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何等咱们脱险我再告诉你,阿行……”她痛苦地闭了眼:“抱我离开这里。”
“好,好!阿纵,阿纵你坚持住,我带你回宫找御医,阿纵?阿纵!”
沉稳了十几年,遇到这事萧行直接慌了手脚,她颤颤巍巍地去探淮纵鼻息,即将崩溃的心弦总算在最后关头稳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血腥,不是没见过生死,可这是淮纵,这是她最爱的少年啊。
泪珠子连成泪,她越想越难过,哭得泣不成声:“阿纵,我不在的那三年,你到底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除了十三岁那年,她从没见过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的淮纵。
在她的印象里,淮纵大多时候都是阳光爽朗充满无限斗志。
所以说,这就是那个秘密吗?
这就是阿纵为何总是卧病在床的原因吗?
竹楼刀光剑影,她抱着淮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郡主!快带侯爷离开!”
领头的黑衣人一脚踹开门,反手一剑刺穿一人心窝,鲜血溅在竹门,惊得萧行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抱紧。
看出她的警惕,黑衣人不由分说地取出能够证明身份的凛字牌:“郡主,快带侯爷离开!”
从密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西山会有一场厮杀,唯一教人讶异的是双方强悍到不分伯仲的战斗力。
领头人手握长刀杀出一条血路:“凛三、凛四,带人护送侯爷郡主离开!其余人等,随我一同誓死杀敌!荀国来的走狗,一个都不能放过!”
“郡主,这里走!”
萧行不敢耽延,若非一路抱着,她从来不知淮纵身子骨竟单薄至此,她心疼得喘不过气,却不敢有一丝软弱露出来。
她要带阿纵离开,去安全的地方。去找能救她的人。
护送的队伍人数逐渐减少,凛三以刀拄地:“我去引开他们,四弟,保护侯爷郡主的重担就交给你们了!”
一人提刀赴险,既要引开大部分追兵,又要保证全身而退,难度可想而知。
凛四气得痛骂一声:“荀国来得狗崽子,这次疯了不成!”
的确疯了,八百精兵无声无息埋伏在西山,铁了心要对侯府斩尽杀绝,阵势之大,在刀锋未亮起时,竟无一人察觉。
“别说这些了,快走!”
金尊玉贵娇养在王府,这是萧行为数不多直面杀戮与血腥的经历,可她连害怕的资格都不能有。
因为阿纵在她身边。
五年前她身陷贼窝,是阿纵不顾性命冲上山来护她无恙,十三岁的小侯爷,提起刀来猖狂地蔑视一切危险。
时移世易,这次换她来保护阿纵。萧行虽然没有淮纵那身傲人功夫,但她想要护卫淮纵的心,和她当年相比,丁点不差。
八月,天陡然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珠溅起泥点滚落在雪白的裙衫,赶路受阻,萧行抱着人踏进空无一人的山洞。
凛四不知何时燃起了篝火,火光照亮了令人心悸的黑暗:“郡主,将侯爷交给属下吧。”
萧行摇摇头:“不必了。她在我身边会好过一些。”
“那……那我等先退下了。”主仆有别,侯爷昏迷不醒,他们不敢与主母共处,留下伤药,自觉退开很远。
山洞很大,凛四带着人警惕地守护洞口,但有风吹草动,就要挥刀迎敌。
大雨哗啦啦响,隔绝了一切危机和慌乱。一路逃亡,淮纵在此时发起烧来,额头滚烫,身前衣袍染血,唇色苍白,发丝贴着汗,着实狼狈。
萧行看得心如刀绞:“你怎么就这样不教人省心呢?”
她抱着淮纵,细汗淌开沿着锁骨滴落下去,左思右想,她颤着手解开玉带……
火光映照着人的脸,直到一声低呼响起,凛四背身问道:“郡主?”
听不到回应。萧行愕然地攥紧锦帕,如遭雷劈。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不信邪地伸手按上去,连最后那点血气也褪得干干净净。
淮纵……是女子?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才高八斗震惊文坛的凛春侯是名女子?
“郡主?”
“无碍,退下。”
冰冷听不出一丝多余情绪的嗓音,凛四不敢再上前。
她的眼神复杂,盯着淮纵那张脸半晌笑了起来:阿纵,你的秘密……可真多啊。一桩桩,一件件,你究竟骗了我多少?
“冷。”淮纵身子蜷缩起来,难受地眉心紧锁。
细心擦去那些冷汗,萧行抬手为她掩好衣衫,她抱着淮纵往篝火旁靠近两步,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一支冷箭毫无预兆地钉在洞口,凛四急声道:“郡主,侯爷就拜托您了!”
铁血汉子握刀带人迎敌,激烈的厮杀在风雨飘摇里声声入耳,萧行紧咬唇瓣,慢慢将身边的长剑握在掌心:“阿纵,你千万不要有事……”
不知过去多久,篝火眼看要烧尽,凛四撑着断刀退回萧行身边,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十几道。可见凶险。
身披蓑衣的荀国细作不紧不慢跟着同伴迈进来,借着火光望见萧行那张脸,眼睛不由得一亮:“好个绝色美人,阿姐说得不错,不愧是东陵郡主,花容月貌,可惜了。”
凛四苟延残喘:“不准对郡主无礼……”
“真是不知死活。”想到门外横尸的那群兄弟,年轻人眸子轻轻转开,顿时来了兴致:“你们鸾国讲究主辱臣死,很好。”
“你要做什么?”
“滚开!”
“郡主,快逃!”
逃不了了。萧行眸光低垂,她应该感到怕的,但是没有。为何不怕呢?
她看着蜷缩在怀的那人,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大不了就是一死,若上天注定要她和淮纵共赴黄泉,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可若就此死了,未免太冤枉。她还没听到淮纵给的解释,她等了三年,等来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凛春侯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长刀刺穿凛四心窝,空气里漂浮着淡淡血气。
年轻的细作眉眼阴狠,狭长的眸形成刻薄的倒三角,他快意地丢了染血兵刃:“萧郡主,你说,若明儿个城楼门前挂着凛春侯项上人头,会有多少人哭得死去活来?”
长剑在手,萧行缓缓站起来,挡在淮纵身前:“我不会教你伤害她。”
“那就要让郡主失望了。啧!郡主失节,侯爷惨死,只是想想就大快人心啊。”
他上前一步,浑然没将人放在眼里,嗤笑道:“要我用强吗?识相的话就自己走过来。哄爷高兴了,留他个全尸也说不准。”
萧行提剑刺去,细作挑了挑眉,没想到这郡主和传闻里竟还不一样。为了一个将死的凛春侯,飞蛾扑火,可知道惹怒他的代价?
“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她!”
“倒真是鹣鲽情深。”细作侧身轻巧避开,因着逗弄的心思,没舍得下狠手。一来二去,竟也被长剑划破衣袖。
“蔺三,你到底行不行啊?”随行的同伴见状忍不住取笑。
蔺三哼哼两声,果然还是大意不得,有人靠刀杀人,有人靠脑子杀人,萧郡主步步为营,这女子,可聪明着呢。
“我行不行,过会你们就知道了。”蔺三眼神发狠,劈手夺白刃!
那一刻,萧行真得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肢,带着她飞速退后。
昏迷不醒的淮纵赶在之前睁开了眼,她面色煞白,眸子里滚动着骇然杀气,在对上萧行的那一刻,杀气荡然无存。
她笑着接过萧行手里的长剑:“我说过,就是用一只手也能护住你。”
“凛春侯淮纵?!”细作惊得倒退两步,山洞霎时剑拔弩张!
淮纵提剑的手止不住发颤,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她眉眼弯弯:“阿行,你退远点。”
萧行下意识按着她的话去做,刚退开半步猛地想起她身有暗疾,念头闪过,就见一道剑光从眼前掠过!
风雨肆虐,剑势无情,山洞充斥的血气越发浓郁。
许久,只听哐当一声,剑从掌心划落。淮纵手臂低垂,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她走过去,安抚道:“阿行,没事了,安全了……”
“阿纵…你、你不要说话!”萧行掏出锦帕流着泪就要去擦她唇边溢出的血。
淮纵绵软无力地拥着她,笑声清浅:“阿行,我是女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别说话,淮纵,你给我闭嘴!”
“那你……那你还……”
“淮纵?淮纵!别睡,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我还喜欢你,我心里还有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人好不好?”
“阿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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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大雨倾盆, 山菊花盛开又凋谢,空气里泥土的清香混着淋漓尽致的花香,遮盖过先前淡淡的血腥气。
白裳女子手持一柄油纸伞, 傲然立在三步开外, 她笑起来眉眼肆意,仿佛在她眼里世间再没有了规则:“阿薛姑娘又何必呢?淮纵派你来布下这天罗地网, 不是教你来送死的。”
她啧了一声,整个人生得唇红齿白, 举手投足又透着点漠然。
鲜血如注,阿薛以剑撑地:“你错了, 不是侯爷派我来, 是我死皮赖脸主动请缨跑来的,没能杀了你,我有罪, 对不起侯夫人,区区贱命, 丢了也就丢了,但你得拿出解药, 不然……”
她唇边溢血,手臂轻抬, 剑尖抵着桓决喉咙:“不然, 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你们这对主仆,真会逞能啊。”桓决出手如电,一指点在阿薛睡穴。
人跌倒在她怀里, 她一手揽着方才还对她凶巴巴的姑娘,雨水沿着油纸伞快速滴落。
雨势越来越大,就见她指腹抹去唇边淡淡血渍,望着横七竖八倒在不远处的暗卫,赞叹一声:“好个用兵如神的凛春侯,差点就栽了呢。”
咽下那些翻涌而来的腥甜,桓决漫不经心抱着怀里的小美人,绘着河流山川的油纸伞被无情丢弃在地,她一步踏入风雨,衣衫清爽,片叶不沾身。
西山战局初定,领头的黑衣人刀口卷了刃,桓决踏风而来,见此挑了挑眉:“真是惨啊,淮纵呢?她去哪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荀国走狗没杀完,偏赶上身通幻术的桓决!黑衣人啐出一口血,想到这姑娘和自家侯爷还有段爱恨情仇,脸色阴沉,瞎话张嘴就来:“侯爷被那些人害了!”
“什么?!”瞬息之间,桓决一张脸变了又变:“淮纵,死了?”
“不错!他们趁侯爷病发,冲入竹楼,我们挡不住……”
她将阿薛交给那些人,躺在雨水的长刀自行飞到她掌心:“谁杀的?站出来!”
一人可敌千人师,一边倒的局势顷刻被改写,桓决满心冰凉,刀刃轻抹划过对方喉咙,淮纵……怎么能死呢?她的计划还没完成,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不是!
这一幕,简直吓破了荀国杀手的胆子。
必胜之局被打破,绝对的实力下,逼得他们皆成了四处逃窜的无头苍蝇。
桓决越想越恼火,扔了刀一手掐住杀手头子的脖子,指节用力,大有送人归西之意:“告诉我,淮纵还活着,就凭你们也能要她的命,羞辱谁呢!”
喉骨断裂的声音在大雨里翻不起浪花。
“可恨我学艺未精不懂推演之术……”
桓决侧身看了领头的黑衣人一眼:“我希望你在骗我,但多少年来凡是敢骗我的都没好果子吃,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说实话。淮纵,到底在哪儿?”
强烈的威势压得他膝盖发软,领头人喃喃自语,茫然道:“我也不知侯爷在哪,郡主带他…带他离开了!”
“萧行……”桓决冷笑,一掌拍下,领头人当即呕出一口血,再抬眼,莫说桓决的踪迹,就连阿薛姑娘也被她带走了。
一夜过去,天色放晴。被雨水洗刷过的鸾城,叶子都透着清新之美。
西山掀起的杀戮到底传扬开来,敌国细作入侵,暗杀凛春侯,在秀山为国祈福的皇帝闻讯急忙回城!
侯府,年迈的御医愁秃了头:“此乃蛊毒,老臣……老臣不敢解。”
“不敢解?”皇帝气得瞪圆了眼:“这是什么说法?”
御医躬身道:“蛊毒深入血液,若要引血驱蛊,就得寻活了三百年的蛊母。再者侯爷内功深厚,此刻内力在筋脉暴走,莫说诊脉了,老臣根本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