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
箭矢射了过来。
当然因为周复礼还在船上,箭矢都是射到了河里。
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从河里冒了起来。
周复礼也是一叹,苏幕遮会不会被射死了
又或者直接淹死在了这渭河之中。
一言一行,风流名士,周复礼居然有些惋惜。
几轮齐射之后,所有的弓箭又对准备了船上的这些大学宗。
这几位大学宗,有的头发都花白了,此时衣袖一拂,任由河风将他们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一副慷概赴死的模样。
“好叫你等大晋人明白,我大魏文人身子虽弱,但永不言服。”
“来吧,朝着心□□。”
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银瓶乍破。
周复礼心道,这怕是嫌弃死得不够快。
有人拿了铁钩,将周复礼他们的船固定在大船旁边。
搭了梯子,将周复礼救了上去。
司马煜看着这些大魏人,眼底深沉,手正要挥下。
这时,周复礼突然开口道,“等等。”
周复礼以前不懂,什么是读书人的傲骨,什么是铮铮铁骨。
但在看着这些胡子都花白的大魏的读书人挺立着身躯,义无反顾的慷慨赴死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周复礼说道,“将他们抓起来吧,我大晋的书院不是还缺些夫子吗?”
让他们留在大晋的书院渡过晚年吧。
他们虽然抓了自己,但这一路上对他的态度却是十分不错的,而且最终的目的也不是要迫害他,实在有些不忍看到古稀之年,这些铮铮铁骨的名士却死在箭矢之下。
就让他们为大晋发光发热吧。
那些大魏人突然都楞住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们是他国的大魏人,在他们做出绑架这样的事情后,不仅让他们活着,还让他们呆在他们一生最愿意呆的书院之中。
以德报怨,是为圣人。
几个大学宗面面相觑,最终叹息了一声,“天不与我大魏,我大魏以文传国,却不得圣人降临。”
大晋的士兵腰杆都挺直了,要是他们被绑架,估计将对方碎尸万断的心都有。
刚才他们也被大魏人的慷慨赴死的气节所震撼,但现在,他们大晋也不差,不要以为就他们大魏有气节了。
司马煜撇了撇嘴,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周复礼也一样,□□烦,挥了挥手,“抓起来。”
几个老头估计也没几年活头了,看着周复礼完好无损的份上让他们多活几年。。
周复礼走进了船舱内的小房间,洪公公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服。
这些天的颠簸让周复礼看上去有些邋遢了。
洪公公眼睛都红了,“小圣人……”
他们大晋的小圣人,时时刻刻都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仙人一样,衣服脚儿都不会皱一下,什么时候被这么作贱过了。
这一路上,这些该死的大魏人一定没有善待他们的小圣人,这得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周复礼点了点头,然后关了门开始洗漱,他的确难受了好多天。
等舒舒服服的洗漱完毕,整个身体都舒坦了。
或许是长久在马车上一直颠簸,走的路也不好,现在松了一口气,身体的疲惫反而上来了。
不由得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至于回洛阳的事情,司马煜自会安排。
只是才舒服的躺下,门就被推开一条缝,露出司马煜的脑袋。
周复礼一愣,“二狗子……”
说完赶紧改口,“陛下,你怎么来了?”
司马煜也是一愣,二狗子?周复礼怎么知道他在市井时候的名字?
那些老乞丐说了,他们命贱,名字也得贱才能活下去。
到了皇宫,他才知道他原来还有个名字,单字一个煜字。
他不是特别喜欢,因为像司马鹿鸣,司马荷华,名字都是来自诗经,周复礼老喜欢了,偏偏他的名字不是出自诗经,很长一段时间,司马煜觉得周复礼不喜欢他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周复礼还没有反应过来,司马煜就凶狠地扑了过来,一把将他压住,眼神还有点凶。
周复礼一愣,这二狗子又是怎么了,“陛下……”
话还没说完,司马煜就道,“不将你压住,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被什么人给拐跑了。”
“你说你这人,还是我大晋的小圣人嘞,饱读诗书有啥用,居然一眨眼就给人拐了。”
“平时也没见你多蠢,怎么这次就被人给算计了。”
耳边都是司马煜叨叨的声音。
周复礼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这二狗子什么时候有这毛手毛脚的习惯了?
周复礼说道,“圣人有云,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司马煜眨巴了一下眼睛,“圣人还说过这样的话?”
周复礼嗯了一声,然后道,“陛下,你先起来。”
“不,我得压着你,不然又丢了我还得去找,多麻烦。”
周复礼嘴角都抽了一下。
现在他疲惫到不行,这二狗子一向一意孤行,任性起来劝是劝不动的,周复礼现在也没心情给他捋毛,干脆闭眼开始睡觉,等不理这二狗子,他一个人无理取闹得没趣了自然就不折腾了。
不过周复礼才闭眼没多久,司马煜脑袋就一拱一拱的,“周复礼,好奇怪,我怎么开始发热了。”
老是想动。
“生病了?河上潮湿,呆久了容易风寒入体,我去给你弄点热水喝。”
司马煜懵懵的,他好像真的生病了,身体变得不是他的了一样,都不怎么受控制了,躁动得厉害,怎么回事?
周复礼去给司马煜弄了茶来,司马煜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没事了。”
周复礼一走,他好像又好了。
周复礼:“……”
这是调侃着他玩吗?
还是洪公公过来,才将司马煜弄走,周复礼这才重新睡下。
这一睡睡得特别沉,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似乎要将这些天的精神都补回来一样。
等周复礼醒来的时候,司马煜居然也在他房间,不过是趴在床沿边上睡着了。
周复礼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走了出去,洪公公侯在外面,见周复礼出来,脸笑得跟一朵菊花一样,说道,“陛下非得守在小圣人身边,陛下的性子有时候的确折腾了一些,但心里还是知道尊师重道的,只是不善于表达,小圣人消失的这几天,陛下连眼睛都没有合过……”
他就是宫里的一个老公公,没有什么权势,也没有什么本事,他就知道他忠于的是谁。
能给陛下说两句好话,他也就这点能耐了,只要小圣人支持陛下,那么大晋的大部分读书人就会支持陛下,而且他也没有说假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如此慌乱,虽然陛下看上去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在慌什么。
周复礼看了一眼趴在床沿的司马煜,心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果然狂暴的狗子得顺着毛捋才行,以前那个机器人周复礼就不知道这点,看看都差点水火不容了,简直就是自己将自己往火坑里面推。
说实话,这个时候老皇帝病危,司马煜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应该待在洛阳才对,因为他这样离开,洛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或许当初自己答应老皇帝站在司马煜这边,也不是一个什么错误的决定。
周复礼说了一句,“知道了。”
洪公公的脸笑得更加的灿烂了。
等周复礼正在吃东西的时候,司马煜也醒了过来,“周复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乱跑?”
他一醒来,周复礼又不见了,他还以为又给拐了,还好一出来就看到周复礼坐那吃东西。
周复礼一愣,有些时间不见司马煜,怎么感觉变化了一些,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司马煜拿过周复礼的食物就吃,狼吞虎咽。
周复礼:“……”
估计是他的错觉,还是那二狗子。
他们现在开始返航,河上的生活倒也清闲自在,总比被抓在马车上颠簸好了很多。
这一行就是数天,等返回洛阳的时候,周复礼还有些恍惚。
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如果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活。
司马煜回了皇宫,周复礼回了太傅府。
周复礼一进府内,一堆小萝卜头就扑了过来。
小板凳哭得那个撕心裂肺,眼泪跟珠子一样落个不停。
“小……小圣人,小板凳……小板凳以为都没有人要了。”
“他们……他们都说小圣人被大魏的人抓了,回不来了。”
“大魏的人太坏了。”
这小家伙抽泣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周复礼揉了揉小板凳的小脑袋,“好了,别哭了,这不是回来了。”
又对柱子后面抱着只小奶狗的知墨招了招手。
知墨还在用袖子擦眼泪,眼睛都肿了,不知道偷偷哭了好多次,他们家小圣人对他最好了,听说别人家的书童老是被打骂,他们家小圣人就从来不这样,还教他读书写字。
其他孩子也差不多,洼洼的哭得好不伤心,只有小圣人对他们最好,给他们吃的,还和他们一起捉蝗虫,那段时间他们可开心了,每天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可是小圣人突然就被大魏人抓走了,吓死他们了。
还好,现在他们的小圣人又回来了。
小板凳擦了擦眼泪,翘着小嘴,“小圣人,我想吃蛋饼。”
周复礼说道,“好,我们今天就吃蛋饼。”
小板凳继续道,“我要吃鹅蛋做的蛋饼,我们的鹅鹅都下蛋了,一颗这么大,小板凳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蛋。”
其他孩子也破涕为笑,“小圣人,我们的鹅蛋真的老大个了,我们提着篮子装着鹅蛋来府里的时候,府里的人看着那么大个的鹅蛋都不敢相信。”
忧愁终于转化成了笑声。
周复礼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还是这里好,如温暖的阳光填充进了心里。
其实要不是身不由己,他更喜欢无忧无虑的待在他的农场里面。
比起周复礼这里的甜美,皇宫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司马煜一回到皇宫,就被宣去了隆庆殿,老皇帝的病情加重了,眼看快要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司马煜在老皇帝还是清醒的时候赶回来了,至少老皇帝只要清醒着,就没有人敢动其他心思。
不幸的是,老皇帝一但离开,司马煜最大的依仗就没有了,以他现在这点身价,恐怕是前路艰辛,一路荆棘。
周复礼也很快被宣进了隆庆殿。
看到床上的老皇帝,周复礼也一脸的惊讶。
老皇帝的病只要调养得好,怎么也还有一两年可活,但现在……老皇帝看上去居然气若悬丝,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玄樱,司马鹿鸣,几位丞相和辅政也在,这明显就是在守着老皇帝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周复礼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这一出声,所有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周复礼眉头皱了一下,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位丞相对周复礼使了个眼色,向外面走去。
其他人没什么表情,看来大家都知道原因。
走出隆庆殿,几位丞相就叹了一口气,“哎,克己不在的这些天,我大晋却是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周复礼等着原因。
开口的是王雍,“大辽突然南下,接连奇袭我嘉峪,幽城,淮随三城,如今我大晋已经连失三城。”
如同惊雷炸开,周复礼都懵了,“大辽要粮食我们不是已经给他们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派兵进犯,而且还是在最艰难的冬季。”
冬季打仗,对谁都不是好事。
几位丞相表情就古怪了起来,“大辽贵族为了换取我们大晋的保暖衣,接连让人收割羊毛,结果收割得太狠了,他们大辽今年冬季倒是少冻死了不少人,但大批大批的羊被冻死了。”
然后变得愤愤不平,“分明是自己贪婪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确将一切罪责推到我们大晋身上。”
“他们觉得是我们大晋处心积虑,以羊毛算计他们大辽,于是借着这个借口攻占了我大晋三城,说不得不日还将继续南下。”
其实大家都明白,大辽人不过想找个借口弥补他们的损失而已。
但有什么办法,大晋的国力根本无法和大辽相提并论。
周复礼:“……”
听说过饮鸠止渴,杀鸡取卵,大辽人现在感觉就是在做一模一样的事情。
周复礼还想着用羊毛多赚一点大辽人的粮食,还真没想过用这办法将他们的羊都冻死。
贪婪蒙蔽了大辽贵族的眼睛。
但现在却将这份恶果转移到了大晋身上。
“老陛下也是被这消息气得急火攻心,这才一时间病邪入体,加重了病情。”
周复礼:“……”
还真是多事之秋。
几位丞相也是愁眉苦脸,“我大晋遭受如此屈辱,但奈何敌强我弱,现在也只是由赵玄武带兵勉强将大辽人阻在这三城之外,但恐怕这三城想要收回来,却是难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时刻警惕大辽继续南下。
如今的大晋,用寝食难安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