退让了一步道:“行吧,既然你帮不上忙,我也不勉强你。你只用再帮我做一点小事,保证不为难你,如何?”
柳远亮不敢打包票了,惴惴道:“你先说什么事?”
“帮我查封城林家。”池云非摊手,“用你的关系去查,绝不能暴露我和温将军,查她几个哥哥,还有她父亲,包括她的其他亲戚。我记得过完年你们不是有项目要和他们合作吗?”
柳远亮先是一愣随即心里悚然一惊。
林家男人从事的工作几乎都和军部有关,虽然职位不高,但前途无限,加上如今有温家做后盾,林家老爷——也就是林子清的亲爹更是升迁有望,或许还能拿个实权职位。
柳家不过是普通生意人,同军部能有什么生意可做?
这事不能深想,柳远亮不知池云非知道了多少,温家知不知情,但这话一出相当于揪住了他的命脉,他牙都要咬碎了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试探道:“都说池少消息灵通,这事也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听别人说的。”池云非笑呵呵地,“生意好是好事啊,柳少这么紧张做什么?”
“不紧张……”柳远亮呵呵两声,双手撑在膝盖上,思来想去只得点头,“行,这事我亲自去办,保证不出问题。”
“最好是这样。”池云非话里有话道,“否则我可不保证我和将军闲聊时会说些什么,唔,最近的八卦还挺多的。”
柳远亮脸色阴晴不定地离开了温府,池云非亲自送到门口,笑容可掬。等车走远了,温信阳才从石阶上下来,看着他的背影道:“别把人逼狠了,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何况是只狡猾狐狸?”
“就他?”池云非哼唧一声,“顶多是只臭名昭著的黄鼠狼。”
温信阳挑起眉:“据说你和他之前关系不错。”
“那是在他想挖我墙角之前。”池云非干脆利落斩断关系,半点不给对方留后路,“谁想绊我一脚,我就让他尝尝断手断脚的滋味。”
温信阳还真挺喜欢他这样的性子:爽利干脆,有仇必报,有始有终。个头虽不高长得又过于可爱,脊梁骨却比许多三大五粗的糙汉子都要硬——在家人面前例外,撒泼耍赖什么都能来,将大丈夫能屈能伸练得是炉火纯青。
被柳远亮这么一折腾,夜已深了,墙外传来子时的更声,打更人声音悠远响亮,换防的城防巡逻队迈着整齐的脚步踏过石板路,鞋底擦出一致地“嚓嚓”声。
快过年了,岳城这地儿很难下一次雪,湿冷的温度直往骨头缝里钻,池云非整个人缩在厚厚的外袍里,同温信阳慢慢穿过长廊,绕过花园,往君竹院走去。
偶尔遇到路过的下人,便朝他们低头让路,池云非主动牵着将军一根小手指晃来晃去,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温信阳侧头看他一眼,问:“都聊了什么?”
“让他把章旭之送走,配合你调查,还有……”池云非将最后一条简单说了说。
温信阳沉吟道:“这事我听爹说起过,柳家从年初就在准备新的项目,还和几个俄国人联络过。”
“他们想做军-火生意。”池云非下颚缩在白狐毛里,衬得小脸更小巧了,一双大眼灵动得很,“年前跟银行里借了大笔的钱,还卖了几处铺子,估摸是早就知道郑总统想夺权的事,想在南北重新开战前捞一笔大的。”
温信阳脸色古怪:“这事我知道不足为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嗐。”池云非笑了,“我喜欢去的那些地方,什么消息都有,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打听了。起先我也不清楚这里头的内情,只知道柳家卖了几处铺子,借了大笔的钱觉得奇怪,才让箫棠帮着打听了一点消息,据说他们和几个外国人想合作搞什么东西,还接触过封城那边,我就没兴趣再继续查下去了。”
出了白煌的事,又知道了北方许总统快不行了的消息,他立刻就明白了柳家真正想做得是什么。
这并不难猜。
温信阳点点头:“他们本就在和林家接触,让他去查林家再合适不过了。亏你想得到。”
他顿了顿,道:“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提这个。”池云非美滋滋地,“只要我能帮上你的忙就好。你们那些事我不懂,我也没你那么厉害,早就处处布好了陷阱,但我也知道知己知彼的道理。”
池云非嘴像抹了蜜,真心实意夸起人来永远不会让人听腻了。
两人到了一处开得正好的梅树下,火红的梅花散发着幽静的香味,浓烈又没有攻击性,在这寒冬腊月的天里自带一股沁人心脾的诗情画意。
池云非哇地赞叹了一声,牵着将军的手站在梅树下细细欣赏,天边万里无云,能看见明亮闪烁的繁星,一轮皎月蒙着一点毛边,透出浅白的光。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温信阳突然不想谈那些尔虞我诈的事,只想随意地闲聊,“……明天一早我就回军营去,你要照顾好自己。”
池云非有些舍不得,他要禁足十日呢,也不知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悄悄握紧了将军的手,温信阳由着他,滚烫的手心相贴,寂静无声里有什么东西在“簇簇”地发芽。
池云非红着脸,小声道:“深哥。”
温信阳仿佛有所预感,侧头看他:“嗯?”
那声音低沉磁性又带着一点纵容,和之前冰冷的感觉不同,仿佛藏着某种隐秘的暗号。
池云非大着胆子道:“我想亲你一下,可以吗?”
温信阳道:“你还伤着。”
话是这么说,却并不坚定,甚至将池云非的手捏得更紧了些。
池云非转过身揪住了温信阳的衣领,踮着脚不管不顾地吻了过去,温信阳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轻轻吻上他的下唇。炙热的火种从那接触的一点席卷全身,在每一处神经末梢里击打出电流,温信阳只轻轻含了一下他的唇瓣,便忍不住一手按住了他的脖颈,将人猛地拉近了。
第35章 情书
冷风卷过梅树带起幽香,仔细闻,似乎还有丝丝甘甜。
路过的下人都不敢抬头,放轻了脚步匆匆而过,不敢打扰树下二人。
池云非只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擂鼓般的心跳轰鸣在耳中,他不由自主贴近了男人,被迫仰着头被压着脖颈,下唇被舔-舐啃咬,舌尖纠缠,时而激烈时而温柔,仿佛两个刚学会亲吻的人,在一点点地摸索试探,尝到了这事的趣处。
池云非连呼吸仿佛都停住了,不知不觉中就和温信阳十指相扣,那只放在自己脖颈后的大手安抚地轻轻揉捏,手心滚烫,激得池云非头皮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吻结束,两人微微分开,都听到了彼此急促地呼吸声。
池云非脸颊、耳朵和脖颈都通红一片,仿佛被丢进水里煮熟了似的,哑声道:“咱们得暂时分开了,你、你不给我留点念想吗?”
温信阳目光锁在那柔软带着光泽的唇瓣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手指抚上那唇瓣轻轻揉了揉,不敢碰到伤口,低声道:“你想留什么念想?”
“就、就……那个……”池云非喉咙动了一下,“我带回来的东西……”
温信阳沉默了片刻,道:“忘在营里了。”
池云非:“……”
两人默不作声回了君竹院,气氛尴尬且诡异,待洗漱上床后,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盯着床帐顶默契地沉默着。
池云非想:我一定是前小半辈子太混账了,所以现在才处处不顺。
至于温信阳在想什么,池云非猜不出来,他盯了床帐顶好一会儿,被褥里的暖意烘得他昏昏欲睡,于是打了个哈欠,准备死心睡觉了。
只是“晚安”两字还没出口,手在被子里被男人握住了。
温信阳翻过身去,搂住了池云非的腰,低声问:“不是想留念想吗?”
池云非哈欠打到一半,眼里还带着点生理性的眼泪,整个人都惊了:“是、是啊……”
然后他就被吻住了。
这回的亲吻和梅树下的不同,霸道热烈且带着点说不清的独占欲,池云非只能被动接受,手指将被单揪出皱痕,骨节用力到发白,连脚趾都要羞耻又愉悦地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