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愣了一下:“你不要多想,你的病我有很大的责任,毕竟你是因为找了我一晚上才会这样的。”
言下之意,我这是报恩。
苏淮被粥呛了一下,严格来说是被他的话呛了一下。
“我可不是担心你才去找你,只是不想回来挨老头子骂而已。”
晏沉不拆穿他,其实这些天的相处,以及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他也对苏淮大致有了个了解,这个人看似不好惹,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我也确实有事相求。”他说。
苏淮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来听听,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会答应你。”
晏沉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的神色:“我想进学堂。”
苏淮咽下粥,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他片刻,良久之后才出声:“你说什么?”
“我想进学堂,就是听夫子讲课。”晏沉说。
“你是说读书?”苏淮这才恍然大悟,这家伙六岁就被流放贡西,想必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
晏沉点头:“我想做官。”
这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想读书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以直接去跟老头子说,又何必来求我?”苏淮放下粥,端起了药。
“如果你不反对,我这就是跟顾伯伯说。”晏沉道。
这话听在苏淮耳朵里可是十分不高兴,他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觉得自己会搞破坏,所以才先来征得自己的同意?
“我才懒得管你。”苏淮不屑地睨他一眼,捏起一块儿点心塞到嘴里,果然这药不管喝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啊!
“啊,对了,你喝醉那天晚上,魏公子有话要我传达给你,这几天一忙差点儿忘记。”晏沉收起碗碟,刚要走,又转了过来。
“什么?”苏淮混不在意地问道。
晏沉:“覃姑娘和谢公子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下月十八。”
苏淮一愣,瞠着目看他,仿佛在问你没逗我?
晏沉读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留了一句“节哀顺变”就潇洒离去。
苏淮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良久才回神,第一时间没顾着伤心难过,就想着自己在那泥猴子面前丢了人。
这个魏子燃,这么丢人的事就不能悄悄告诉他吗?非得让晏沉来传话,这样的损友果然因该掐死。
晚上晏沉来送药的时候,就见那人还保持着靠床看书的姿势,生无可恋。
“你书拿倒了。”晏沉好心提醒。
苏淮错了错眼珠子瞪他:“要你说?”
多嘴。
“你也别伤心了,我要是覃姑娘也选谢公子。”晏沉把药给他。
“你他娘的就是来给我找不痛快的是吗?”
“你天天去醉烟楼那样的地方,哪个姑娘能容忍?”晏沉今天又听苏岐说起醉烟楼,好奇心让他多问了一嘴,这才知道原来醉烟楼就是宋先生所说的烟花之地。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懂个屁,老子那是去谈事,可不是去风流快活的。”苏淮气结,现在都轮到这小子来教训自己了吗?
“覃姑娘可不会那么认为。”晏沉道。
苏淮不理他,他们干大事的人,这泥猴子根本不懂。
“哼,那谢麟小白脸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苏淮一口灌下那苦到要人命的药。
晏沉把甜点塞给他:“他没你白。”
“……”苏淮嘴角一抽,“你可闭嘴吧!”
第20章 想不想和我一起
晏沉虽六岁就被流放,可也并非大字不识,相反,他懂的一点儿都不比这些贵公子们少,这些都要得益于同他一样罪奴出身被流放在贡西的那位宋先生。
宋先生是个才子,至少在他心中是这样的。
他教会了他很多,包括没来到朔京时,对朔京的印象,都是听宋先生描述的。
苏璋也有要让他入学宫的意思,是以晚饭时他一提及,苏丞相立马同意。
“我正有此意,这两天我找个机会去学宫拜会一下孟先生,到时候你每日就和苏廷一起赴学。”
“顾伯伯费心了。”晏沉道,说完又朝苏廷道,“以后还要拜托二公子照应。”
苏廷笑笑:“还叫我二公子呢,我跟你同岁,痴长你几个月,你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二哥吧!”
“是,二哥。”晏沉道。
这里面最开心的要属苏岐了,只见他乐的眼睛都没了:“太好了,以后我的功课就要拜托晏大哥了。”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仔细大哥知道了,你又是少不了一顿揍。”苏廷道。
一番话惹得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晏沉感受着这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一早,晏沉伺候苏淮洗漱的时候,心情明显有些愉悦,就连帮他擦脸的动作都是难得的轻柔。
苏淮有些不自在地一把夺过布巾,随便擦了两下就扔进了盆里:“怎么,老头子准备把你送到哪儿去啊?”
“上阳学宫。”晏沉道。
“跟老二一起?”
“嗯,还有小公子。”
“他那蠢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要不是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我怀疑孟先生都要把他退回来了。”苏淮摆摆手,心思一转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道,“你……想不想和我一起?”
晏沉不说话,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苏淮一眼就知道这家伙误会了,忙道:“我是说入宫求学。”
“入宫?”
“上阳学宫虽是名门贵族求学之地的首选,但到底比不上宫中夫子,况且给皇子做伴读你懂是什么意思吗?”苏淮说。
晏沉当然知道,皇子的伴读,说白了那就是皇子的左膀右臂,将来追随的皇子若是被封太子继承大统登基,这些伴读就是新君的心腹,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皇子的伴读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况且他可不信苏淮会这么好心。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从学宫开始比较好。”晏沉道。
苏淮不置可否,罢了,整天跟这么个东西斗智斗勇,好像也挺没意思的。
苏淮大老爷似得被人伺候了小十天,终于舍得进宫陪读去了。
晏沉也顺利地进了上阳学宫,在苏廷的照应下,很快熟悉了学宫里的一切。
步入正轨以后,两人具是早出晚归,虽然住一个院子,但却一次都没碰上过。
这两天苏淮甚至都没有回府。
好像是宫中出了事,七皇子的另一个伴读徐庸被毒害了。
确切地说,下毒之人目的不在徐庸,而是七殿下,徐庸不过是被误害的。
三天后凶手被揪出,是个小太监,审问之时咬舌自尽,幕后真凶仍旧没能抓住。
天子震怒的同时,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学宫里的学子中午是不允许回家的,都在学宫里吃住休息。
学宫中有给每个学子安排住宿的地方,四人一间,可供午休,有些晚上不想回家的也可留宿。
吃完了午饭,晏沉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与苏廷、苏岐还有魏子燃一个房间,这让他当初可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人,好在这些人对他来说都不算陌生。
尤其是魏子燃,在学宫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最后在苏廷的解释下才知道原来晏沉并不是苏淮的什么仆人。
当时魏大爷是怎么感叹的?
“苏淮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坏啊!”
晏沉一进门就被苏岐一把抱住:“晏大哥,今天下午你得救我。”
下午要默写今天上午学习的篇目,而苏岐的座位与晏沉相邻,这会儿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晏沉身上了。
“我这次要还默不出来,我看孟老头儿真的会把我送回家的啊!”
晏沉把他从身上扒下来:“那不是挺好,反正你又不爱读书?”
“我不爱是一回事,被送回家要挨揍是另外一回事。”苏岐掰着指头数,“我爹揍一顿,大哥揍一顿,二哥也要揍一顿,指不定我娘还得揍我一顿。这一轮下来,我非死即伤啊!”
“放心吧!”只见魏子燃打完一套五禽戏,长长呼了一口气,这才道,“下午不会默书。”
“你怎么知道?”苏岐闻言忙跑了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道消息,今天下午有大人物要来学宫。”魏子燃朝他挤了挤眼。
“谁啊?”苏岐问。
“保密。”
第21章 他是不是长高了
晏沉听他这么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再大的人物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中午小睡了一会儿晏沉便醒了,一看时间还早,他决定先去解决一下内急的问题。
刚绕到后院儿,就远远看见茅房边儿上的那堆石楠一阵晃动,晏沉脚步顿了一下,这才又向前走去,心道最近的野猫也太猖獗了。
走到茅房门边,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垫了一下,他挪开脚垂目看了一眼,居然是一把手掌长的匕首。
要知道他们每日早上入学宫大门的时候都是要搜身的,别说是匕首了,就连尖锐的东西都不能入学宫,又怎么会在此处出现掉落的匕首。
晏沉心思百转却也只在一瞬间,他状似无意推开茅房的门进去,又将其关上,目光却一直盯着竹门下堪堪能看到匕首的的那条缝。
果不其然,他关上门不到片刻匕首便被拾走了,没有半点声响。
高手。
不过他也并不是全无收获,那人右手的食指上戴了一枚祖母绿的扳指。
苏淮一路上神色都很难看,尤其是看向对面人的时候,脸上的鄙夷和不屑更为明显。
被他盯着的人终于受不住了,深深叹了口气:“苏淮,你究竟要这么对待我到何时?”
“哼!”苏淮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这人正是若柳生日那晚,简竹驾车撞到的准驸马爷,上官延。
两人中间坐着的七殿下掀了掀眼皮,复又闭上,并没有阻止他们、更没有要调节两人矛盾的意思。
对这两人之间的过节,他也只是知晓皮毛,好像是因为两人的另一个朋友苏淮才跟上官延结下了梁子。
只是苏淮这人太过憎恶分明,每次与上官延见面都毫不掩饰他心中想要揍人的欲望。
马车终于到达目的地,苏淮抬眼一看,竟然是上阳学宫。
皇上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身便装的皇帝陛下下车走到同是一身便装的七皇子身边,与他一同抬头看着门楣上高悬的“上阳学宫”四个字,有些感慨:“知舟,还记得十年前,苏淮和徐庸可是你亲自从上阳学宫挑到身边的人啊!”
燕知舟微微点头,言语间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啊,可如今徐庸却不在了。”
“进去吧!”已过知命之年的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今日能挑到合你眼缘的人。”
皇上这话苏淮是听明白了,原来今天带他们来这儿是给七殿下挑人来了。
不过徐庸的死,到底也是打破了三位皇子势均力敌的僵局。
皇上迟迟未立储君,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风头正盛,不过就之前的情况看来,三皇子的赢面明显要大一些,七皇子次之,六皇子也正迎头赶上。
可这次徐庸之死,虽没有证据,但大家心中都有猜测,要说想弄死燕知舟的第一个人当属三殿下了吧。
要真是三皇子,苏淮只能说这人也太沉不住气了,皇上未立储自然是舍不下这万人之上的位置,现在他似等不及了率先出手,皇上心中会如何想?
这不,亲自带受害者、他们的七殿下来学宫,明显是来给他仗势的啊!
苏淮啧了一声跟上燕知舟的步伐,低声问:“我说,当初你是怎么挑中我的?”
他记得当时他十岁,在一众学子中根本算不得出类拔萃的,也不知道这太子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就挑中了他,从那以后他便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毕竟宫里的规矩比学宫里可严苛多了。
燕知舟天生一张冷冰冰的脸瞧不出喜怒,边走边道:“当时见你呆呆傻傻地坐在那儿四处张望,甚是可爱,以为是个能搓圆捏扁的有趣儿玩意儿,谁知道却是个炮仗,谁点一下都能炸。”
苏淮嘴角一抽:“我特么那是午觉刚睡醒,还没缓过劲儿呢!”
“是啊,所以我这十年都在后悔,当时不该被你这张皮相欺骗了。”燕知舟道。
苏淮无话可说。
来迎接他们的正是孟先生,苏淮见到恩师可以说是相当尊敬,毫不含糊地稽首行了个大礼:“学生苏淮拜见恩师。”
“哎呀,你来得正好,你们家那小子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孟先生抖着胡子先噼里啪啦告了苏岐一状,这才将一行人迎进了一间小小的房间。
这个房间可是孟先生的得意之作,就在学厅的后面,说是小房间,其实与学子们的学厅相通,中间不过多了一道巨大的镂空屏风,简单来说就是用来监视学子们听学情况的。
进了这个小房间,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只要前面的学生认真听学不回头去看,是绝对不会发现后面有人的。
当然这个小房间的存在大家都知晓,它的作用更是不言而喻,更没有哪个学生明知道夫子在后面盯梢,还专程回头去瞧的。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有点儿可怕。
天子与七皇子还有孟先生坐到屏风后一边品茶,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前面正听学的学生们,苏淮则与上官延站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