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薄厌凉大概不是个男人吧,硬上弓是没有硬上弓的,都是青春期的顾小七的胡思乱想。
十日浑浑噩噩地过去,大好那天,顾宝莛特意起了个大早沐浴熏香,神采飞扬地吆喝着不是男人的薄兄和路人甲廖公子出庄!
太子座驾早早儿地在外面等着了,但是顾宝莛却饶了一圈儿,先去前院儿见了在庄子里治疗烧伤的工匠们。
工匠们大抵没想到太子殿下还能过来看他们,一个个儿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见顾宝莛全须全尾回来了,当场掩面感谢菩萨保佑,拉着小七问东问西:
“那牛痘当真那么神奇?”
“我听说神医种人痘也是十有八九会死人,天花是长在人身上的,牛痘是长在牛身上的,这种牛痘,人会不会也变成牛?”
“张老头儿你难道没看见太子殿下好好儿的也回来了吗?”
“可是太子殿下是谷神,那是神仙保佑,咱们也不能保证咱们如果种牛痘,也会好好的回来啊……”
“殿下说会好,那就一定会好!老张你是不是听外头人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居然也怕起这个来,怀疑殿下!”
匠人中当初几乎没人质疑顾宝莛,现在却有些分歧这不奇怪,这些分歧顾宝莛早有准备,他甚至能够预见匠人们中间的这些分歧定然是整个京城流言蜚语的缩影,但这很正常,能够有一半的人相信他,主动接种牛痘,那么剩下一小部分也会从众,首先就从老爹开始,从上至下的辐射,当官的就更不必说,皇帝都种了,你不种,你还像不想混了?
再来还有个廖公子也得了牛痘,薄厌凉也得了,他们两个总不能也是神仙保佑了吧?
顾宝莛和匠人们说了会儿话,十分和善解释了不少自己得牛痘的感受,并坚定表示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就像是产品代言人一样打了好大一通的广告,才终于在薄厌凉的催促下离开庄子,乘坐马车回京。
只是就在顾宝莛深吸一口气,准备专心准备说辞安慰母后的时候,自城对面飞奔而来一匹汗血宝马,宝马之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一身官府未脱便夹马而来的顾家老五,顾燕安!
五王爷素来爱武,身高直奔两米而去,浓眉大眼,气势如虹,直接靠到顾宝莛马车旁边,无人敢拦,大吼一声道:“太子殿下出来。”
这大嗓门直接让顾小七脑袋都懵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薄兄,得到薄兄点头后,才连忙跑出紧急停下的马车,结果刚站到马车上的沿板上,就被五哥单手一搂,坐上了五哥身前。
“五哥?怎么了?!”顾小七魂儿都要被五哥给吼没了。
然而五哥马不停蹄直接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便带着他走了,马跑得飞快,两旁风景如线后退,不多时便直接到了三哥府上,一见三哥王府的牌匾和周围的守卫,顾宝莛便心里有些底,想来是自己被关在庄子上的那几天,三哥也回来了。
顾宝莛因着匠人们伤都处理得很好,又有时间抹淡对三哥的怒意,乍然知晓三哥回来了,喜悦便浮上那漂亮的脸上,只以为是三哥嫌弃自己坐马车太慢,所以才让五哥过来夹起自己就走。
“三哥回来了?”太子殿下被五哥拽着手就入了王府大堂,大堂里莺莺燕燕众多女子都是三哥这些年在外征战的露水情缘。
那些姬妾正妻大概十几位,见着五王爷、太子风风火火的来了,便自觉退下,留下坐在正位盔甲都还未能脱下,其实刚刚回王府的三王爷顾温。
三王爷正在喝茶,垂眸吹走茶面儿上的茶叶后,听见动静,却是一口也没有喝,轻轻将茶杯放在右手边的茶几上,然后倏地抬眸,一双骇人至极的冰冷黑眸便锁在少年太子的身上。
太子纤弱,挟裹一身的春风,沾着整个世界的垂怜,却不包括面前的三哥。
顾宝莛心都被看地停跳了一瞬,总感觉在家书里和自己骂来骂去插科打诨的三哥和真正的三哥长得好不一样。
他有些害怕。
“哥,小七带来了。”五哥在旁边说完,便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
顾宝莛这位太子此刻却是在哥哥们面前没什么胆子,他紧张地看着比自己想象中更凶更吓人的三哥,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罚站似得站了半天,或许也没有多久,才看见三哥忽地站起来,带着身后万千亡魂慢慢走近自己,然后那握刀杀人的右手摸上顾宝莛的脸颊,声线是极致地让人胆颤的低沉:
“七狗儿,是不是这些年我不在,没人敢打你?嗯?”
第106章 爱你┃四哥和三哥难道都想要当皇帝?!
“三哥?”曙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耳朵都瞬间轰隆隆作响,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他声音微微发抖,三哥附着在他脸上的手掌则不费吹灰之力将他定在原地,连后退一步都显得无从走起。
“嗯, 小七, 回答我。”一个时辰前才班师回朝的三王爷顾温还没有来得及换下一身的戎装,黑发高高束在脑后, 马尾一般散落在肩头, 从前总是盛满鄙夷嘲讽的吊梢眼在面对眼前正值年少风华的小弟时, 半分威严也不减, 仿佛没有人能够在他这里得到特殊的待遇。
“我……三哥怎地这样说话?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好, 明说便是。”顾宝莛梗着脖子强忍着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满腔的委屈,“当然, 若是因为我擅自做主害你们担心这件事, 我道歉, 我回宫后就向母后请罪去, 可我没有做错, 以后三哥你就知道了。”
“是么……如果你没有了以后, 我看你让我怎么知道。”顾温松开摸着小弟脸颊的手掌,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便直接丢过来一把宝剑, 那大概是早早便准备好了的东西,就等着顾宝莛过来享用, “去趴到桌子上,医摆撩起来。”
“三哥!”顾宝莛紧张地看了一眼五哥,他虽然之前感觉得到老爹可能会惩罚自己, 可他有老爹答应他的一个要求,兴许就能免除责罚,可谁能想得到三哥横插一脚,这叫他如何喊停?
最要命的是顾宝莛是真的觉得三哥很生气,像是恨不得打死他一了百了:“五哥,三哥要打死我,你还帮忙抵作案工具吗?!”
顾燕安往常和小七在一起,从未有过红脸的时候,成天嘻嘻哈哈,非常好说话,但今天大抵是有三哥在,瞬间一个屁都不敢放,即便也被三哥吓了一跳,很怀疑三哥这是要打死小七,这怎么能行?
说好了只是教育小七一番,若是打死打残了,莫说娘那边不好交代,就是王爷打死太子这等风波,也够三哥关去天牢把牢底坐穿了!
“三哥……咳……”顾燕安站起来,想要插进中间稍微说说话,一个劲儿的给三哥使眼色,哪知道三哥眼睛冷冷的瞟过来,顾燕安就泄了气,知道怎么劝也没有用,只能默默闭嘴,给小七一个自求多福哥哥尽力了的叹息表情。
顾宝莛见五哥如此的不顶用,磨磨蹭蹭的趴上了桌子,衣服的后摆聊起来,露出穿着白色收裤腿的绸缎长裤,长裤宽松,在少年身上被撑得笔直好看,但裤子的主人却咽了咽口水,身后一阵劲风袭来,长剑的剑鞘便直接被当成板子打在少年的屁股上!
力道毫无半分收敛,顾宝莛即便有心理准备,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从本就张着的唇里泄出:“啊!三哥……唔……”
少年没叫两声,规律的剑鞘便一下比一下更加厉害地落下,起初少年还能喊两声哥哥的名字,后来除了断断续续的咬牙哭,脑袋一片空白,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觉得自己屁股肯定被打烂了,又肿又出血……
可能打了三十下,兴许更多,身后割破空气落在顾宝莛身上的剑鞘终于收起了它的威风,被顾温丢回给了老五。
然后就那么将曙国的太子丢在大堂中央的桌子上,冷漠的好像那雪白裤子上渗出血水的少年也不是自己的什么弟弟,听着少年抽泣地声音,半晌才走到半趴在桌子上的顾宝莛前面,弯腰看着侧脸满是眼泪,唇瓣都咬破的小弟,说:“小七,不要怪三哥下手重,是你太不听话了。”
顾宝莛眼前满是水雾,看都看不清三哥的脸,嗓子里面哽咽地全是血腥味,连呼吸都滚烫艰涩,他该怪怪认错,哪怕他觉得自己只是有一点点不听话,也该哭着和三哥说自己错了,以后不敢了。
但顾宝莛不,他不明白,不明白就要问:“我就一点点错,父皇都没有说我不听话……”
“父皇……”顾温伸手帮小七擦了擦眼泪,大概是打完了就算翻篇儿,稍微弯了弯腰,双手将小弟横抱起来,走到侧厅的榻上,把小弟趴着放上去,顺便帮小弟把长发撩到一侧,露出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声音提起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声线里隐讳地藏着厌恶,“你是听父皇的,还是听我的?”
这是什么狗问题?
父皇是天下之主,是皇帝啊,三哥是哥哥,但也是战神,这按照纲常伦理,自然是听父皇的,但屁股开花的顾小七很明白三哥想要听的答案肯定不是这个。
“听你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呵……睁眼说瞎话,你分明根本没有将我和父皇放在眼里,只听你那位好四哥的话,现在看你那位好四哥不在,才改口,对不对?”
顾温手上动作利索得直接将小七的裤子给扒了,有老五送来一盆干净的热水,于是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顾温便又担当起了处理伤口的大夫,十分熟练地给小七消毒上药,只是消毒的动作也不如何轻柔,高浓度的酒精直接泼上顾宝莛那开了花的屁股上,疼得顾宝莛又是一声惨叫,抖得跟筛子似得,抓着榻边栏杆的手都骨骼从皮肤里面突起,苍白着暴露皮肤里面浅蓝色脆弱的血管。
“不是……”虚弱的太子殿下下意识地摇头。
结果三哥却又是粗暴将纱布缠在顾宝莛上了药的屁股上,嘴上冷漠说:“小七,你还是不明白,这些年我信上说了很多回,让你离老四远一点,你当我说的话是在放屁对不对?小七,我也很不喜欢这样对你,但既然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我又为什么要亲眼看着老四榨干你所有价值然后再宰了你喂狗?还不如我亲自动手,免得老四刀不利索,害你多受几年的苦。”
委委屈屈趴在榻上,下半身基本除了疼没有第二种感觉的顾小七瞪大眼睛看向三哥,忍不住说:“我以为三哥你只是讨厌四哥,所以才会让我离四哥远一点……”
“我不讨厌他,我恶心他。”顾温给小七上完药,把染血的裤子丢给老五,让其找个地方烧了,一边在旁边慢悠悠地撩水洗手,一边缓缓说。
“他的那些什么水泥、玻璃怎么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本王得胜回来,他就要要人了?他那狗脑袋能想到这些好东西?他不过是拿着小七你的东西去打造自己的名声、权力,他是不是曾说过让你什么都不必多想,全部都交给他?”
“那是你的东西,凭什么要交给他?”
“小七,我让你好好念书,父皇也让你好好念书,让你跟着薄厌凉学点儿东西,我看你除了吃喝玩乐,是一点儿也没有长进,被老四那油嘴滑舌的阴险小人宠得智力倒退了十六年!”
顾温说到这里,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回到小七的身边,摸了摸小七狗儿的脑袋,在顾温这里,他从未叫过小七一声太子,也当真是从未将小七看作太子:“原本我还想着,等我回来后,你就能慢慢知道顾逾安只不过是利用你,现在看来是我太傻了,从今天起,小七,你慢慢躺在你的南三所养伤,不许见他,但凡走出南三所一步,你不会想知道你的腿会怎么样……”
顾宝莛被威胁了个彻底,他相信三哥说出的话绝对做得到,可这里头误会大了去了!
他伸手捏着三哥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弱弱地说:“三哥……你误会了……”是他自己害怕弄出那么多东西来,不知道怎么用,又名声太盛,让大哥不高兴,他不想当太子,也不想太引人注意,他不想暴露自己灵魂来自异乡,不想被当作奇奇怪怪的异类,是他主动要求四哥帮忙的。
谁能知道他的小伎俩根本连远在天边的三哥都瞒不了,三哥都能知道四哥所有的建设思路都是他提供的,那父皇岂不是更加无所不知?
那他在父兄和老娘的心里,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个拼命掩藏自己身份的奇怪小孩?
还是一个愚蠢的妖怪?
“闭嘴。”顾温不想听,他手重重揉了揉小弟的脑袋,再多的煽情的话,顾温说不出口,也从来不屑于去说,只是像很小很小时候那样,手掌放在七七的脑袋上,说,“小七,听话。”
被暴打了一顿的顾小七如何听话呢?
他听话的被抬着上了加长版马车,整个人趴在马车的软垫上,旁边盘腿坐着帮他擦汗的五哥,虚弱的闭着眼睛,只有眼泪不停的往外掉。
于是弯腰驼背缩在马车里的顾燕安除了得给小七擦汗,还要给小七擦眼泪,顾燕安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实在是无法理解,小七这样一个瘦弱的身体里,是怎么藏着那么多的眼泪的?难道小七是水做的?
大抵是的吧。
“哭什么哭?三哥说的都是实话,这天底下不会有比三哥还要为你着想的人了,今天一次性把话说开,大家都乐得痛快,你现在难过,以后就不会为了老四难过了,他真的就是个混蛋玩意儿,我都不想承认他和老子一个肚子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