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苇杭见他们要走,连忙叫:“在心……”
许恭无奈地回头,“怎么,又给我带了吃的?”
“不是……”严苇杭上前两步,却又停住,“也没什么。”
这时其他几人已经走远了,许恭只能落在后面和他一起。严苇杭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晚饭去哪吃?”
“回家吃吧。”。
“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了。”
“那要不……”严苇杭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来我家吃吧,省得你还得自己做。”
许恭刚想拒绝,却忽然想到刚才梁焕给他们布置的任务。
也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不就是吃顿饭嘛,吃就吃!
严苇杭的家虽然也在京城里,却已十分偏远,再多走几步就可以出城了。他考试考了多年,一直没有生计,故而家境贫寒。
到了门口,严苇杭没有掏出钥匙,而是敲了敲门,打开门的是个十几岁的清秀女子。
“爹……”
她注意到了父亲身边的人,严苇杭便介绍道:“这是我在翰林院的同学,姓许。”
“许叔叔好。”李纯笑着叫人。
许恭做出一副摩拳擦掌要打她的样子,“你管我叫叔叔?”
李纯连忙乖觉地认错:“对不起,许哥哥。”
许恭笑了两声,严苇杭便拉着他往里走,问跟在后面的李纯:“晚饭做了吗?”
“还没。”
“那你去做吧,今天许哥哥也跟我们一起吃。”
“好,许哥哥喜欢吃什么?”李纯睁着大眼睛看着许恭。
许恭皱了皱眉,不满道:“你怎么能让你闺女给咱俩做饭,我去帮她好了。”说着就跟着李纯往厨房走。
他去了,严苇杭自然也得去。最后就变成了他们俩做饭,李纯自己跑出去玩了。
许恭也不会做饭,只会给严苇杭打下手。他这时也不管人家叫老头子了,一边洗菜一边问:“这就是你许了柴唯家的那个闺女?”
“我就这一个闺女。”
许恭好奇地问:“柴唯的儿子是做什么的啊?”
“什么都不做。”严苇杭一边切着韭菜一边道,“柴唯的品级不够给他谋个荫官,让他去国子监读书他又不肯。”
“啊?”许恭十分惊讶,“就算要攀附欧阳清的势力,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闺女啊!”
严苇杭摇摇头,“早定下的娃娃亲,当时我尚且是个秀才,柴唯想巴结她外公。若非她娘那边没一个在世的了,柴唯才想不起我来。”
“那她外公很厉害喽?”
“官至尚书。”
“这么厉害,”许恭把揉得丑丑的面递给他,“那能要你一个秀才做女婿?”
说到这里,严苇杭垂下眸子,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淡淡道:“他家中无儿,我这孩子姓李。”
“哦……”许恭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低下头继续揉面。
严苇杭做了几个韭菜盒子,又炒了两荤两素端上桌,锅里还炖着汤。许恭每道菜尝了一口,跟李纯夸道:“你爹的手艺真是不错,我都想天天来蹭饭吃了。”
李纯笑着道:“你来呀,我爹可愿意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这时许恭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便若无其事地问:“你既然是柴唯的亲家,跟欧阳丞相他们有来往么?”
严苇杭一愣,随即答道:“有,但是不多。”
许恭凑过去,压低了话音:“若我想知道些他们那里的事情,你能打听么?”
“什么事情?”
“想知道他们在各地有哪些人。”
听闻此话,严苇杭不禁皱了皱眉,“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能不能知道吧。”许恭不想给他解释太多。
迟疑了一会儿,严苇杭才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无能为力,我与他们的来往不多,不知道这么细。”
许恭一脸失望地靠在椅背上。
看来今天是白来一趟了。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个糟老头子,他能知道什么?
严苇杭没看出他的情绪,仍自顾自地说:“你要是喜欢吃我做的饭,你就常过来吃,反正我也是做一次,两个人三个人的都是做。你要是觉得一个人住太孤单,也可以搬来我这……”
“严苇杭!”许恭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二人愣愣地望着他。
“亏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一点廉耻都不懂!你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来你这?”
许恭的眼中流露出轻蔑。
严苇杭咬唇克制住情绪,一点点起身,只看了许恭一眼,便低着头道:“就当我没说过。”
“不吃了不吃了,我走了!”许恭把筷子一扔,往外走去。
见他如此,严苇杭僵在原地,也不敢去追,只能目送他的身影从门口消失。
*
崇景五年十一月,翰林院庶吉士修业满一年,按新法即行考课,授予官职。掌院学士程位进呈考课成绩,便由皇帝直接拟定官职,不必再经由旁人之手。
传旨太监在翰林院里念完圣旨,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惊愕之情。不到一日,翰林院的授官结果传遍了整个朝堂,激起千层浪。
这十几人的官职最高到了五品知府,最低也是个七品的大理寺评事。五品可能是很多人仕途的终点,以往庶吉士授官都在七品上下,直接到五品的情况前所未有。
而且这一次所授的官职,大多掌握着钱粮吏治军工刑名的实权。大家都看明白了,崇景四年的进士并不打算止步于上疏骂欧阳党,他们还有更大的野心。
而这次欧阳清还没法有意见,因为欧阳党的那几个人虽然没有实权,但官品都不低。
只有林烛晖认认真真找梁焕聊了一次,表示能理解他希望培养后生的心情,但万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引起朝野动荡。比如说这次那个五品知府,上任之后肯定会被排挤……
然而朝野还没来得及动荡,更动荡的事情就来临了,再没有人去关心什么庶吉士的官品。
*
庶吉士们离开翰林院之后,素隐堂聚会的地点没变,只是负责通知的人从贾宣变成了未央宫的小太监。
地点没有变,人数却变了。之前一个默默无闻的成员找到梁焕,说想去外面历练,梁焕就放他出去做了知府。
秋风萧瑟的一日,梁焕满脸阴郁地走进素隐堂,望着坐在下面的五个人,“你们之前也说过,若要推翻‘苛民富官’,实施新政,首要便是改革监察制度。这件事要慢慢做起来,你们都回去想想吧。”
说完,他让大家走。
大家都有些错愕,都看出来在他那里有更重要的事,而且不想和他们一起讨论。
今天早朝上的事,还没来得及传到他们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严苇杭:来我家吃饭?
许恭:滚。
李纯:许哥哥,来我家吃饭嘛,给你做了爱心小甜点~
许恭:好呀好呀好呀,我来之前记得先把你爹扔出去。
第43章 首征
早朝上,兵部尚书邓直上奏,察多军在雍州又连取二城,平西将军叶廷枢战死,尸骨无存。八万叶家军无人率领,乱作一团。
他刚一说完,左丞相林烛晖就被这个消息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
林烛晖被人扶下去休息,原本该管兵部的人不在,欧阳清只能接替这个职责,问邓直:“之前不是从南边调去好几个人么,而且叶廷枢本来也有副将,为何会无人率领?”
邓直回道:“八万兵士号称‘叶家军’,那几个人原本就与叶将军不和,自不会有人听他们率领。”
“荒唐!”欧阳清怒道,“叶廷枢所率兵士均为朝廷供养,如何敢称‘叶家军’?!”
邓直没有回话,欧阳清知道问他也没用。这么多年朝廷一向信任无往不胜的叶廷枢,他要将那些军力据为己有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只要能抵御察多人,随便他怎么折腾。
可是谁知道,叶廷枢有一天也会战死?
“察多人什么打算?”梁焕问。
邓直小心道:“势如破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下大家都愣住了,那就是说还得继续打。
继续打,没有将领怎么办?
欧阳清想了半天,忽然抬头望着梁焕,有了个主意。
但这个主意不能由他来开口。
梁焕回望着他,也想到了同一个主意。
然而他只是让礼部料理了叶廷枢的后事。至于谁去打仗,他说:再议。
*
看着其他几个人离开了素隐堂,陈述之根本就没动。他已经习惯了,梁焕每次让大家走都不包括他。他要是真走了,还得让梁焕当着众人面叫自己一声,太尴尬,还是直接不走了吧。
梁焕拉着他上了阁楼。要入冬了,他让卢隐在阁楼里放了盆炭火,二人就坐在靠近炭火的长椅上。
看着梁焕那个心事重重的模样,还没等他开口,陈述之便先耐不住了:“陛下,怎么了?”
“行离,”梁焕抓着他的胳膊,十分认真地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陈述之无奈地笑笑,商量?他说什么事,自己还能不同意吗?
“其实本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事。但我现在觉得,我的事还是该和你商量一下。”
梁焕便讲了朝堂上说过的叶廷枢的事。
陈述之听后大为惊讶,叶廷枢那个战神一般的人物,怎么说死就死了?而那几个股肱之臣却根本不在乎叶廷枢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们不在乎,陈述之就也不能去在乎。他只能顺着问:“陛下这是有办法了?”
梁焕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在想,如果叶廷枢的兵谁都不服,那就只能我去。如果他们连我都不服,那这个仗也就不用打了。”
他要去领兵?陈述之心里微微泛起波澜,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
“而且……他们夺占的地方,是你的家。”
以前,边境的战事梁焕是从来不管的。没管过,不想管,不会管,没必要管,总之就是从不过问。即便他可以为了对付欧阳清建立素隐堂,即便他同情百姓忧及民生,却也从没想过去插手战事。
直到有一天,陈述之跟他说,他的家乡被察多人占去,他的家人在察多人手下失踪。梁焕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突然就特别想管这件事。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自己该做的,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尊严,为了边境的安定。他努力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好掩盖那拿不出手的初衷。
听到这话,陈述之心中一惊,起身去他脚边跪着,低下头肃声道:“陛下既说是商量,那臣便说两句不同意的。您这样想,臣十分感激,但您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要,万不可因为臣而以身犯险。”
梁焕挑了挑眉,往上拽他一把,“你是不是一天不跪着就难受?就算没有你,此事也非我不可。”
他这样说,陈述之就没了拒绝的理由。他起身坐到他旁边,“陛下不是和臣商量,就是打定主意了,来知会臣一声。”
梁焕想了想,好像也对?
“臣也有件事想和陛下商量。”陈述之面对着他,说得十分认真。
“你说。”
“臣想和陛下一起去。”
梁焕皱了皱眉道:“你又不懂打仗的事,去了也帮不上忙。边关苦寒之地,何必受那个罪。”
也不知突然想到了哪去,陈述之垂了眸子,“正是因为不懂,所以才想去看一看,学一学。雍州是臣的家乡,还是住得惯的。”
梁焕盘算了一下此事,虽然陈述之是文官,但旁观一场战争是拓展视野绝佳的机会,再回到朝堂后眼界都会不同。他若想做大事,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大有裨益。
他抬起陈述之的下巴,盯着他道:“去了凡事都听我的,就带你去。”
“臣原本就凡事都听您的。”陈述之抿了抿唇。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出这样一个主意,即便是想要历练,也不是非去战场上不可。那还能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懂。
*
很快梁焕便宣布,他将御驾亲征西北,带领八万兵士对阵察多军。他不在京城期间,由两位丞相共同执政。
这个消息出来,朝野上下尽是讶异之色。在大多数朝臣的眼里,年轻的皇帝自从即位后就没干过什么正事。文治都没有,武功就更别说了。
所以大家都觉得,梁焕就是去雍州玩的。
也有御史象征性地劝过他几句,当然都被他驳回了。大家也知道,他非要去的话,谁也劝不住。
只有左丞相林烛晖从一开始就全力支持他这个决定,帮他做好了一切准备,骂走了一切反对的御史,只希望他能击退察多人。
梁焕知道朝中大臣们说得没错,他确实不懂打仗的事,但他决定御驾亲征并不是真的要自己去打仗。他去了,一是为了让八万兵士认他为主帅,防止军中产生内乱。二是为了,他要带一帮人去军中。
叶廷枢原本有军十万,死了两万还剩八万,这是一个远远多于察多军的兵力。然而实战中却接连败退,其中原因从没给他说清楚过。必须先查明这件事,才有继续往下打的可能。
所以这次他带的人除了京中的将领、兵部负责相关事务的人之外,还从户部、工部乃至太仆寺都带了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