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还穿着,但磨损严重,她像是被人拖行了很长一段距离。
朱婂想起发生了什么,她和买下当天所有酒的客人出了酒吧,上了一辆车。
明明只是觉得对方很对胃口,如果合得来,继续发展也可以……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直到对方拿出了一块沾满乙醚的布蒙住她的脸,她毫无用处地挣扎两下陷入了昏迷。
中途醒来过两次,只感觉自己在移动,朱婂想,或许是又反抗了,双手抓着地面不肯放,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眼泪含在眼眶中,强行忍住不哭出来,朱婂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她闭上双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缓缓将磨破的手掌重新贴着地面,用了所有的力气撑起身体,极力让自己站起来。
尖锐的痛几乎要撕裂她的身体,她咬着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扶着墙挪到门边,朱婂试图催眠自己,忘记身上的疼痛,放空了自己一心只想逃离。
她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银亮的把手上,印上了红色的手指印。
不起眼的缝隙处是黑色的,这份清理工作做得并不仔细,又或许,是因为知道清理了又会被弄脏。
朱婂走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脚腕的疼痛让她走不快。她往电钻声相反的方向移动,走廊里有放着杂物的桌子,她不敢碰到,或许会引来什么人也说不定。
一个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的脚步声很轻,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扳手。
朱婂还在努力往前挪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能让不那么在意疼痛,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
高举起的扳手折射出一点灯光,那人想起什么,动作顿了顿,将手放了下来。
朱婂突然看到了地面上的影子,站立的双腿有些分开,垂下来的手中握着什么……
“啊!”朱婂惊恐地往前跑,没两步就摔倒在地。她看到了前方的门,手脚并用地向着那扇门爬去。
她的力气几乎要耗尽了,一下失去平衡撞在桌子上,一堆杂物掉下来。朱婂双手痛得支撑不住,上半身前栽,头重重磕在地面。
身后的人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确认头部没有太大损伤,他松开手,冰冷的扳手贴在她的脖子上:“你乱跑什么?弄伤了头,你赔不起。”
朱婂眼前发黑,撞击到头部让她眩晕耳鸣,恶心感让她干呕起来。
“听到那样的故事,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多么冷酷啊。”
“你的灵魂是邪恶的,没关系,我会助你解脱。”
按约定时间到达会面地点,秦霄蜀见到狄斫身边跟着的也行,心里不免觉得可惜,像前两回那样多好,何必带着这个小灯泡。
也行歪头对秦霄蜀笑得极甜:“爸爸昨天说想我,今天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秦霄蜀挑了挑眉梢:“我也说了改天有空就去你们那儿,今天不来也可以。”
也行双手叉腰:“我就知道,你们是想背着我偷偷出来玩!”
“你师父没告诉你我们在办正事吗,你不怕那些人头做的东西了?”秦霄蜀拎着也行后领往上提,像拎一只小型动物。
也行张牙舞爪:“我想了想,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嘛。而且我是师父的徒弟,怎么能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呢!”
狄斫把也行从他手里解救下来,说道:“也行说的不错,我实宗弟子,可不能胆怯懦弱。”
“你们实宗弟子,有出过这么粘人的家伙?”秦霄蜀见也行又贴到狄斫大腿边,意味不明笑了声。
“也行是很棒的。”狄斫认真道。
秦霄蜀不置可否,气得也行咬了几口空气,权当咬在他身上。
武浩磊给的地址路程较远,也行差点在车上睡着。到了大致位置也不能立刻找到那家店,因为没有招牌,即便地址上写得详细,秦霄蜀还是来回找了几回。
好不容易找到,店里的人却说要提前电话预约,否则不能见到老板。他不会将上门的买卖拒之门外,但也仅限摆出来的这些东西。
摆在外间的一些古玩真假混杂,狄斫没有多看一眼,那些掩人耳目的东西不是他们的目标。
狄斫沉吟片刻,说道:“我是钟先生介绍来的。”
店里的人疑惑道:“钟先生是谁?”
“我也不太认识。”狄斫随意看着周围,“之前遇上,聊了几句觉得投缘。他说他有一些市面上见不到的东西卖,我想买上一两件,结果他告诉我得上这儿来才能买到。”
狄斫眉心微蹙,啧了一声收回目光:“我看你这里也没有,我们来这儿旅游竟然一件看得上眼的东西都带不回去,亏我找路找了半天。算了,我们走了。”
他牵着也行的手扯了扯,说了声走。
伙计眼珠灵活转动,看他们的样子的确不像本地人,衣着虽然普通但很有质感,能找到这里来肯定是老主顾介绍。听他说话也不是内行,指不定真是来送钱的冤大头。
况且他提的钟先生虽然不认识,听那话的意思,兴许是老板那头的联系人。
他抬手:“等等,我打电话问问老板。既然是老顾客介绍来的,那就是有缘。”
狄斫停下脚步,伙计连忙搬凳子给三人坐下。
其实老板就在后面喝茶,他拨出电话,又等了一会,老板才做出方才到达的模样出现在门口。
秦霄蜀配合地一脸不耐烦:“我们时间安排都被打乱了,本来还计划下午去别的地方,现在全耗在这里了。”
老板面上带笑:“客人你不要着急,我保证你们买到的东西物超所值。不过按规矩,这孩子不能进。”
也行牵着秦霄蜀的手,仰头说道:“爸爸,你们不是说来买骨头做的东西吗,为什么我不能进?”
秦霄蜀重复也行的问题:“他为什么不能进?”
那小孩竟然知道,老板有些惊讶,对今天的客人有了些许改观。他不再拒绝,一面在前引路,一面说道,“你们是钟先生介绍来的?”
“那人很厉害么?”秦霄蜀接收狄斫眼神,不客气道,“我就想买点一般人见不到的东西,管他钟先生表先生。”
“是是,那不重要。只是我这里的东西,不是常人能买的。”老板笑容加深,脚步缓了下来。
狄斫接上话:“我们当然知道。其实是我母亲信佛,所以我们对法器了解一些,遇到钟先生多聊了几句,他才介绍我们来的。”
不追根问底,没有多余的好奇心,看起来是优质客户。老板笑了笑,领着他们走过通道到达另一个房间。
房间大小与店面差不多,不透明的陈列柜摆放整齐,像是到了另一家店。
老板打开一扇柜门,露出里面的机器,扫过虹膜,这一排的柜子便打开了。
一个个制作完整的颅器排列开,造型大同小异,只在花纹细节处有差别。
狄斫不动声色站在原地,目光所及之处扫视一遍,憧憧鬼影站在老板身后,露出一张张狰狞面孔。
“这种我已经有了几个。”狄斫淡然说道,“我想要看看,还有没有新的东西。”
老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神秘一笑:“那可真遗憾,新鲜东西我这里倒是有,就怕你带不走。”
“带不走,长见识也好。你要是真能拿出什么好东西,这里的东西我随便带走一样,不还价。”狄斫面露不以为意。
也行跟进来后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东张西望着,循着感觉走向一个柜子。也行满心好奇,他知道不应该在别人的地方乱碰,可是这个柜子太令他在意了,控制不住伸出了手。
没有想到,在老板扫过虹膜之后,那柜门一拉就开。
“不要碰那个柜子!”
老板的话迟了一步,也行已经将门拉开了。
看向柜子的那一刻,狄斫皱紧眉头,嘴唇抿紧了。秦霄蜀伸手拉拉他的手腕,让他别看。
三颗人头正面对着柜门,毫无遮挡与人头对视上的也行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喊着师父跑回来,冲进狄斫怀里。
秦霄蜀眼疾手快一把按倒老板,忍不住对也行说道:“你不是说你不怕了吗,掉什么眼泪呢?”
也行哭声一噎,随即哭得更大声了。
第96章 天杖
三颗人头被串在一起,成为一根手杖的一部分。那大抵又是什么法器,狄斫没见过,也对这些不了解,也行委屈得嘴角下垮,鼻子一抽一抽的。
“这是天杖。”秦霄蜀单手压制着老板,给狄斫做了个小科普,“天杖是湿婆天的武器,苦行者也会持有这样的法器。”
这根天杖白色杖柄下方为一股金刚,上端半截金刚杵,金刚杵之上连接甘露瓶。
三颗人头便叠在甘露瓶的瓶口之上。
人头的状态并不相同,由下往上分别为血淋淋的红色人头,随后是腐烂的绿色人头,最后是干枯的白色骷髅。
“天杖以色彩与形状表意,人头代表断灭三身,红色人头象征欲望,代表化身,为‘空’。绿色人头象征冷酷的邪恶,代表应身,为‘无相’,骷髅头象征毫无生气的痴愚,代表法身,为‘无愿’。”
秦霄蜀的声音低沉:“空、无相、无愿,是为三解脱门,通往解脱之道。”
所以换而言之,被天杖处死,是赐人予解脱?不过天杖本身喻意与他们来此的目的无关,狄斫追究的只是肆无忌惮杀害他人的工匠,那位幕后制作者。
再看了天杖几眼,狄斫难免露出嫌恶。那柄天杖应该是经过了特殊处理,味道倒是没什么,只是看起来颇为恶心,尤其是正在腐烂的那个。
被按在地上的老板总算反应过来:“你们是什么人?是警察吗?”
“普通游客而已,你的东西吓着了我家孩子,赔点钱算了。”秦霄蜀说道。
那话一听就是胡说,老板怎么能信。
“你们等着,我上面有人,你们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老板还在叫嚣着,被秦霄蜀随手拿东西堵了嘴。
狄斫大致确定了制作者和销售者,将情况传达给邬申行道长,想了想又拿出手机联系司阙,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处理比较好。
他怎么说也是无关人员,真正奉阎王之命来处理此事的是司阙,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逾越了。
最关键的是,也行实在是怕得紧,他还是带着小徒弟撤退吧。
邬申行公事繁多,很快便指派了其他道长前来接管,狄斫三人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离开。
也行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抓着一个,蔫头巴脑,一点来时的干劲都没有。
秦霄蜀说道:“看吧,我早说不要带也行来了。”
也行抬头从眼角看他,对这个爸爸多无情有了新认知。
“你说,那样的东西,制作者到底是如何让自己毫无顾忌地完成的?”狄斫困惑不解,“颅器也就算了,面对枯骨或许还能够忍受,制作天杖所用的新鲜人头,常人绝对无法直视吧。”
他直面三个人头尚且于心不忍,钟易是如何做到没有一丝敬畏之心,用如此大量的同类头颅制作成“工艺品”。
狄斫有些不能理解,穷凶极恶者杀生的理由千万,那种人不需要理解,他们只是为杀而杀。
可仿制法器者对法器本身含义,乃至教法一定会有所了解,更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因为他们认为自身的行为是善,并深信不疑。”秦霄蜀面色淡然,“因为坚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所以不会有畏惧,才能做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狄斫想到,如果同秦霄蜀所说的一样,钟易的表现便更为符合幕后制作者。
用神明的视角来看世人,发自内心认同自己是一位冷静智者。这是狄斫与他交谈两句之后得出的初步结论,不一定正确,但给他的第一印象的确是如此。
“天杖是一件武器,行使的当然是制裁职责,那是真的可以用来杀人的。”秦霄蜀见也行害怕的模样,越发想逗他,“还有一种叫降魔杵,像一根锥子,你知道从哪里扎入能一招毙命吗?”
他虽然没说出来,但目光一直在往也行头顶瞟。
也行呜哇一声挣脱他的手,可怜巴巴抱着狄斫大腿:“师父,你快把爸爸嘴巴捂住!”
狄斫还是心疼小徒弟,一手护住他的背,一手盖在秦霄蜀的口鼻之上,好笑地哄小孩:“不用怕,已经捂住了。”
秦霄蜀的笑闷在胸腔里,连带着捂在嘴上的手震动,狄斫唇边带着无奈的笑,嗔怪地看了秦霄蜀一眼。
今日之行似乎就要这么仓促结束了,秦霄蜀默不作声跟着他们往前走,一时间沉默下来。
看着并肩前行的那人,狄斫心中莫名一动,说道:“你等下还有事吗?”
秦霄蜀十分绅士:“凡事你优先。”
狄斫笑了笑:“如果没什么事,正好今天我们一起,你可以跟我去见见辜阿姨。”
“荣幸至极。”秦霄蜀回答得很快,不留一丝反悔的机会。
他磨磨蹭蹭半天不说走,可不就等这句话。
狄斫提前告诉辜欣茗一声,便直接带秦霄蜀去见她了。
有湖的大宅子摆在面前,秦霄蜀觉出了一点熟悉感,他微蹙眉心没说什么,等被狄斫带到辜欣茗面前,女人古怪的神色让他觉得越发不对劲。
“辜阿姨。”狄斫礼貌打了声招呼,秦霄蜀别扭地跟着他叫。
辜欣茗狐疑地将目光转向狄斫:“你这位朋友,长得很像我父亲一位故人的儿子。”
狄斫忽然想起辜欣茗以前提起过辜惪有位去过榕镇的朋友:“您是说一位姓秦的教授吗?”
“是啊。”辜欣茗顺口回答,目光回到秦霄蜀脸上,“长得可真像,秦教授还带他儿子来过。不过十多年没见,或许是我记错了。”
狄斫下意识看向秦霄蜀,正与他对视上,忽然心里没了顾虑,坦然说道:“阿姨记性真好,他就是秦教授的儿子。”
辜欣茗不明所以,狄斫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说明秦霄蜀现状,情况特殊,至于缘由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