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小女孩颓唐地松垮了肩膀:“尊主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
她皱了皱鼻子:“大哥哥,我闻到了血腥气,死了很多人吗?”
“对。”
“活着的那些人呢?快把他们喊起来。只要能醒那就是没事了,尊主杀伐果断,对谷外之人从不做斩尽杀绝之事,咱们这回保全了性命,肯定能如愿进谷了。”
眼角血渍已干,她如今的样子甚是可怖,眼睛看不到,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弯了弯唇角,凭着对气味的感应‘看’向躺在血泊的死尸,隐有遗憾之色。
“大哥哥,我好饿啊,还有吃的吗?”
淮纵心头一紧,盯着她的眼睛,道:“有。”
一块发硬的干粮被递过去,小女孩柔柔道了声谢。
大花小花大草小草慢悠悠地醒转,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哥哥,幻术掌控不归林,我猜……尊主还活着呢。”
四个孩子齐齐打了个寒颤。
对于不归谷一门的事,淮纵没有多问,转身之际,她突发奇想:若不归谷主仍在人世,岂不是活了三百多年?姜颂若活着,不归谷为何沦为一片荒芜?
百思不得其解。
活下来的龙卫军被唤醒,睁开眼,四围凄然。
举凡隐世门派必有护派阵法,不归林以幻术结阵,杀一儆百震慑不请自来的世外之人。然而王爷中毒,他们有不得不闯的理由。
淮纵掩下眼底哀色,埋葬了死去的龙卫军,背负长刀看向苍茫之处,掷地有声:“进谷!”
作者有话要说:在走剧情,会认认真真写的,蟹蟹一直守护的读者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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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谷中方圆八里荒草丛生, 枝叶野蛮交错,观内里雅致清幽格局,依稀能够想象到曾经的繁荣。
不需多时, 淮纵凭借极好的目力看到从溪水旁快速跑开的梅花鹿。
看着梅花鹿, 五个孩子眼里发出亮光,小女孩含蓄地红了脸:“大哥哥, 我能把那梅花鹿抓来吃吗?”
“又饿了?”
“就是不饿,也还是想吃肉啊。”
身边的大花小花大草小草连忙附和:“大哥哥, 就让我们去吧!”
淮纵白净的手指搭在刀柄,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去吧。”
她倒想看看, 五个孩子能翻出多少浪花。
“我就知道大哥哥最好了!”小女孩领着同伴头也不回地撒丫子朝梅花鹿消失的方向跑去。
副首领受了伤, 面色苍白,他惴惴地看着侯爷,内心颇为自责, 不仅是他,其他龙卫军士气也委实低迷。
一入幻境, 手握屠刀,真真假假, 是非不分,人心的恶与苦淋漓尽致发泄出来, 朝自己下手, 朝同袍下手,甚至连金尊玉贵的侯爷都敢冒犯……他们忍不住后怕。
身在不归谷,这样的状态可不行。五个孩子的身影再也寻觅不到, 淮纵清声道:“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
寻回五色石莲救王爷,边关生乱,正是肝脑涂地保国时,一味陷在愧疚感伤里怎行?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肩上重担一日未放下,这条路就得勇往无前地走下去。
她容色稍缓,问随行的龙卫军:“尔等皆是我鸾国精锐,来此地,你们怕吗?”
“不怕!”
异口同声,听得淮纵爽朗地笑出来:“不怕的话愣着做什么?去寻五色石莲吧。”
年轻俊秀的侯爷身上带着一股令人艳羡的洒脱劲,驱散了人们心头笼罩的阴霾。
此行来之前他们都晓得这大抵是有命去没命回的差事,虽说不归林乌烟瘴气毒虫纵横,但谷中清幽,能埋骨于此也是荣幸。
龙卫军精神振奋,结队成行,从一片荒芜里寻找生长在石缝的五色莲花。
“乖乖小鹿,给我站住!”
大花脚尖踩在石头,于半空施展了一个漂亮的纵跃。
后面的人追得狠,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梅花鹿跑得飞快,大花小花这对兄妹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地朝对方点头示意。
身板消瘦的大花往地面跺了跺脚,荡起薄薄灰尘,他身量迎风见长,面部露出痛苦神色,只听一声压抑呼声,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已成为瘦骨嶙峋的成年人。
为了一只梅花鹿,破了多年伪装,随后跟来的大草小草惊得瞪大眼:“你们不要命了吗?!”
改变容貌身量的大花嗓音出奇的轻柔:“都进了不归谷,就是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二话不说抱着妹妹朝逃跑的梅花鹿奔去,身形迅疾,快得留下一道残影。
大草小草面面相觑,还没从对方眼里看出明确的态度,小女孩似笑非笑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看来这些年的牢笼之困都把人饿疯了,一只梅花鹿,也值当拼命?”
她来得无声无息,大草小草小脸雪白,回过头来谄媚地冲她笑,期许她看在曾同甘共苦的份上高抬贵手。
小女孩眼神轻蔑,手里不停拿着草药往嘴里塞,她嚼得很慢,直勾勾盯着两人。
“你们听过一句话吗?磨刀不误砍柴工。”
大草小草猜不透她所思所想,小女孩拍拍手掌,冷声道:“你们为我护法。”
说着席地而坐,运气消化先前吞吃的草药。
正因为忙于采药才会落在最后。身在谷中,不将实力提上去,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以刀背将她击晕,传出去,她的脸简直不要了。
说运功就运功,大草小草老老实实守在两侧,不是没有动过其他心思,比如趁她不备往身后捅一刀。
刀就藏在大草衣袖,可他没有把握这一刀下去能将人重伤。都是从谷里出来的,学的是一样的本事,很难说清对方是不是在借机试探。
大草小草年轻时就有疑心的毛病,越疑心,越谨慎,没有万全把握轻易不肯出击。
兄妹俩犹豫不决,白雾自小女孩头顶蒸腾而出,一炷香的时间,她缓缓睁开眼,出其不意地朝兄妹俩痛下杀手。
“京涯!你——”
“磨磨唧唧有什么意思?京涯也是你能喊的?死!”
她一手拧断他的脖子,在男孩子生机断绝前吸干了他的功力。
好好的人眨眼化为一具干尸,小女孩满意地笑起来:“重新获得力量的感觉……真不错。”
“大哥!”
亲眼目睹兄长死相,小花惊怒交加,面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阴森,厉声痛斥:“京护法好残忍的手段,如你这般肮脏无情之人,就是再修炼几十年都配不上尊主一根头发!”
“蠢货,你找死?!”
小花喉咙发出一声低吼,一手拍地,从稚嫩到苍老不过一瞬间。
看她垂垂老矣,小女孩嫌弃地舔了舔染血的指尖:“你就是亮出真身,敢和我交手那也是自不量力。”
“废话少说,拿命来!”
“嗤,愚蠢。”
烤肉香味在半空飘散开,年长的大人抱着怀里的妹妹狼吞虎咽。
“大哥,好吃,好好吃,呜呜呜,我好多年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被唤作大哥的男人顾不上言语,一口撕下大块烤肉:“这下就是死,也能如愿了。”
他们四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京涯对手,和他们不同,京涯是尊主一手调.教,性子乖戾,善于隐藏。
若非京涯对尊主生了妄想,再差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如归村的村民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随便一个手上都沾了成千上万条性命。尊主出谷清理门户,没要了他们的命,却剥夺了他们的自由。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这堪比凌迟的囚禁,一旦开始,就是许多年。
为了保持体力,降低外来者的警惕,他们变作小孩子的模样,后来渐渐无人敢擅闯不归谷,村子多少年看不到生人,于是彼此吞食,苟活至今。
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大花已经过够了。
死前他想吃顿大餐。
他看向容颜稚嫩的妹妹,呲牙笑开:“饱了吗?”
小花抹了抹嘴边的油水:“撑了。”
风带着一股血腥气飘来,兄妹俩脸色顿变,小女孩从阴影处走出来……
“五色石莲?!”淮纵呼吸放轻,谨慎走向长在巨石缝隙中的五彩莲花。
她在谷中找了很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按照宣卿讲述的采摘之法将石莲放进特制的盒子,淮纵长舒一口气,此行比她料想要顺利许多。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回到与副首领约定好的地方,空无一人。
等了许久,三三两两的龙卫军垂头丧气地回来,眼里隐有惊惶:“侯爷,我们与副首领走散了。”
“走散了?”淮纵心里不踏实,沉声道:“吹哨子没有?”
龙卫军手心直冒冷汗:“吹了,没人应。”
以哨为号作为集合指令,寻常时候哪怕看不到人也同样有哨声传来作为响应。
淮纵从脖颈取出那枚玉质的哨子,不过须臾,有哨声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龙卫军大喜:“定是副首领他们听到了,此时不来怕是出了意外,手下自请前去接应!”
“本侯与你们同去。”她压下心底不安,温声道:“五色石莲我已经找到了。”
“太好了!徽王爷有救了!”
身边围着六名年轻兴奋的龙卫军,淮纵提醒道:“谷内不太平,你们跟紧我,切莫走散。”
“是!”
循声来到溪水处,不见副首领或者其他龙卫军,淮纵喉咙一阵干哑,盯着手拿哨子的小女孩:“怎么是你?”
小女孩笑靥如花:“大哥哥!你们总算来了,我好怕呀。”
“哨子怎么会在你手里?他们人呢?”
“人?我没见到人啊。你说哨子呀,哨子是我捡到的。”她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从兜里抓出一把肉干:“大哥哥,你饿不饿,我请你吃肉哇。”
淮纵眸光微闪,故作轻松道:“哪来的肉?”
“林子里抓的呀,上好的烤肉,大花小花大草小草他们心眼坏,丢下我一人跑了。幸亏大胡子哥哥心善,做好了肉干不忘分我一份。”
一旁的龙卫军动了动嘴唇,惊异骇然地没有说话。
寻药比天还大的事,副首领怎会玩忽职守丢下差事跑去烤肉?
小女孩拿着肉干的手僵滞半空,上扬的唇角缓缓落下来,不客气地哼了声,眼神发冷:“大哥哥,你不会不信我吧?”
……
是夜,千里之外的鸾城,徽王府。
萧行大汗淋漓地从噩梦惊醒,大口喘.息着,后背尽被冷汗打湿。
这几晚她频频发梦,梦中所见一次比一次骇人。
安抚了守在外屋的阿韭,萧行下榻倒了杯茶,茶是温的,一定程度平复了她四肢百骸窜上来的冷意。
细数阿纵离城已有半月。
爹爹昏迷不醒,边关战况激烈,前阵征西大元帅打了败仗,被敌将一箭射中胳膊,军报传来,皇兄在御书房忧心如焚。
蒙国与鸾国有夺城之恨,冶国强势,三天前与蒙国歃血为盟。七国争霸,名臣良将依次登场,势必要争个头破血流。
也不知不归谷是怎样情形?
萧行枯坐桌前,灯光下一张俏脸看不见血色。
梦都是反的,定是她忧思过重。她下意识捂着心口,梦里,阿纵被一刀捅出个窟窿……
她浑身颤抖,这一夜注定难安。
翌日天明,华阳从宫里出来,去了趟帝师府带着林絮絮往徽王府看望皇叔。
皇叔中了长醉的毒,整个人如同大醉一场,眼下就等着淮纵从不归谷带药回来,可在此之前,她真担心人没回来,小九先倒下了。
一夜未睡,萧行面容憔悴,短短几天又清减了许多。华阳看了直呼心疼:“一晚上的功夫,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以风姿卓绝、清雅傲然响彻文坛的萧东陵,恍如被妖精吸食了精气,萎靡不振。萧行轻抚额头,看着来人生出两分恍惚。
她握着华阳手腕,指尖凉得对方嘶了一声:“你做了什么?手怎么冰成这样子?是病了吗?”
“没有。”
“小九,你可别吓我,我——”
“我无事。”
恐她担心,萧行快速收回冰凉的手,一晃恢复了往日从容优雅:“大概是被魇着了,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