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呆呆看着丹陛下的容臻,只觉得这人可靠极了,就如同十岁那年,他跟着父皇出宫迎接凯旋的容臻一般,一身银甲,恍若天神下凡。
父皇母后说的没错,容臻果然可用!
他话音一落,周围御林军登时摆出攻击姿势,城墙上也倏然出现弓箭手,锐利的箭尖正对着殿前众人。
气氛倏然紧凝,众臣的心也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宗亲那边乱成一片,叫做楚慎的年轻男子骤然白了脸。
楚恒反应过来,自认为十分凶狠的瞪了楚慎一眼,等孤继位的,让容臻将你抓起来!
张九筠闭了闭眼,知道大势已去,可容臻是何时调的兵,他虎符分明早就被先皇尽数收走!
但摄政王都能封,那虎符呢,是不是也早就被先皇归还?
可先皇将容臻软禁在京中近三年,这容臻竟也忍得,先皇与容臻到底玩了什么把戏!
张九筠心中郁卒,几乎吐血,脸色却并不显,一掀衣摆,双膝跪下:“先皇驾崩,举国悲恸,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殿下早日登基,克承大统,臣愿鞠躬尽瘁,尽心协助殿下护佑社稷黎民!”
宰相一派见张九筠跪地,连忙紧随其后,齐刷刷跪倒一大片,其余朝臣原本不愿跪的,看到那锋利的箭尖,也屈服了,心中同样纳罕,这先皇到底给容臻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愿意护着小太子。
楚恒按照敬忠的提醒,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例行推让一番,说自己德才浅薄,不配为君位,群臣一再恳请,楚恒直接站起来:“孤如今心中悲痛,不愿提此事,稍后再议吧,众卿暂且退下,摄政王,随孤来。”
说完,又扶着佑安离开了文华殿。
容臻挑眉,施施然跟了上去。
到了寝殿,楚恒屏退左右,看着高大俊美的容臻,眼眶再次红了,他上前几步,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容臻怀里,瓮声瓮气道:“皇叔,父皇母后都不在了,我只有你了。”
容臻身体一僵,旋即放松下来,抬手轻抚他后背,温柔道:“恒儿不怕,皇叔在呢。”
容臻比楚恒大了近一旬,又因战功封了亲王,虽不是血亲,但楚恒也算是容臻看着长大的,故而楚恒几年前封王后就改口叫他皇叔,生生把容臻给叫老了一辈。
“我知道他们都不想我继位。”嗅着容臻身上好闻的气息,楚恒瘦小的身子放松了些,继续道,“父皇对他们多有掣肘,他们有怨气,也不想我好过,可这是父皇留给我的江山,我不想让他们糟蹋,皇叔要帮我。”说到后面,已经是控诉撒娇了。
“自然。”容臻手揽着他的细腰,悄悄摩挲几下,声音沉稳,“我总会陪着恒儿的。”
“我就知道皇叔最好了。”
容臻听着他奶里奶气的声音,拳头微微握起,再次克制住了。
*
张九筠与人谈过之后,面色阴沉带着嫡子,如今从五品宗正少卿的张灵均回了府,没理会迎过来的夫人,直接去了书房。
一关上门便狠狠拍了桌案一下:“先皇当真好算计!”
张灵均却一直神思不属,闻言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给张九筠顺气,一边道:“父亲您别气着了,容臻背后还有容家,若他执意站在太子一派,我们自然无法成事。”
“这容臻是鬼迷心窍了不成?一个摄政王之位就能将他收买,当真可笑至极!他的见识如何就浅薄到了这般地步。”
“父亲,我们并非毫无机会。”张灵均自在文华殿前见到楚恒时,便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这小太子的容貌怎地比往日见的更加晃眼,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几乎就要失态了。
待听到谢承安质问他与何人生子时,他更是控制不住地想跳出来说他行。
好悬才忍耐住了,一直到如今。
张九筠素来骄傲出色的嫡子,闻言面色稍缓:“你有何见解?”
“殿下说他便可孕育子嗣,不如我自荐伴君,待他生下我张家子嗣,那在大楚,我张家必定立于巅峰!”张灵均顺着心意说了出来。
张九筠一张老脸几乎是凝固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张灵均说着还有些羞涩:“父亲意下如何?”
“啪!”张九筠已然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张灵均脸上,他气得浑身都在颤:“你,你这逆子,何时竟然对他有这般心思,你一直以来不肯成亲,莫不是因为这个?早知道当初便不该送你入宫做他的侍读!你真是要气死我,家法呢,来人,请家法!”
“父亲!”张灵均立刻跪地,言辞恳切,“儿子确实心悦殿下,但并未失智,全是为了张家。您想,容臻归顺殿下,登基已是板上钉钉,他又亲口说要亲自孕育子嗣,定然有许多人伺机而动,自荐枕席,若是我们不抓紧时间,被别人抢了先,就迟了啊父亲!”
不知道是不是气狠了脑子发蒙,张灵均这么胡搅蛮缠,他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仍未松口:“可你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入宫!我的位子还留待你来接任。”
“这就要靠父亲了。”张灵均道,“皇帝亲自孕育子嗣,亘古未有,所以也无先例可循,父亲大可以上书奏请,重新拟章程,儿子仍旧可以入朝为官,待皇子降生,便伺机将他架空软禁,扶持新皇,凭借儿子的身份地位,再娶亲也不迟。”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么想,想的是等把楚恒架空了,一定要将他弄到张府上,夜夜与他同欢。
不过这话说出来父亲必然会不同意,所以就换个说法。
张九筠面色变了又变,看着张灵均久久不语,张灵均心中惴惴,殷殷看着他。
“待我找人打听一番,若他们也有此意,便依你。”张九筠说完,这事就算定了,现在看到张灵均就烦躁,“你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是,父亲。”张灵均怏怏离开了书房,不过心里却是窃喜的。
张九筠独自在书房思索一番,才回了后院。
这一幕不光出现在宰相府,辅国将军府里也是这般,身姿挺拔的小将杨远杰直接对父亲道:“父亲,如今朝堂牢牢被宰相及世家把控,我们武将只能受人压制,若是儿子能让太子孕育子嗣,再拉拢摄政王,我们武将翻身指日可待。”
杨安吉觉得有些牙疼,先用家法抽了杨远杰一顿,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儿子这法子,他娘的确实挺好的。
……
容臻回府后心情不错,到了书房让小厮灵岩给他研墨,提笔飞速写着什么,灵岩探头一看,却又是写的话本,写的是小郎君丧了父母,独自垂泪,邻里张大哥过来安慰,趁机诉了衷肠,小郎君又羞又恼,却脸上飞霞,张大哥帮着他操办丧事,行半子礼……
灵岩面无表情,心里沧桑,楚国的女子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们看的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都是出自容亲王,如今的摄政王之手。
这三年他赋闲在家,没事就写话本,他状元之才,写起话本来也又快又好看,原先还是小娘子跟小郎君的故事,后面写出来名气了,就悄悄换成了两个小郎君,一开始还挺隐秘,是男扮女装,等到引人入胜了才揭开,又写的肝肠寸断,令人垂泪,最后还没在一起,生离死别了。
当时小娘子们的眼泪不知道湿了多少手帕,甚至有官家小姐想着找出来这作者甄珩是谁,想叫他把结局给改了,但任凭怎么找,都全无踪迹。
灵岩心里想,你们找得到才怪,若不是我日日研墨,我都不晓得。
眼见着写了一章,容臻停了笔,灵岩也忍不住想看,这剧情进展到两人脱了衣服,要行周公之礼了,灵岩心里也痒痒,这,这下一章到底弄了没?
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寥寥几句,就写出了一片香.艳旖.旎。
啧,不敢催促啊,灵岩仿佛又老了几岁。
不过摄政王这心思,也在纸上表漏无疑了,灵岩斗胆问了句:“王爷怎么不表明心迹呢?”
容臻兴许是心情好,竟然回答了,他长眉凤目,容貌俊美,却有些苦恼似的说道:“我答应了先皇呢。”
作者有话要说: 灵岩(沧桑点烟):我这双眼看到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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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容臻虽然是老流氓,但还是很守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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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先皇这个人,聪慧的很,若非那副身子拖累,这朝堂也不会同现在这般。
容臻说的承诺,是来自三年前,他刚打完仗回来,照旧入宫述职,却猛然见到了开始抽条长身子的小楚恒。
十四岁的楚恒身姿纤细,五官精细,肌肤欺霜赛雪,像个娇俏的小娘子,雌雄莫辩还带些媚色,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满是崇拜孺慕,一瞬不错的盯着他,容臻为官十二年,几乎是看着楚恒长大的,前些年看着,只觉得是个子侄,如今一见,却不一样了。
之后动心却是在宴席过后,小太子拉着他悄悄诉苦,诸如太傅又让他背了些什么书,作了什么文章,说他做不出来,还挨了罚,娇气的很。
容臻就问他,既如此,何苦学那些。
小太子眼睛灼灼如星辰落入,看着他回答道:“我学了就能懂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如何知人善任君臣相得,如何替父皇分忧,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卸。”
“可是这太难了,即便是你父皇,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小太子却笑得纯稚可爱,软软的腔调:“可是我有你呀,你是大楚数百年来唯一一个文武状元,是顶厉害的人,你帮我,我便能事半功倍。”
容臻在这一刻,几乎丢盔弃甲。
之后没几日,就被先皇察觉了,无他,他往宫里跑的太勤了。
尤记得先皇叫住他先说了些别的事,而后才不经意道:“容臻,朕十分欣赏你,封了亲王尤觉得不足,不若我们结为异姓兄弟,你年二十四也未婚配,以后也不知能否遇到可心的人,朕不忍爱卿孤苦,便做两手准备,叫恒儿替你养老。”
容臻立时就察觉了不对,直接跪下。
先皇静静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朕很想砍了你,但朕舍不得,同样,朕也绝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你需答应朕两个承诺,一,不得主动向恒儿表露心迹,二,将来有一天……”
门外有叩门声,接着是管家林伯的声音:“少爷,主家那边送了幅前朝名家的山水画过来,可要收下?”
容臻被打断思绪,回了神走过去开门,见到林伯脸色不好,就笑道:“怎么忽然就送了画过来?”
“还不是见你封了摄政王,又想来巴结了。”林伯安很是不忿。
容臻虽然姓容,是楚国四大世家之首容家的人,但只是个旁支,且父亲从商,家族瞧不上,瞧不上倒也罢了,还用些小恩小惠吊着,哄着他出钱供养家族,容臻的父亲辨别不清,被吸血也毫无怨言,不过容臻看得明白,因而寒窗苦读,总算是一朝出人头地,主家倒是十数年也未出过人才,开始对容臻百般拉拢,不过容臻借了容家的势,青云直上,对主家却不帮衬,主家心里着恼,因他当时权盛,不敢触其锋芒。
后来容臻被软禁府中,卸了差事,主家顺势就与他断了联系,还试图落井下石,不过没成功,被先皇压了下来。
谁料先皇驾崩,容臻竟然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也是世事难料,那边自然又巴巴过来讨好。
林伯是容臻母亲那边的管家,容臻生母故去后,明明卖身契已经归还,他也不肯走,反而一直照料容臻,处处妥帖,真心将容臻当成了自己的子侄,所以对于主家的行径颇有些愤慨。
“趋炎附势,汲营钻取,人之常情而已。”容臻哂笑一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嫡次子容嘉。”林伯回道。
容家有心修复关系,但又自恃身份,便派了个不轻不重的人过来送画。
“你就说先皇驾崩,我心中悲痛,怕失了仪态,你去收了画吧。”容臻淡淡吩咐。
林伯听到前面还以为容臻要拒画,听到后面却愣住了,急道:“少爷,您怎能收他们的画,莫忘了当初他们如何对你的!”
容臻轻笑:“林伯,此一时彼一时,我与主家到底都是姓容的,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林伯还要再劝,不过容臻摆摆手不再解释,林伯也只能领命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林伯捧着个画轴过来,给了容臻,容臻打开一看,意境悠远,笔触豪放却兼顾细腻,主家是送了幅好画过来。
林伯一向知道少爷聪明,行事必有原因,他没有说什么转而问容臻中午吃什么。
先皇驾崩,举国缟素,百日内不得宴饮作乐,朝臣禁十五日荤腥,容臻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又想起来楚恒独自在宫中,恐怕黯然神伤,便换了身白衣,又递了牌子入宫。
入了宫,得知楚恒自他走后便一直跪在几筵殿,不由轻轻皱眉。
先皇身子弱,迎娶先皇后三年,用尽办法才生下了楚恒,楚恒刚出生时呼吸微薄,太医院与先皇后用尽办法才保住了楚恒一命,他身体的秘密自然也被这些人知晓。
这楚恒竟是个双儿,只在志怪话本里才见得到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