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信阳心里一动,满腔柔情将原本冰冷铁硬的心脏层层包裹,他忍不住叹息出声,又调侃道:“你平日也总比我晚起,炀炀都比你起得早。”
池云非咬了他肩膀一口,默不作声。
温信阳搂着池云非腰身,呼吸渐重,低低道:“我很幸运,娶得人是你。”
池云非一顿,脚下发软,一时撑不住。
温信阳转身将人压在桶边,拿回了主动权,温柔地咬在池云非后颈处,仿佛某种动物标记属于自己的所有权:“你总是给我惊喜,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过得很开心。还有炀炀,谢谢你让他变得开朗和勇敢,我……”
温信阳从未对谁说过这样剖白的话,一时有些别扭,身形也微微僵硬,但却坚定地在池云非耳边小声道:“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池云非:!!
池云非一手捂了脸,忍下了一瞬间想哭的情绪,这一刻他内心的幸福和满足远远超过了身体的感觉。他环抱住男人,主动吻过去,不断地小声道:“我也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你……深哥……”
不过是再平平无奇的称呼,温信阳却觉浑身仿佛过了电,在激烈的吻中叹息道:“等我回来。云非。”
他想和这个人共度一生,往后无论是岁月静好,还是风雪交加,只要身旁是这个人,他都有无限地勇气和希望去面对。
他冰封多年的心尖上,住下了一个人。是他想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珍惜的宝贝。
天还未亮,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衫,一起吃了饭,池云非在对方双眸里看到了浓烈的爱意和不舍,他睁着微肿的眼睛笑起来,打趣道:“后悔了吧?放着本少爷这么好的爱人不要,非得去枪林弹雨里走一遭?你说,你是不是找虐?”
温信阳失笑,伸手握住他的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让厨房中午给你做油酥鸡,晚上给你和炀炀安排了望悦楼的炸糕和甜点,还请了金福班来府里给你唱曲解闷儿。”
“家里不是不做油炸的菜吗?”池云非愣了一下。
“那是以前。”温信阳道,“以后君竹院里你说了算,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不能贪多,适当就好,嗯?”
池云非眨巴眨巴眼,笑了:“哎哟,我现在这待遇……是正当宠吧?”
温信阳刮了下他的鼻尖,又帮他布菜,自己几乎没怎么吃:“调皮。”
池云非抿唇笑了,温信阳给布得菜他挨着吃了个精光,连其实不太爱吃的萝卜丝也吃得一点不剩。
饭后,温信阳去静岚院跟温司令和温夫人告别,随即上了后门准备好的马车。那马车非常不起眼,车上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必要的钱财,衣服也都是普通的粗布衣衫,一切尽量低调。
温夫人一夜未眠,眼睛下方有浓浓的黑眼圈,面上虽很疲惫,眼睛也发红,送儿子上马车时却显得很坚强,带着笑道:“温家先辈定会保佑吾儿,此行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温司令面容肃穆,颔首道:“爹和娘为你骄傲。”
温信阳脚后跟一碰,冲温司令敬了个礼,温司令也抬手回礼,父子二人话虽不多,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临了,温信阳对温夫人道:“娘,别再给我纳妾了。我……”他看了眼绷着表情,不愿在人前哭出来的池云非,温柔地笑了笑,道,“我心里有人了,这辈子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别耽误别人家的好姑娘。”
温夫人顺着他的视线,诧异地看了眼旁边的池云非,池云非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但立刻抬手将泪抹掉了。
温司令和夫人互相对视,心里释然,温夫人点头:“好,我答应你。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云非和炀炀。”
池云非眼神闪烁,垂下眸子,一语不发。
温信阳抱了媳妇儿一下,吻了吻他的发顶:“乖乖等我回来。”
池云非闭上眼,抬手回抱:“一定要平安。”
“我答应你。”
直到那稍显破旧的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温司令才伸手捏了捏眉心,面上露出不忍的哀痛来。
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精心培养,孩子也一直值得他骄傲,身为军人,他可以毫不含糊地说,温信阳是个优秀的军人;可身为父亲,他如何舍得让他去涉险?
前路未知,因为未知,才令人恐惧。
可他却不能露出半分动摇和畏惧,因为他是丈夫,是父亲,是金蛟营的掌权人。
若信阳能生在普通人家……
“爹。”身旁响起有些沙哑的男声,温司令有些恍惚,回头看去。
就见逐渐亮起来的天光里,池云非白皙的小脸上带着一点笑意,笃定又坚决地道:“您放心,深哥一定会平安回来。”
温司令看了池云非好一会儿,隐约觉得这孩子哪里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行了,都回去吧。炀炀起来了吗?”
今日大家都起得很早,炀炀还在睡,池云非道:“我带他去静岚院吃饭吧,让他陪陪你们。”
“好。”温司令转身往回走,温夫人别过身迅速擦掉眼泪,回头时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神色,轻笑道,“炀炀最近跟金福班的人学了几首词,还挺不错的……”
三人若无其事地随意聊着,进了屋内。不久之后,阳光从云端露出脸来,灿烂地照耀在温府的青瓦和匾额上,将那匾额虚虚地勾出金边来,彰显着这历史深厚的家族不被外人所知的沉重和担当。
炀炀尚且不知爹走了,从这日之后,他就住在了静岚院中陪伴思念儿子的温夫人。
池云非一个人在君竹院中冷冷清清地待了两日,在外人看来,他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同,照例是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饭,吃了不少油酥鸡和炸糕,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直到第四天下午,他去了一趟白家,探望过白煌之后,又去找了箫棠,还把自己精心培养的“小霸王”送给了余大头,最后回了池家。
池太太对他突然回来很是惊喜,忙让人去备好酒好菜,池云非给她买了不少首饰,给爹买了副新的金丝边框的眼镜,又给老管家买了一副新的手杖。
老管家感动不已,直说小少爷长大了,却转头又被池云非气得直翻白眼。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过晚饭,饭后池云非去了一趟祠堂,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头,上了香。
池太太站在后面,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定定地看着仿佛一夜间长大的小儿子,没话找话地道:“白家出了那档子事,之后可能会没落了。白煌还好吗?”
“还行。”池云非笑道,“我去看过他了,他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不用被一直关着了。”
“那孩子心性一直不坏,念书时候成绩也不错,比你是强多了。”池太太道,“就算白家没落了,有他在,有白老爷子在,总还有光复的一天。”
“嗯。”池云非看着祖宗们的牌位,道,“是啊,他比我强多了。”
池太太皱眉:“……云非,你今天怎么了?是温家出什么事了吗?”
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池云非只摇了摇头。
池太太走到他旁边坐下:“有什么事就告诉娘,不行就告诉你爹。”说到这里,池太太露出了一点笑意,“这还是你头一回给爹送礼物,别看他饭桌上全程板着脸,其实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池云非想起在温信阳面前肃穆严谨的温司令,待马车走后,他才露出了为人父的痛苦神情,令池云非对“父母”的理解也有所变化。
他低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老气他……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吧。”
池太太吃惊不小,道:“……我儿真是长大了,带了炀炀这么久,知道做父母的不易了?对了,你大哥就快回来了,前些日子我收到信,已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嫂嫂给你生了个小侄女,到时候你带炀炀来看看,怎么样?也给炀炀找个玩伴儿。”
池云非点头:“好。”
快宵禁时,池云非才告辞离开,外头停着温家的车,司机低头拉开车门,很是恭敬。小丫鬟给池云非系上披风,池云非看了眼天色,侧脸在门口的灯笼光下映出黑白晦涩的线条,显出了和平日不太一样的深沉。
池太太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拉住了儿子的手:“云非啊……”
池云非转头一笑:“娘?”
“……你有什么心事,或者在温家过得不开心,你要跟爹娘说,知道吗?”池太太道,“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你不适合那样。”
池太太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脸:“这都笑得没以前甜了。”
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歪头蹭了蹭娘亲的掌心,点头:“知道了……等以后吧,总会告诉你们的。”
“我儿也会藏心事了。”池太太又好笑又心疼,道,“行吧,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池云非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台阶上的爹娘,想了想道:“爹,给我准备好表字了吗?”
池爹一脸‘那还用说?’的神情道:“这是自然,去年就定好了。你如今虚岁也有二十了,等你及冠那日……”
话音未落,就听池云非好奇道:“我表字是什么?”
“……”池爹不满,“这自然是要等你及冠之日……”
“哎呀,都什么年代了。”池云非随意道,“我想知道,你跟我说说嘛。”
池爹拗不过儿子,况且今日他心情十分不错,于是装模作样板着脸道:“天宝。”
“天……宝……”池云非默默咀嚼这两个字,觉得还正经挺适合自己,于是笑了起来,“池天宝,真好听。”
“就知道好听。”池爹立刻教训起人来,“这都是有渊源的,你……”
池云非做了个鬼脸,笑着进了车里,挥手:“不听不听那啥念经!我走啦!”
池爹:“……”
池爹被气了个倒仰,在车尾气里呵斥:“叫你一天天不好好念书——!”
池云非又在家里安生地待了一日,陪炀炀玩了许久,第六日一早,贴身丫鬟端着早饭进屋时,发现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主子却不见了。
衣柜里的钱财和衣物都被收走了不少,桌上留下一封书信,写着:我和箫棠约好去岳山赏月,玩够了就回,不必找我。
丫鬟愣了许久,喃喃:大冷天的,去山里赏什么月?为什么昨日也不说一声?居然连个伺候的人也不带……
随即她蓦地想到了什么,一时色变,冲出门去:“不好了——不好了!少爷离家出走啦——!”
第60章 此路是我开
两日后,通往秦城的山间小道里,一个身量极高的大汉肩上扛着一把砍刀,带着一群胖瘦高矮不一的小弟杵在小道中间,气势汹汹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话不用说完了吧?该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吧?”
池云非:“……”
箫棠:“……”
那大汉见二人不吭声,往他们坐得板车上看了眼:“有什么就拿什么,放心,我也不做绝了,会给你们留点路上的盘缠和干粮。”
池云非:“……”
箫棠斜眼睨了池云非一眼,小声道:“给他们?”
“给屁。”池云非咬牙,“像以前一样,你吸引他们注意力,我干翻那个傻大个。”
“……祖宗。”箫棠嘴唇不动,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跟岳城里那些人可不一样,人家是正经山匪,带刀的!”
池云非面无表情道:“东西都给了他们,之后咱们怎么办?”
池少爷对出远门没什么概念,东西也是自己收拾的,出了门才发现自己丢三落四,思虑不周的毛病有多坑人。
天冷,换洗的衣服没带够也就算了,暖手炉落家里了,水也没带够,干粮都是些炸糕、芝麻饼和油酥鸡,这才过了一天一夜,东西就没法吃了——糕饼硬得能把牙给崩下来,油酥鸡黏糊糊的,肉也干透了,口感极差。
箫棠就更绝了,带了骰子和茶叶,还有上好的茶壶茶杯,衣服倒是带了不少,甚至还有许多姑娘家的裙子和香囊。
真不知道他和自己到底哪个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当池云非打开箫棠的大包小包时,差点没忍住要拿那袄裙勒死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原本他们计划等到了岳山脚下再买点干粮——池少爷缺什么也是不缺钱的。
可这要是都给了面前这群家伙,他们还没到岳山就得饿死了!
“拼了。”池云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大汉,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我抓住那个傻大个,其他人就不敢动了。”
箫棠:“……”
箫棠深吸口气,道:“行吧,拼了……我他妈就不该心软答应你一起出来。”
池云非勾了下嘴角,随即深吸口气,朝那大汉甜甜一笑,状若无辜道:“几位大哥,有话好说,我们兄弟俩也没别的东西……这里有些茶叶和炸糕,不嫌弃就都拿去吧?还有这些衣服……”
他边说,边抱了一堆衣物然后主动朝那大汉走过去,袖口里则翻出一把匕首来:“只求几位大哥放我们兄弟一马!如果还有其他看上的东西,大哥直说就是,小弟定然双手奉上……”
这密林之中光线昏暗,太阳又快下山了,不远处隐隐有乌鸦的鸣叫,听起来很不吉利。
池云非走近那大汉时,才发现对方个头很高,比温信阳还要高出不少,整个人肩宽臂粗,浑身都是肌肉,满脸络腮胡,一双黝黑的眼睛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池云非,将肩上那巨大的砍刀随意扎进地里,带起一阵瘆人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