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君侯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仙气十足

作者:仙气十足  录入:09-07

  今日从悦妃处得知了消息,他便私下带着阿申出宫,前往城东去寻人。
  赵凤辞早已听说悦妃之父是祖父当年的副将,却未料到悦妃在还是贵人时便已是母妃的人了。母妃将幼弟交予悦妃抚养,说明对此人极为信任,且悦妃在母妃薨逝后,便对自己和幼弟百般照顾。赵凤辞对这个女人印象不坏。
  今日是赵凤辞为泾阳昭仪守孝满一月的日子,悦妃早早便候在了仁明宫门口,为他备了鲜鱼汤补身子。他接过鱼汤正欲道谢,发现盏底藏着一张折起的字帖。
  悦妃升位后,身边便多了许多皇上派来伺候的下人。想必悦妃有要事要告知自己,却碍于隔墙有耳,只能想到此法。
  赵凤辞接过汤盏,悄无声息地将字帖藏进了袖子里。悦妃温煦地笑了笑,便上轿施施然地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寝殿,趁四下无人时将字帖展开,只见上用小楷写着一行小字:“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吾儿切记。”这分明是母妃的笔迹。
  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此诗可来头不小。赵凤辞想起这是在镇北府时先生所授苏东坡《医人》中的一句。先生说,上医医国,其次医人。医国之道便是“冻馁均”,即世人贫富不能过于悬殊。若是百姓冻馁均,从今往后贫病之人便少了。
  母妃为何以此诗告诫自己?赵凤辞心有不解。他低下头细细端详字帖,才发现字帖背后还有一行字。
  这行字倒是十分简单:“彦若运针如运斤。”
  彦若运针如运斤,母妃这是在说百年前的眼医彦若施针之方精妙。赵凤辞跪在母妃的棺椁前陷入沉思,前句言医国,后句讲医人,欲医人,需先医国,欲医国,需……他明白母妃所言何意了。
  兴许是为了保密,这两句诗描述的颇为隐晦。若不是赵凤辞从小在镇北将军身边长大,还真不知其中典故。
  泾阳氏自开国以来便为大芙镇守北境,然而极少有人还记得,泾阳氏先祖曾是前朝名医。泾阳氏先祖医术精湛,入仕后曾任地方太守。在任时治理有方,州郡内百姓安居乐业,鲜少有饥荒冻死之人。
  先祖后为精研医术辞官退隐。辞官不到一年,州郡便爆发了瘟疫。瘟疫乃天灾,短短数月便害得数千人家破人亡。未料到城内富商大贾坐地起价,将所屯米粮挂出天价,朝廷赈灾粮又被沿路的起义军抢了个精光,州郡数万人活活饿死在城中,此乃人祸。
  瘟疫爆发后,泾阳先祖带领家中小辈没日没夜地治病救人。然救一人已死十人,救十人已死百人,终究仍是杯水车薪。泾阳先祖在此事没多久后便郁郁而终,死前仍在悔恨自己当初不该辞官退隐,天灾易消,人祸难防。
  此后数百年,泾阳男子纷纷弃医从戎,泾阳氏从此名震天下。如今已无人记得,泾阳氏有一位先祖,曾是个心怀怜悯的文弱大夫。
  祖父闲暇时向自己提起,泾阳氏虽是将门世家,但族内有一条分支仍在沿袭先祖济世救人之道。这条分支如今已脱离本家,改单姓阳,开的医馆就在广阳都城东。医馆镇馆大夫便是阳氏直系子孙,是广阳小有名气的眼医。
  母妃字帖中所言,去医馆一探便知。若不是因此而偷偷溜出宫,赵凤辞还不知闻雪朝又闹出了一桩风流韵事。
  他迅速扫视了一遍四周,看到角落处立着一座门庭若市的楼阁,上书四个大字,清风医馆。
  清风医馆门口排满了人,有衣不遮体的乞丐,有弯腰驼背的老妪,还有拖家带口坐在驴车上的外乡人。医馆的小厮看似对此已习以为常,给每个病号胸前挂上一条红布,上面画着十二地支,叫到谁谁便进馆看诊。门口还有小厮正熬着一锅热腾腾的粥,还没叫到号的人可以端上一碗肉粥,坐在一旁慢慢喝。有一群不看病的小乞丐也在一旁蹲着等,伙计便时不时给小乞丐们盛上几碗。
  赵凤辞带着阿申走入清风医馆,只见馆内医女学徒配药的配药,写方的写方,正忙得不亦乐乎。
  一位小厮见赵凤辞走进馆内,此人气质不凡,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家的少爷,便上前恭敬道:“阁下是来看诊还是取药?”
  “劳驾告知贵馆主,我有要事需与他相谈。”
  “这……”小厮面上有些为难,“阳馆主正在给一位眼疾病人施针,一时半会估计还好不了。要不小的给您端盏茶,少爷坐着稍候片刻?”
  赵凤辞见时辰还早,便在里间坐下了。小厮布了茶,又为他搬来了一个小屏风,此处能看清馆内的情景,又不会被闲杂人等叨扰,倒是颇为清净。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时辰,赵凤辞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两人正在高声争论不休朝自己走来,听情形像是马上就要动起手来。
  “阳疏月,外面不是说你运针如刺绣,恰似捻指柔。怎的今日把我刺得如此吃痛。” 一阵熟悉的声音抱怨道。
  “是你自己用眼无方,才会目生白翳。若你再不多加小心,我管你去死啊。” 另一道清脆的声音狠狠回击。
  见赵凤辞转过身来看向自己,来人纷纷闭上了嘴。
  阳疏月盯着赵凤辞看了半晌,又转头看向身边人,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你表兄?”
  赵焱晟与赵凤辞虽母妃不同,但样貌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靖阳帝的影子,站在一起自然容易被认成表亲。赵凤辞正欲开口,却被赵焱晟直接打断:“他是,他是我远房表弟。”
  “凤儿,好久未见,未想能在医馆巧遇。姑父近来如何了?”赵焱晟咳了几声,走上前关切地问。
  “……”赵凤辞沉默了许久,“家父一切安好。”
  阳疏月的视线不停地在两人脸上打转,随即满脸怀疑地问道:“凤弟,你家也是开典当行的?”
  还未等赵焱晟开口,赵凤辞便欣然说道:“家父从军。”
  赵焱晟陡然松了口气,朝赵凤辞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阳疏月又问:“公子来医馆找我,可是身体有恙?”
  赵凤辞说:“阳大夫运针如运斤,在下闻名而至。”
  阳疏月听到此话,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他一把拉过赵焱晟的手,在他怀里塞了两个药包:“一日三服,共服三个疗程,入夜切忌燃烛读书。凤弟随我来,你可以滚了。”
  赵焱晟接过阳疏月给的药,对面无表情的赵凤辞眨了眨眼,麻溜地“滚”了。
  阳疏月引赵凤辞走进了医馆的内院,待落座后便起身为他泡茶。赵凤辞闻到茶香,一时有些愕然:“这是龙湫。”
  雁荡关外产龙湫茶,取“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蒙蒙”之意。未料到时隔数年,竟在广阳都喝上了龙湫。
  “方才殿下称我运针如运斤,那是谬赞了。数百年来,唯有彦若大夫担得起此名。”阳疏月笑道。
  赵凤辞看向对面笑眯眯的小大夫。阳疏月看起来比自己年长,或许早已过弱冠之年。整个人文文弱弱,和柔温顺,透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阳疏月见赵凤辞盯着自己,一时失笑:“殿下在想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想必也早就知道赵焱晟的身份了,为何还陪着他做戏?”赵凤辞问。
  阳疏月为赵凤辞倒满茶,语气中透着无奈:“我与四殿下初识时的确不知他的身份。但他平日行为举止破绽百出,我又不是稚童,很早便猜到了。但四殿下曾同我说,自己在世人面前总是戴着面具,只有在我身边能够做回自己。我若戳穿了他,便是在糟蹋他心中唯一一处舒坦之地。”
  不知怎的,赵凤辞听到阳疏月的一番话,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闻雪朝的影子。
  他记得说书人讲过一段,说的是这世上纨绔,谁都比不上闻家公子。春日携百仆上山赏花,夏日需派人百里加急从江南及西域运鲜果供他品尝,秋日两队匠人入京专为他编织云披外袍,冬日闻府供他取暖的地龙比宫中还要多。
  但自己所见到的闻家公子,是那个醉酒后跪在地上呕吐不止的骑马半吊子,是那个从树上跌下来摔得一脸尘土的狼狈泥猴,是那个怕被太子妃殴打藏在大树后面不敢出来的胆小怂货,是那个提起家国百姓便红了眼眶的小少爷。
  是那个自小便没了母亲的闻雪朝,是那个说着世上无人真心待他还笑的闻雪朝。
  若如阳疏月所言,闻雪朝在自己面前也摘下了面具,他一直以来都是信任着自己的。
  赵凤辞胡思乱想时,阳疏月已从里屋取了个木盒子出来。木盒上没有复杂的机关,只有一个稍不留神便会被人忽略的小孔。
  “既然殿下已想通,便取一滴血,滴在这小孔之中。”阳疏月肃然道:“此物阳氏一族已替镇北府保管多年,再过三年,待殿下弱冠,便到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殿下来寻疏月,是昭仪遗念,也是天命所归。望今日开盒,能为殿下指明来日。”
  赵凤辞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液从指尖溢了出来。阳疏月正襟危坐地坐在赵凤辞对面,正等着五殿下动作,却听到赵凤辞不经意问:“我有友人患了癔症,阳大夫稍后可否帮我开个药方,我抓些药带给他?”
  阳疏月皱眉:“近日怎那么多人患这疯病?我听说闻府那大公子也得了癔症,天天把自己当成棵树杵在院子里。我看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癔症,就是受了刺激想不开罢了。”
  “提起那闻公子我就来气,你可知他是为何人犯了这疯病?”阳疏月愤愤不平地说道,“居然是我医馆里偷跑出去的银翘。这银翘平日看着安分守己,办事也利索。没想到竟跑去和这等人厮混。怪不得这一走便不回来了,清风医馆平白无故少了个主治医女,最近人手都不够。”
  赵凤辞默然无语,原来让闻雪朝闹上疯病的女子还是从清风医馆跑出去的。
  “话不多言,免得耽误了殿下的正事。”阳疏月说,“殿下若做好准备,便开盒吧。”
  赵凤辞嗯了一声,将手指轻轻靠在小孔旁,血液顺着小孔流进了木盒中。盒内发出一阵机关的扭转声,只听到“吱”的一声响,木盒从两侧缓缓打开。
  赵凤辞凝神看向盒中的物事。
  虎符自古劈为两半,一半交予将帅,一半皇帝保存。泾阳将军持右虎符统率镇北军,左虎符一直在靖阳帝手中。如今,这枚左虎符在盒中静静躺着,玉制的表面晶莹透亮。
  虎符相并,天下归一。

第14章 忆帝京【十三】
  赵凤辞的手指触碰到虎符的表面,一阵冰凉袭上指尖。他正欲收回手指,这莹润的玉牌像是突然间有了灵性,在日光下泛起了一抹微亮的光,随之转瞬即逝,似是在召唤自己的主人。
  虎符被赵凤辞从盒中轻轻取出,捧在手心上,玲珑月牙映入他的瞳孔之中。
  阳疏月收起了先前挂在嘴边的笑意,兀地单膝跪下,肃然道:“虎符之主即我阳氏之主,疏月拜见主上。”
  赵凤辞没有应声,他只是将虎符放回木盒中,心神有些不定。
  “左虎符一向由父皇贴身保管,若此物是真,那他必定已知左虎符失窃了。”赵凤辞问,“左右虎符如今都不在父皇手中,天下恐将大乱,为何宫中迟迟没有动作?”
  阳疏月同赵凤辞讲了一件尘封已久的宫中旧事。
  泾阳昭仪入宫时,皇后正当盛宠,闻家权势滔天,帝君已有式微之态。皇后见泾阳昭仪入宫后深受靖阳帝喜爱,心中有所忌惮,便日日使手段让皇帝留宿中宫,暗地里与泾阳昭仪较劲。
  然而泾阳昭仪入宫是为镇北府谋出路,并无心后宫争宠。那时的靖阳帝受闻家摆布,已有收紧北境兵权之意。泾阳昭仪见皇帝一直将兵符贴身带着,只有同房时方才摘下,心中便渐生一计。
  阳疏月的父亲在当年是太医院一位医术精湛的掌事太医。他曾私下告知昭仪,皇帝每次与皇后同房后,脉象都有些异常,但查不出任何下药的痕迹,或许皇后娘娘有些常人不知的高明法子。阳太医还告诉泾阳昭仪,皇帝每次与闻皇后相处时都有些神情恍惚,寻常人看不出,御医却是能看出些蹊跷的。
  泾阳昭仪将计就计,托阳疏月之父在给皇后诊脉时吹些耳边风。阳太医对皇后说,昭仪与陛下日日欢爱,彻夜未眠,身体恐怕有些吃不消。闻皇后听后妒火中烧,竟在一日靖阳帝留宿仁明宫后,上仁明宫来讨人。
  那夜昭仪趁众人不备,将靖阳帝龙袍内的兵符取出,藏在床榻底下。靖阳帝更衣时并没发现任何异样,他的神态温和,果真如阳太医所说,精力全都移在了皇后身上。闻皇后连正眼都没给跪在地上的泾阳一眼,春风得意地带着皇帝离开了。
  次日清晨,泾阳昭仪便将虎符交给了阳太医,妥其偷偷带出了宫。
  “娘娘这一出连环计实在是高明,”阳疏月轻声叹道,“当年皇帝在中宫醒来,发现虎符不见,只觉得昨夜皇后咄咄逼人,似是有备而来,却从未怀疑到娘娘身上。”
  “既然父皇怀疑皇后,为何如今仍由着皇后执掌宫中大权?且两人平日看起来并无芥蒂。”赵凤辞仍有些未想通。
  阳疏月脸上透着高深莫测:“殿下又怎知帝后两人之间毫无芥蒂?民间有一句老话,富贾慕权势,权势慕闻赵。闻氏家大业大,放眼朝内皆是附庸,就连赵氏对其都有些忌惮。靖阳帝认为是皇后取走了虎符,却不敢直接摊开来说,唯恐闻氏手持虎符对朝廷施压。这么多年了,靖阳帝看似对闻家豁达大度,其实一直在防着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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