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莛哑着嗓子,无语地看大夫一脸自己要挂的样子,非常不满,他明明还能苟!
“大夫直说如何做便好。”薄厌凉这个伪装的小娘子嗓音明显是男声,但大夫也只是有点奇怪,没有怀疑什么。
大夫一边摸着胡子,一边摇头,说:“药不能停,从前给这位小郎君治疗伤口的方子还得照着吃,我再开一些止咳化痰的药,中和中和,好好休息,一个月后咳嗽若是好了,就停了老夫的药,继续喝那调理的方子,喝个三年五载,方可彻底痊愈,不然这身子总是亏着,恐有早衰之患啊。”
顾宝莛现在只想发一个猫猫震惊表情包:我才十六啊!早衰有多早?!别吓我!
小两口都被吓着了,等送走了大夫,薄厌凉便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紧紧握着顾小七的手,抵在额头上,浑身颤抖,豆大的眼泪从那满是血丝的眼里重重坠落。
顾宝莛被薄厌凉这一举动弄得哪怕难受得要死,他翻遍自己的记忆,发现这是第一次看见薄厌凉哭。
他努力从沙哑的嗓子里发出声音,安慰说:“我还没有怎么样呢,和你也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厌凉,你陪我休息休息,过两天就好了。”
薄厌凉摇了摇头,他怕得要死,粗略算了算自己带出来的钱,还有记忆里那些没有权利根本就弄不到的天山雪莲等珍稀药材,当即便干脆的说:“小七,我们回去吧,我送你回家。”
顾小七听着这话,下意识不停摇头,委屈铺天盖地的涌来,鼻尖酸酸的,无声地问:“怎么了?你不要我了吗?”
薄厌凉操控了许多许多的事情,唯独操控不了小七的生老病死,他但凡能够将小七的命也握在手里,今日也不会说出这句话来,他被吓破了单胆子,让顾宝莛哪怕总是以他为依靠,此刻也恍然发现,他的薄公子,今年也才十六岁。
“我要你,小七,我爱你,小七,所以我们回家吧,你不是也想家了吗?我送你回去。”我不逼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薄公子的青春叛逆结束了,蜕变开始了。
第145章 张嘴┃你这个渣男。
关于要回去这件事, 小两口意见相悖,病歪歪的顾小七打死不愿意回去,抱着被子缩在床的最里面,面颊通红, 浑身滚烫, 吃了药后更是晕晕乎乎,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对着薄厌凉拳打脚踢。
当然了, 因为顾宝莛这人天生没什么力气, 又是个病号, 现在的拳打脚踢在薄厌凉身上, 实在算不得什么。
对薄厌凉来说,既然下定决定要回去了, 那么也不必装孙子一样穿着女装, 他找来小二, 要了一套男装, 不再伪装身份, 又花了大价钱买了一辆舒适的马车, 将马车里面的长凳子都拆开,铺上厚厚的棉被等物,最后一鼓作气的将脾气不好的病号给背上了马车。
薄公子的眼睛和模样实在是太显眼了, 只是随随便便的在客栈外面露了几面,瞬间就惹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紧接着吸引来城门驻扎的张大胆等人,这些穿着灰红色兵服的守城人带着长枪列队将薄厌凉匆忙准备的马车围住,以张大胆为首的众位士兵严正以待, 却又不敢唐突,唯有张大胆头皮发麻,既觉得这个男人格外眼熟,又不敢去想在哪儿见过,大声问:“可是京城义王府世子薄厌凉?”
薄公子动作利落的跳上了马车,坐在车门口延伸出来的一截木板上,大手里捏着一柄马鞭子,目光深不可测,音色优雅低沉:“正是,来人是张大胆张军爷吧,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我自首,自愿将从京城偷出来的东西送回去,还请张军爷护送左右,准备一路上的吃用,我先行一步。”
“欸!你等等!”张大胆眼睁睁的看着气势难言的世子爷驾马离开,车轱辘碾压着城中的青石板路,哐当哐当的离开,丝毫不怕撞死几个人一般,士兵自然是无人敢拦,轻易让人跑掉。
张大胆追赶不及,看了看天色,口中发苦,对着身边的兄弟道:“天色已晚,咱们现在立即派人从小路前往京城,将消息送到三王爷的手上!”
兄弟老毛心脏也砰砰直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上面要找的人自己蹦出来了,但是一个处理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那大胆,咱们现在追是不追?要不要禀告府尹大人?”老毛六神无主,脖子伸得老长,眼见马车就要就要消失在视野里,冲出城门了,很怀疑他们若是不跟上,人若是又丢了,他们的脑袋也要丢了。
张大胆思索片刻,找来小弟,吩咐说:“你去京城送消息,再派人通知府尹大人将整个客栈包围起来,方才我们可没有检查客栈,若是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遗漏,说不定会惹上面的人不高兴。”
“其余人,立即回城中营地牵马!保护世子和马车!”
领队张大胆平日里爱好喝酒,嘴碎不已,但关键时刻,绝不会掉链子,他话音一落,自己先征用了店家的马匹,追了上去,没多少功夫就跟上了刚闯出城门的世子爷。
这世子爷到底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城,还住了这么久的?
世子爷住的客栈对面就是他和兄弟们长期喝酒吃肉的酒楼,谁能想得到他们要抓的人就在对面呢?!
上峰肯定要责罚了。
张大胆脑子里瞬间过了一遍这些东西,但更要紧的,还是马车上到底有谁!京城传闻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他怀疑里面是太子,可是不亲眼看见,根本没办法相信。
传闻太多了,没有人知道谁真谁假,就连这个世子,张大胆也觉得说不定是匈奴人呢,一切事情都在未能抵达京城之前,不会解开。
天色越来越晚,路上大雪,当马车碾压着水泥路,压过慢慢铺起来的雪时,张大胆的兄弟们终于追了上来,整整五百人,浩浩荡荡,一半在前面开路,一半压后,张大胆则警惕的跟在马车旁边,清晰的听见马车里偶尔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将心肝脾肺都呕出来,把肺中的空气都还给世界,叫人平白也紧张得要命。
剧烈的咳嗽让驾车的世子爷停了马,那双格外叫人不敢直视的深蓝色瞳孔望了过来,张大胆浑身汗毛都竖了个遍,咽了咽口水,耳朵就听见对方绝不废话的命令:“你来驾车,找地方停几个小时,要煎药。”
张大胆趁着这个时候,连忙凑上去,说:“薄公子,按理说,三王爷让我们压您进京……您看……”
薄厌凉冷声:“你想用押犯人的囚车压本公子进京?你敢吗?”
张大胆看着正准备撩开马车帘子进入马车内部的鲜卑混血年轻人,一时被对方的眼神震地头都抬不起来,却又不经意的看见那撩开的马车门帘里蜷缩成一团的……小七老弟!
张军爷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接过世子爷手里的马鞭子,就坐在了薄厌凉刚才的位置,而马车重重的门帘落了回去,又关上了里面的双扇雕花小门,将里面两个少年的声音淹没在寂静的雪夜风声中,只隐约有些模糊温柔的音节传入张大胆的耳朵里。
“难受吗?要不要坐起来靠着我,兴许会好点。”马车里低沉嘶哑的男声这么说完后,就有衣服摩擦的声音接连响起。
大概是坐起来当真好多了,又喝了热水,于是马车里响起了另一个令人心碎的声音:“厌凉,你是不是笨蛋?”
马车原本狭小,又四周封上了棉被,裹了小手炉,于是现在还很暖和。挤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薄厌凉后,顾宝莛像是个营养不良的蚕茧,拥抱着和他印象比,也瘦了不少的小恋人,惶恐着,害怕着:“那大夫肯定是个水货,也就你听了他的话,就什么都不管了,我明明好好的,你非要回去,回去后……我们怎么办?你怎么办?亏我总说你聪明绝顶,现在你可一点儿也不聪明,只剩绝顶了!”
瘦巴巴的小七被薄厌凉抱在怀里,听了前者的话,薄公子笑了笑,说:“怎么会?我们会好好的。”
“你还笑,我这么难受,你还笑得出来。”
“因为要回家了呀,小七,你该开心,等回家了,你就睡得着觉,也不必成天偷偷摸摸打听你想要知道的事情,你别怕,回去后,我会联系四王爷,就当你一直在京郊的庄子里闭门思过,不会有事的。”
顾宝莛嗅着薄厌凉身上好闻的味道,脑袋发晕,只捕捉到薄厌凉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七个字,瞬间闷闷的闭上眼,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到薄厌凉的身上:“我们之间……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你这个渣男。”
薄厌凉哄小七:“怎么会?你我之间是拜过堂的关系,是天地为证,日月做陪,和寻常夫妻并无二般,哪怕你给休书,也断不了。”
“你骗人,你应该知道,我回去后是要成亲的。”顾宝莛难过的问,“哪怕我和别人成亲,你也不在乎吗?还是说你也要和别人成家?你也要三妻四妾?你渣男。”
薄厌凉眼睛弯弯的,捏着顾小七的脸颊,将漂亮的少年从怀里挖出来,亲吻少年湿漉漉的眼睫,笑眯眯地:“其实暂时和女子成亲没有什么不好,不过是两家之间的合作……”
顾宝莛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我一辈子只想成亲一次,你这辈子也只可以和我成亲,什么合作,什么家族联姻,什么和亲,都不可以!你想要我和别人睡觉吗?还是你想和别人睡觉?”
薄公子将发脾气的小七又抱紧了点,一边帮忙轻轻拍着小七的后背,生怕小七激动之余又翻了咳嗽,一边笑着说:“怎么成亲就要和别人睡?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那你是想喊别人夫人了?你夫人不是我吗?”顾小七口不择言。
薄厌凉顿了顿,微笑道:“是啊,是你。”
“只是我吗?”
“只是你。”
“我也只爱你。”顾小七总觉得这回像是生离死别,坦率着他从前绝不可能开口说出的话。
此话一出,马车里寂静下来,两个小恋人越靠越近,开始接吻。
从前顾小七和薄厌凉亲亲,每分每秒都甜得让顾宝莛回想起来,甚至能在床上夹着被子翻来覆去傻笑,今日不同,这个吻涩涩的,一点儿也不热情,但又绵长温柔。
水声在两人的唇间不停地细细作响,亲到尾声,稍稍分开,还有清脆的声音‘啾’的发出,粘腻缠绵。
顾宝莛被一个吻亲的安静了下来,靠在薄厌凉的怀里,想了很多很多,一会儿是大哥被毒的画面,一会儿是三哥手刃贵喜的画面,一会儿是四哥冷漠的背影,一会儿是老爹当年抱着他,对天下说封他为曙国太子的画面。
“厌凉,我害怕……”他害怕什么?
顾宝莛摸不准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只是单纯的害怕,他的赌约输了,家里人非常有自相残杀的苗头、所有的感情都开始变得复杂,每一件事都牵扯甚大,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他怕自己回去后,面对的是和自己想像中不一样的兄长,面对许许多多的不得已,他不能再一走了之了,一次的一走了之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怎么可能还能再来一回?
“别怕别怕,我在的。”
顾宝莛摇头:“有什么用?如果有一天,哥哥他们……觉得我碍眼了怎么办?”顾宝莛脑子里闪现着四哥的背影,他几乎要记不住四哥长什么样子了,四哥许久不曾见他,不知为什么,不见他,像是不爱他了。
纵然顾宝莛口口声声说相信大家,做的也是相信大家的事情,但有些事,有些细节,他看在眼里,哪怕让自己不要多想,也还是会吓着。
他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三哥的那顿真情实感的打,四哥水泥厂那些被烧的工人,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不过问他的私事,却给他已经找好了妻子人选,大哥藏了十年的健康……
所有人是不是都有着他们自己的另一面?
那一面让他害怕。
他所有的,仿佛只有薄厌凉,只有薄厌凉的一切他完完全全知道,所以可以不害怕,可以随意说话,可以肆意发发小脾气,撒娇,哭一场,和薄厌凉说烦恼的一切。
“不会的。”薄厌凉抿了抿唇,说,“他们没有变,赌约你没有输。”
顾宝莛:“大哥中毒难不成是大哥自己做的?你不要哄我。”
“……总之你没有输,所以不必怕,小七,等回京后,你大可做个好太子,皇帝希望的那种太子,只有你强大到所有人都不会觉得你不行,你不可以,也就不会有人和你抢这个位置,他们只会保护你,就像我一样。”
顾宝莛皱了皱眉,不解的说:“为什么这么笃定呢?如果……有人也要毒死我呢?”顾宝莛说的是有人,而不是某个谁,这样残忍的猜测,安谁的名字上去,他都觉得可怕……明明他谁都不想怀疑的……
“不会的。”
“为什么?”
“等到了京城,我再告诉你。”薄厌凉深深的看着小七,说。
“为什么?”顾宝莛好奇。
薄厌凉眯着眼睛,笑:“我喜欢你对我笑,等你知道了,我就看不见了,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京城到了在说好不好?”
“你说话乱七八糟的。”顾宝莛不高兴地说。
薄厌凉凑过去亲了亲小七的唇,声线含着笑意和温柔,充满不可抗拒的磁性:“那就不说了。张嘴。”
作者有话要说: 从五岁到十六岁,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他们会携手共进的,哪怕吵架,也会床头吵,床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