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鸾国的罪人。”萧淼重复道,在察觉到怀中人抑制不住的颤抖后,她笑了笑:“是你,是你不要我的,絮絮。”
“不,不!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不要你!”怕她下一刻就要消散,凌絮紧紧抱着她,她似是吓坏了,脑子乱糟糟的,语无伦次:“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陪你去塞外放马喂羊,我们隐居起来,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皇帝了,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
“其实最不讲理的就是你。”萧淼抚摸她被泪沾湿的脸颊,惊觉这人消瘦地厉害。
她笑:“黑也是你,白也是你,错也是你,对也是你。从来都是我追着你跑,而你无拘无束,不肯为我停留。
我快要分不清了,到底哪个才是你?
是鸾城天真无邪的林絮絮,是床榻上被反复欺凌碰一下羞得都要烧起来的娇柔少女,还是心机深沉,杀伐果断的冶国女帝,絮絮,我分不清了,碌碌一生,我分不清到底爱的是谁。”
血渍从她唇角漫开,血是黑的。凌絮急得用袖口为她擦拭,仿佛看不到那血,她的人就能好好的。
“我无路可走了。”萧淼宠溺地抱她入怀:“絮絮,你知道吗?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淮纵,是我。”
刀尖从后背一寸寸推进,凌絮闷哼出声:“你——”
“你可以把我推开,这一刀,不为萧淼,是为鸾国华阳长公主所刺。我不想和你纠缠情仇了,谈情说爱好累,我们只谈国恨,你若舍得,就动手吧,一掌击飞我,我也好早入黄泉。”
“你……是在算计我吗?”
“对。”萧淼笑中带泪:“我赌你这一刻想被我抱着。”
抬起的手掌缓缓落下,向来惜命的凌絮终是不要命地抱紧她:“好吧,好吧。”她忍痛枕着萧淼肩膀:“就当你赌对了……你赢了,我输了。”
温热的血贴在胸口,萧淼狠心将匕首彻底没入血肉!
一世繁华眼看要化作云烟,年轻的女帝念起这匆匆流逝的二十来年,印象最深的,还是淼淼和她告白那天。那天她受到了惊吓,同样也收获了爱情。
执迷了半辈子,她悲哀地发现比起大一统的伟业,淼淼在她心里,要重要多了。
她搂着萧淼,失笑道:“我一生抱负未成,能死在你怀里,也…无憾了。淼淼,你能再…再喊我一声吗?”
“絮絮……”
寝宫外的马蹄莲开出粉色的花瓣,听不到应答声,萧淼眼角淌出一滴泪,抱着她安心闭了眼。
春意盎然,帝后相拥辞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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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春天的温暖和煦诡异的在一日之内戛然而止, 等到守在寝宫外面的元萩等人意识到不对冲进去的时候,只看到穿着内侍服横死在地的大皇子, 除非之外,便是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红。
青天白日,帝后在寝宫不翼而飞,众人皆揣测,他们的帝王遭遇了不测。在忧心忡忡地等待了足足三月,臣民的心日渐冰凉。
新帝无子,朝堂之上针对谁来继任大统, 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没有凌絮压制,放眼看去,金殿之上充斥着乌烟瘴气。
冶国二十万大军在前线和萧悬统领的军队打得如火如荼,先灭蒙,后企图灭陵的荀国在边境与鸾国派来援陵的队伍短兵相接,生性刚猛的凤鳌遇见年轻有为的蔺照,又是一出好戏。
紧张局势下, 潜伏在冶的细作经过多方查证确认后, 颤着手写了一封密报送往鸾国。徽王爷在边关为换俘一事倾尽心血,谁敢想被囚在冶的皇室贵胄早在一个月前就死光了。
密报传回鸾国, 萧帝领着臣子参加春猎, 气氛正好。
是以帝王心神失守猝然从马背摔下来,除了凛春侯第一时间大喊御医,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幕吓傻了。
“不可能…不可能!”萧帝悲痛欲绝,歪头晕死过去。
慢慢地,消息瞒不住了,以至于鸾城走街串巷的卖油郎都晓得,皇室那些贵人, 一夜之间上至皇后下至皇亲,无人幸免于难。锦绣繁华的都城好一阵消沉,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白灯笼。
暴雨来袭,阴沉木打造的棺材被送进城门,身形消瘦的萧帝当着臣民的面生生呕出血,萧行一身素裹晕倒在淮纵怀里。
阖城悲哭。
三十二口棺材,唯独少了华阳,最后的最后,淮纵只能退而求其次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
“别哭了,阿行,莫要哭了。”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她们会是这样的结局……淼淼她,她太苦了……”
淮纵揽着她肩膀,无声抚慰。
家破人亡,三十二口棺材直接摧毁了萧帝的理智,对冶国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出征前一晚,淮纵抱着萧行静静聊了大半夜。世事无常,华阳的逝去让她们看到了命运的残酷无情,而对朋友的愧疚始终成了她们心中迈不过的一道坎。
天明,用过早饭,萧行抱着孩子来为淮纵送行。
“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她倾身拥抱了自己的妻子,克制着亲了小阿懿比鸡蛋要嫩滑的脸蛋儿:“乖阿懿,‘爹爹’要出征了。”
孩子咿咿呀呀发着简短音节,小手努力地去抓某人衣领。淮纵笑着逗了她片刻,定定地望着萧行,大有把人铭刻在心的架势。此次出征,归来不知何期。她有预感这是一场很久很久的别离,难受地转过身,仰头压抑着泪意。
京涯不放心地走到她身边:“淮小纵,你是要哭了吗?”
碍于萧行在前,淮纵还是要面子,打起精神反问:“怎么可能?”
“你分明是要哭了。”
淮纵揪着这个问题讨论,郑重地朝她俯身行礼:“我把我最爱的两个女孩交给你,京涯,拜托了!”
京涯欲言又止,终是点点头:“放心好了。”
阿薛和桓决抱着孩子嘱咐几句,将剩下的时间重新交还给萧行,然而萧行只是痴痴凝望着她的眉眼,淮纵被她看得想哭:“好了,大军要开拔了。”
她等了等,不见阿行有任何动作,狠心离开,却被揪住了衣袖。
“阿纵,你若战死沙场,我为你殉情。”
“胡闹!”淮纵扭头看她,理直气壮:“本侯命长着呢!就是死,也不会是死在沙场,而是死在你身上!你就等着吧,前方传来的战报就是我写给你的情书,本侯所向披靡,保证把你甜懵了!”
她气鼓鼓地松开萧行的手,潇洒利落地飞到马背:“阿行,等天下太平,咱们天天腻在一块儿,可好?”
众目睽睽之下,萧行旁若无人地大声应她:“好!”
……
春去秋来又一年,大捷的战报每月都会传来几封,起初跟随战报传来的还有厚厚的一叠家书,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家书成了萧行手中薄薄的两页纸。
她提笔蘸墨,耐心诉说着府里一年以来发生的小事。
比如阿懿现在能流利地喊简单的字眼了,喜欢和书房的那只鹦鹉玩,学会了走路,走得不是很稳当,身体很健康。
用一半的篇幅和淮纵讲述孩子的近况,剩下一半便是介绍她自己的情况。
她顶着监察特使的身份为陛下做了不少事,朝野清明,可惜陛下龙体每况愈下,隐隐有传位的打算。
长长的一封信写完,小阿懿乖巧地守在书房门口:“娘亲~”
软软的,糯糯的,萧行惊喜地看她,起身张开怀抱,小孩子眼睛生得璀璨漂亮,摇摇晃晃朝她走来,走得有点急,好在没摔倒,白白软软的团子抱着她腿蹭了蹭:“娘亲,抱~”
很多时候,萧行都无比庆幸感恩多亏有这么一个孩子,她才能在漫长的等待里不至于蹉跎年华。她挽着妇人发髻,温婉大气,俯身将女儿抱在怀,拿着信交给阿韭,阿韭快速走开。
寄出去的信三个月后收到了来信,淮纵在信里反复强调萧行每日要给阿懿看她的画像,省得她归来孩子压根不记得有位俊俏的‘爹爹’。
收到信萧行好生笑了会,阿懿比同龄的孩子乖巧聪明,免得真发生某人担忧之事,萧行每日都会抱着女儿在画像前认人。
最初看到画像,阿懿窝在娘亲怀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得认真。
“阿懿,这是‘爹爹’。”
“爹…爹?”小孩子一脸茫然:“爹…爹,吃的?”
好吧。萧行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爹爹和娘亲一样重要。”
小阿懿张开嘴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明白。
这样的事顺其自然便好,不急。她总会知道的。在这个世上,除了娘亲,还有一个人愿意用性命来守护你的平安喜乐。萧行看着画像上风流倜傥的某人,眼眶微湿。
这一年的年尾似乎所有的事都赶在同一时间爆发。允国国君沉溺女色,半路夺了儿子还未拜堂行礼的未婚妻,太子赢怒极,反。
父子相残的闹剧轰轰烈烈上演,又迅速落幕。允国内耗严重,太子赢弑父与世俗礼法道德相违背,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臣民更是反对他纳失贞的连家女为后。
恰是此时,萧帝一封手书派人送往允国王宫,承诺分封诸侯王,并以帝王之尊为孟赢与心上人主婚,邀请这对新人来鸾国长住。
彼时鸾臣根本没报多大希望,收到孟赢甘愿称臣的回信时,朝野震惊!
不得不说,新任允帝性情怪诞,行事不遵常理,宁愿投诚也不肯做那受人指点总不快活的君。
百姓斥新帝凶残灭绝人性,臣子不满一意孤行的君王,可谁又知道孟赢对权势并不热衷,若非亲父强占他的妻,他怎会反?
明明起初做错的是父王,到头来所有人都指责他的不是,既如此,不如顺心而为。
他要的是天长地久长相厮守,萧帝愿意帮他,做降臣并无不可。
何况比起大伤元气积贫积弱的允国,鸾国两年来政通人和,隐有问鼎六国之势。继允国投诚,一向与允国交好的陵国也愿归顺。
鸾国相当于同时接收了两个让人惊喜的‘烂摊子’,允国贫弱,陵国内里朽坏只剩下了空壳子。残酷的战争前,弱小者为赢得些许优待,主动放弃了话语权。强者之战被推进到顶峰。
遗憾的是,萧帝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遗诏传位徽王爷萧悬,鸾国自此开启崭新篇章。
桃花谢了春红,裹着春衫的小孩子乖巧蹲在树下拿着柳枝在地上画画。
偶然抬头间便能留意到,她生着一双清澈纯净的眸子,粉雕玉琢极其讨喜,不像寻常人家出身,只是不知为何身边连个照应的嬷嬷都没有。
“阿、阿懿,阿懿救我!”同样大小的孩子两条腿飞快跑来,灵活地躲在她身后。
淮持站起身,稚声稚气道:“怎么了阿青,是有人欺负你吗?”
“对对对!有人欺负我,阿懿帮我!”
听到有人欺负她的小伙伴,淮持不舍地将视线从地面收回,她板着脸,严肃地看向气喘吁吁追来的一群人。
为首的男孩子快要气疯了:“你!快把我的松子糖还回来!”
“阿青,你拿了他的松子糖吗?”
“没有!那是你送我的糖,这个小胖子看我吃着香也想尝尝,我不给,他就恼羞成怒说我抢了他的糖!”
桓青小小年纪能说会道,一句话点明是怎么回事,淮持坚定地挡在她前面:“她没抢你们的糖,你们可以离开了。”
“你又要护着她?”
“是你们欺负人。”
“欺负就欺负了,你让开!”见她不动,小男孩气得推她一把:“让开,别碍事!”
“哎?阿懿,阿懿你没事吧?”
“没事。”淮持不开心地盯着他:“延钰,你毁了我的画,道歉!”
“道什么歉?毁了就毁了,不就是一幅画嘛,大不了我送你一块水晶糕。哎?一块不行,那就两块?”
“我不要水晶糕,我就要你道歉。”
“你烦不烦?”他脾气上来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完成一半的画被毁得彻底。
小淮持咬着唇,上前两步把人推倒。
男孩子栽倒在地摔了个结实,一怔之后自觉受了委屈企图用哭声吸引来家里的大人,边哭边喊:“你推我,我…我要告诉我爹爹,让他揍你!”
看样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说着话不忘打了个哭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