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试探着问:“你知道么?那位是谁?”
李剑笙坦然地点点头,“知道。”他指着屋角的一盆花,以花代指华。
文逸一下子就了然了,看来自己和李剑笙才是唯二知道华易开马甲号玩神秘的人了。文逸忍不住由衷地感慨:“你说大人是不是有毛病。”
话音刚落,宋檀一步跨了进来,他笑着问道:“说谁有毛病呢?”
文逸一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剑笙蹭地站了起来,把锅揽在自己身上,“他说我有毛病。”
宋檀心情不错,他打趣着李剑笙:“说说,你怎么有毛病了。难道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啊?”李剑笙没想到这么直白地就戳中了他的心事,他的大脑当即就当机了,这次轮到他支支吾吾了。
宋檀见他如此,呀了一声,“难道说人家是个寡妇?有牌坊立着?”
李剑笙脑子一抽,答道:“像你这样的,算寡妇么……”
文逸瞳孔紧缩,一个劲的给李剑笙使眼色,我的老天爷啊,这位大哥在说什么啊。一句话骂了华易和宋檀两个人。
宋檀却是没恼,他略一思忖,认真地回答:“我这样的算守活寡,没有牌坊,你追求起来倒是不用被礼数约束。”
说者无心,听者也不敢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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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时序一天天的翻篇,光阴一寸寸的流转。
白露为霜,今日的天气尤其的凉,秋日的日光带着孱弱的温暖,缓慢地将夜间枝叶上结成的霜融化掉,宋檀从此间经过,冰凉的露水稀里哗啦地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袍,氤氲成迹。
一天也是一如既往寻常的一天,宋檀本应该一如既往地全身心扑在逢绿阁中,这然而这一天冥冥中他忽然就感受不到那道落到他身上的炙热的目光,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木讷地坐到门槛处,凝视着来往的行人,眼睛也不愿眨一下,认真地辨别着他们的身形眉目,生怕错过了谁。他这魔怔一般的行为,让路过逢绿阁大门的行人都不免背后发毛,走到此处都不免加快了脚步,活像有狼在后面追。
陶瑾年边磕着瓜子,边同陈敬泽咋舌道:“你看宋檀那个样子,像不像有外遇了。”
陈敬泽不像陶瑾年一般张口就敢来些荒诞不经话,他没做声,默默地擦拭着青花瓷瓶,其实他心里想的是:真的很像有了新恋情。
陶瑾年得不到回答,自讨没趣,他目光眺望到了柜子的一处,随即起了一个颇大的笑容。
他从柜子里寻摸了一副碗筷,快步行到门口处,轻轻地放置在了宋檀面前。
宋檀抬眼给了他一记眼刀。
陶瑾年依旧笑着,他顺势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瓜子放在宋檀手中,“瞧哥哥我对你多好,你都不嫌丢人了,拿着边要饭边嗑吧。”
宋檀这次反常地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颗颗饱满干净的瓜子出神。
陶瑾年又十分现实地说道:“是人是鬼你都不知道,别搞情深不寿那一套了,华易真的还没死呢。”
在迷雾般的尘缘里,陶瑾年最早看破了红尘,所以他一直往往是最清醒的那一个。
宋檀怏怏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整理好了情绪,立刻站起了身,把瓜子又塞到了陶瑾年手中,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了那副碗筷,与他一擦肩,便进了屋去。
陶瑾年轻笑一声,望着天空中的云岚蔼蔼,他倚着门略微地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道:“痴情无益。”
陈敬泽擦拭着花瓶的手顿了顿,他嘴唇轻颤,他想去看陶瑾年一眼,但终究没有抬头。
华易没有玩欲擒故纵那一套,他不是存心没有去跟着宋檀的。谁能想到,他刚跨出房门一步,转瞬他的皇帝舅舅突然就下了一道圣旨,洋洋洒洒一大篇场面话,总结下来就是:给他升职加薪。
他接到圣旨的一刻,心中却没有生出什么走上人生巅峰的兴奋,反而凝眉感慨道:娘的,这不是耽误事么。
华易未到而立之年,已经官拜刑部尚书,前途无量,风光无两。一时间,朝堂上众人恭贺之礼流水般朝他涌来,接二连三的还有大大小小不得不出席的宴席,
红楼绿台、觥筹交错、鲜衣美婢、歌舞升平,多少人爱极了这奢靡的温柔乡,酒至酣处,丝竹声漫,某某行为言语已经脱离了人性,将原始的兽性展露无疑。
而华易浅尝辄止,他不言不语,至始至终都保持着理智的克制,他是每一场宴席名义上的主角,可他却表现的像个事不关己、站在画外、疏离客气的观者。
应付过了一场场无聊至极的酒桌文化,就要批示着一卷卷积攒许久的书信案册。他这样不眠不休地已经有了几日,下巴上的青茬也冒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疲惫潦倒的不行,然而他的眼神就是亮的,他心中有着一团火,他想要去见宋檀的心意让他每时每刻都清醒无比。
有人推门而进时,华易头也不抬地低声道:“滚出去。”
“我说表哥,许久不见怎么你比之从前还要暴躁了呢?”成雪鸿驻足在原地,哗啦一声打开了扇子,尴尬地给自己扇风。
华易笔尖一顿,将笔挂在笔架处,他对成雪鸿笑笑,“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又是右仆射那个老东西,我如今居尚书之位,他倒是卖乖,刻意讨好不间断地往我这送东西。”
成雪鸿点点头,开玩笑的口气说着:“老东西在位就没少中饱私囊,这次青州水灾他又赚了不少,他送你的东西理应不会太差,你不收就是亏了。”
华易看向他的眼神一凛,“皇上最忌讳有人插手他人之事,青州水灾原与你无关,你如何得知?”
成雪鸿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紫檀扇柄,他坦然地与华易对视,眼神像是璀璨的星光般坚定,说道:“无外乎“我想”罢了,父皇现已病了,他也老了,朝堂上内忧外患,盛世之下多隐患,表哥何不助我?”
听完他这一番野心勃勃,有棱有角的话,华易面无表情地只说:“你不怕隔墙有耳?”
成雪鸿笑的狡狭:“我的暗卫就在附近,他们训练有素,他们必将密不透风地护着我们此番对话。”
华易蹙眉,呵斥道:“以后少他娘的在老子地界造次!”
成雪鸿走上前,得不到华易的确切回答,他内心波动着,言辞切切道:“表哥,你是知道我二哥那个性子的,刚愎自用,若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定会肃清政敌,你和我也许还被他软禁,更苦的是天下的百姓,他一向好战,战争一来,赋税徭役加重,百姓的日子就愈加的难过……”
当今皇上治国有方,政治清明。在他的励精图治的治理下,国家海清河晏。人皆赞他一句千载明君,尤其是他为了国事日夜不辍,不常出入后宫,是以只留下了三个皇子。
大皇子无心政事,早早地就领了封地做个逍遥王爷了,国家的继承人只能在二皇子成雪岸,三皇子成雪鸿之间产生。不同于皇上做皇子时七子夺嫡,搅得天地风起云涌。他子嗣如此凋零,百姓们一提到更是皇上好,皇上特别好。
这一席话说完后,成雪鸿说的是愤慨不已,他激动的眼角发红,几乎是要潸然泪下。
华易十分淡定、不言不笑地听完,嗯了一声,“说完了么?”
成雪鸿点点头,华易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柄纸扇,他端详着——华贵紫檀为骨,春山澹冶为面,颇为风雅有趣。
华易随意豁达着说道:“这把扇子送我了,我就帮你了。”
一个至高无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的位置,被华易说的犹如过家家般随意,他好似答应成雪鸿夺位如同帮他弄一块糖果一般简单。
“我爹说过,你家那几个孩子你是最像舅舅的一个。”
成雪鸿得了华易确切的回答后,压抑住心中的兴奋,以免流露于面,显得他自矜自满,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明了华易这是想让他如同他父皇一般做个明君。
“我父皇也说过,你像极了姑父。”
说完,俩人看着对方都笑了笑,他们都心知肚明当年皇上之所以能最后在杀出重围成为了皇上,皆离不开华易父亲的千里勤王的鼎力相助。
这种羁绊倒也微妙,如今兜兜转转又落到了他们俩的身上,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处境,但有些东西是不同的,华易愿意帮成雪鸿是因为他多少有些心怀苍生的情怀,一共就两个选择,二皇子成雪岸睚眦必报,绝非圣明之主。而选成雪鸿对最佳的,他只要做个守成之君便好。
而华易父亲愿意帮助当今皇上则是因为……
二人笑过了,华易突然就收起了笑容,“老子还有一堆公文没批,你可以滚了。”
成雪鸿没了内心欲x望的趋使,他又恢复成了那副温和谦逊的好弟弟模样,“我今日前来还有件事,原是我得了一个帖子,邀我和安松去一处新店铺的开业大礼。”
华易略一思索,脸色有些难看:“逢绿阁?”
“正是。”成雪鸿打量了他一眼,“表哥,你这样子,莫不是宋檀出去做生意都没同你支会一声吧?不会吧,你没收到拜帖?不会吧?”
华易眼中盛着一盏浓墨,他嘴硬道:“我和他之间,不必这些虚礼。”
成雪鸿哦了一声,“所以你连出席人家开业,都算的上虚礼么?左右还有一个时辰,你现在收拾收拾还来得及,我们一起去道贺。”
其实华易是知道宋檀准备正式那天的日子的,文逸同他说过应该在初六,而今天才初三,不知为何宋檀提前到了今天。
而且他知晓宋檀把逢绿阁一开,是要专注地做小姑娘们的生意的,文逸也说:“夫人说了,我们不接待男客。”
成雪鸿这厢又催促着他收拾,华易心上闪过一丝犹豫,聪明一世如他,只要在关于宋檀的问题上就犯了迷糊,他对成雪鸿说道:“我怎么去,我难不成换上一身女装?”
成雪鸿楞了片刻,随即爆出一声惊笑:“你是不是疯啦,你瞧我作女儿模样了么?大大方方前去便是,你要是想穿女装也不必找这种理由啊。”
华易有些难堪,他冷了目光,将成雪鸿收在眼中。
成雪鸿打了个寒战,登时闭嘴,正正经经地催促着华易快去梳洗。
华易闪身进内堂时,停顿了一下,转头对成雪鸿说道:“你叫你家那位早些去,帮衬着宋檀些。”
一提到宋安松,成雪鸿脸上铺满了喜色,他笑嘻嘻地说道:“他可来不了,太医说他有了身子,前日里吃凉吃多了,恐胎位不稳,可不敢乱走动了,老老实实着在府上养着呢。”
“恭喜你要做父亲了。”华易嘴上说着恭贺之语,心中悲戚不已,他暗骂一声,“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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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点开这章的姐妹们,这是74章,你们可能没有看到第73章
如果没有看到的看一下73章哦
开店之日提前这件事,原是陶瑾年近来闲的无事就翻了一些周易八卦之类的书册,拢共没读完几本就自诩半仙在世,捻了几下指尖,老神在在地装模作样掐算了几遭,说什么初六履霜,不宜开张。
他又说本月初三乃是桑柘之日,宋檀五行属木,这一天特别旺宋檀,是最好不过的了。宋檀定在初六也是找人算过的,不过谁叫宋檀买店的钱是陶瑾年给拿的呢,在陶瑾年的强烈要求下,只能临时换了日子,好在帖子尚未发出去重新再置一份就好,其他摆置物件都已经备好了,铺开就能用,不至于手忙脚乱。
陶瑾年突如其来的事多,让宋檀忍不住抱臂开口挖苦他,“你那么能耐,你怎么不算算你寿命几何?”
听完,陶瑾年还真的将自己的八字往白纸上一写,拿了一本颜色古旧的书籍翻来翻去,他忽然手下动作一停,恍惚间头上梧桐树的一片枯黄的叶子悄无声息地飘落到纸张上,正好覆盖住了他的八字。
枯叶的苦香散入空中,几乎微不可闻。
宋檀打了个哈欠说道:“算啊,怎么不算了……”
陶瑾年突兀地笑了一声,他望着宋檀,眼中是化不开的憧憬和期待,“我等了太久了,我好像就要见到她了。”
这个她,说的就是他的亡妻。
宋檀察觉到陶瑾年有些异样,他当即从陶瑾年手中抽走了那本书,疾言厉色道:“你以后还是少看这些玄之又玄的无稽之谈!你这种祸害是要活千百年的!”
当晚宋檀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陈敬泽,把陈敬泽气的够呛,一怒之下把陶瑾年那堆书全都扔到院子里一把火给烧了,里面还不少陶瑾年花大价钱淘来的前朝孤本,陶瑾年心疼地在火焰前直蹦跶,简直像围着火堆跳着奇怪的舞。
火光在陶瑾年脸上涂上相间的阴影,衬得他眼角的那颗红痣仿佛要滴血。
他踮起脚尖揪着陈敬泽的耳朵嚷道:“老子的钱,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我就应该一刀捅死你,把你送下去陪你姐姐。”
陈敬泽也颇有骨气的不畏惧,他忍受着疼痛梗着脖子,站得笔直,一脸严肃端穆直视着陶瑾年,“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去找我姐姐。”
宋檀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咋舌道:“人间孽缘……”
一转眼就到了初六这日,没有夏日的湿润,晴朗的天气里日光白花花的耀眼。
也是新店铺开业第一日,宋檀与陶瑾年商量了一番,舍了些钱财,在这条街道上摆了好长的流水席,路过的行人,不分男女老少、身份贵贱都可坐下慢慢饮得一杯清茶,吃上一碟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