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近怎么样?”司阙犹豫着问道。
“也行吗?”狄斫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在学校里交了很多朋友,老师很喜欢他。他爸爸虽然不说,我知道他也很喜欢也行。”
“是吗,”司阙笑了笑,“他的童年很幸福啊。”比他幸福多了。
狄斫看着那张笑脸,无端感受到了一股落寞。他一直担心也行没有亲人的爱会有所缺失,他还那么小。现在看来,其实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因此而遗憾。
“你可以见也行的。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狄斫说道。
“得了吧,我干的事情我自己还不知道吗……他肯定特讨厌我。”司阙双手插进裤袋里,往四周望了望,“不要说那些多余的,东西交给你我也该走了。”
当时在陆道林的胁迫之下,司阙做出了一些伤害到也行的事情。狄斫不能代替也行原谅,既然他这样说了,那狄斫也不再提起。
狄斫想起还有件事要问,阻止司阙离去的脚步:“我还有个问题,你对你们家族了解多少?”
“你是指哪方面?”司阙挑高了眉梢。
“原家先祖有一本杂记,记载童家先祖山中奇遇,得了一滴仙人血。也就是你身上所流淌的血液的由来。”狄斫简单描述了那本杂记中的记载,仔细观察着司阙的表情变化。但他所看到的,却是不屑。
“我了解的?跟这里记载的完全不一样。”司阙冷冷说道,“这所谓的仙人血,根本就是种植在血脉中的诅咒。”
司阙的父母早亡,与姐姐一起被送到了福利院,那时他已经记事,清楚记得父母是如何惨死的。
之后是姐姐。先他一步被领养的姐姐,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长大、结婚生子。等找到她们的时候,姐姐与姐夫都遭遇了不测,葬身于火海,只留下一个不足两岁的幼子。
被陆道林牵制的司阙没有任何办法留下那个孩子,他只能将那孩子送到福利院。他知道周院长是个好人,一定会善待也行的。
他们一族的命运无一例外皆是不得善终,如果那是奇遇,是仙人恩赐,为什么会落到这种下场?
怀璧其罪?那倒是值得可怜,但司阙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我在三生石看到了。”司阙抬眼看向狄斫。
狄斫追问:“看到了什么?”
“吃人。”司阙轻描淡写,“那个茹毛饮血的人是我的先祖,他吃掉了一个人,那滴血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血脉继承随之而来的是,我们也要承受被人杀食的恐惧与威胁。”
流淌罪恶之血的人们,怎么可能得到善终?司阙一直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过,也行也是,直到看到罪恶之源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感谢你的让位是发自内心的,成为轮转王的使者足以让我摆脱那样的命运。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倒了血霉,于我来说,是我的荣幸。”
司阙长出一口气:“也谢谢你帮我照顾了也行,我想,你也会是改变也行命运的人。”
狄斫沉思着,所以最初得到重九那滴血的人不是童家先祖,那会是谁呢?
“你只看到吃人的一幕?前因后果呢?”狄斫想知道,重九为什么会给出那一滴血。
司阙摇摇头:“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么多,其他的似乎都被掩盖掉了,或许其中涉及机密,我无法窥探。”
似乎含着巨大密辛的线索断在了这里,狄斫有些无力地想到,轮转王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面前的古树幻象如同真实,也会随风而动,但那终究是粉饰太平的虚假幻象。在其之下的是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毫不留情将所有人吞噬。
“我先前就想说了,”司阙指了指一旁的小树林,“那只鸟好像在监视我们。”
狄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鸟站在树枝上,东张西望着。
旁人看不见的丰厚羽毛之下,疯狂流着汗。
狄斫仔细看了看:“你是……余关?”
“我靠!这样你都认得出来?”余关诧异得口吐人言。
狄斫皱着眉:“你跟踪我?”
“我可没有跟踪!你不要冤枉我!”余关气鼓鼓地飞落在他们前面的空地上,“我是受命巡逻到这里,累了歇歇脚。”
狄斫表情怪异:“你就是三鳣说的临时工?”
余关一听这个,眼泪都要掉下来:“我也是没有办法,哪个妖怪愿意给道士打工呢?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一辈子都不会打工的,当初的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余关被从眼睛里解救出来后,和他那绿毛表弟回去,远远看见街道上有一家店被贴了封条,他笑得前俯后仰:“哪个倒霉蛋被封店了?哈哈哈哈哈!”
走近了一看,余关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倒霉蛋,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以为最多就是自己鸟没了,没想到鸟回来,店没了。
张三鳣让他和绿毛来当临时工,没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我真的就是刚好路过……”一只脚忽然落下,余关顿时没了声响。
“不好意思,你太小了我没看见。”秦霄蜀歉意地抬起脚,他眼里就看见狄斫了,“阿斫,到时间一起去接也行了。”
“嗯。”狄斫再次对司阙道了声谢,快步走到秦霄蜀身边。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但他知道这对秦霄蜀来说不难。
差点被踩扁的余关两只鸟爪抽了抽,被好奇凑上来的黄干事不断扒拉。
他就知道,跟这群道士搅和上准没好事!
第139章 不速之客
狄斫的思绪沉浸在刚才所得知的消息里,那段被隐去的前因后果或许就是重九能存活至今的真相。
楚衣是古郧国公主,召唤重九降临人界的正是古郧国国主。那楚衣手中的眼睛可能是古郧国的人搜寻到,送入宫廷中,随后由公主带离,行走到此处,共眠于土下。
诸多猜测在脑中此起彼伏,种种似乎都说得通,却也少了某个关键。
被童家先祖吃掉的,才是那滴血真正的主人,从司阙这里没能得到太多有用信息。
冰冷的手碰了碰狄斫手背,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握住了。狄斫看向秦霄蜀,他脸上有些担忧:“你的手有点凉。”
怎么看两只手的温度都差得有点远,狄斫不知道秦霄蜀怎么说得出他手凉这句话的。
握在一起的手摇了摇,秦霄蜀说道:“你的手平时很暖和,和我的手握在一起,感觉很明显,但是现在它没有平时那么暖。”
秦霄蜀松开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狄斫披上。温度对他的影响不大,一年四季都是差不多的装束,要不是为了遮羞,裸奔都行。
外套在狄斫身上大了点,手臂穿进袖子里,盖掉了半个手背。刚脱下来的衣服也是凉飕飕的,但很快就被常人的体温烘暖,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从衣服里透了出来。
“今天去店里了吗?”狄斫问道。
容和居惯常用这种檀香,是狄斫熟悉的味道。
“嗯,马校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我陪着喝了几杯茶。”秦霄蜀自然而然地重新将他的手抓进手心里,狄斫低头把袖子往上扯了扯,他便自觉调整到更好的位置。
狄斫收回视线,直视前方:“马校长现在回去了?”
“差不多。”秦霄蜀说道。
什么叫差不多?回去没回去不是两个确定答案吗。
狄斫心里默默地想,就听秦霄蜀接着说:“我觉得不对劲,就来找你,果然见到你和别的男人见面了。”
狄斫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秦霄蜀装模作样偏了偏头,甘之如饴地受了这一下。
“刚才那个地方,有什么吗?”秦霄蜀态度自然,像是随口闲聊。
狄斫没有掩饰:“重九被我暂时封在了那里。刚好今天要出来见人,就约在这附近,想着可以顺便来确认一眼。”
秦霄蜀没有接话,狄斫便也不再开口,牵着对方的手,行走在小公园的林荫小道中。
偏离市区的小公园植被丰富,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植物的香气。前不久才修过的草坪被昨夜的雨浸润,青草香与泥土的气味混在潮湿的空气里,沁人心脾。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散步过,狄斫此时也抛开脑中杂事,感受这片刻的安宁。
狄斫所做的事,绝对是为了从重九那里夺回那一魂。过程一定凶险无比,他的阿斫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经历那些危险。
秦霄蜀无法再去明知故问,狄斫不愿主动提起的事情,他也体贴地不提。但他知道的,他会记得很清楚,清楚到觉得扎心地疼。
那被封禁起来的东西,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掉。
“也行早上没有穿外套,等下接他的时候要穿上,你带了吗?”狄斫浑然不觉,开口问道。
“没有。”秦霄蜀回道,“早上他嚷嚷着热不肯穿,我中午看着没有回温,给他送去学校了。”
“那就好,辛苦你了。”狄斫放心下来,又觉得自己操这份心有些多余,秦霄蜀照顾小孩比他懂得多多了。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我靠他才能留下你,不得供起来?”秦霄蜀揶揄地笑着。
狄斫想起自己会留在秦霄蜀家中的原因,也笑起来。笑了几声后,正色道:“现在我不是因为也行才留在这里,是因为你。”
“我知道。”秦霄蜀淡定地说道。却不知自己早已扬起下巴,眼中满是得意满足。
这也太好哄了,狄斫看了两眼他的模样,忍俊不禁。
他抬起手腕,语气焦急起来:“也行放学时间到了!”
秦霄蜀一点也不想离开,好不容易和狄斫单独相处,手拉手,散散步,想到要去接那个小家伙,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快点。”狄斫见他慢悠悠不着急,搭上另一只手来拉,总算让他走快了些。
等到学校门口,也行已经蹲在路边数蚂蚁了。小姜老师守在他边上,坚持要等最后一个学生的家长来把孩子领走。
“也行,你爸爸来啦!”小姜老师见到狄斫和秦霄蜀下车,眼睛一亮。
也行扔下手里的小木棍,噘着嘴等他们过马路,心里对迟到行为非常不满,脚下却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小姜老师,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耽误你的时间了。”秦霄蜀接过也行的小书包,带着略浮于表面的歉意,和也行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
小姜老师有些不好意思,瞟着去牵也行的狄斫,脸颊微红:“应该的,学生被送到学校里来,我们就要负责他们的安全。不然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毁掉的可是整个家庭,我们当然要注意。”
狄斫笑了笑:“也行,和老师说再见。”
也行把手高举过头顶,用力挥了两下:“小姜老师再见!”
“也行再见。”小姜老师挥挥手,迈步走向了自己的小电摩。今天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格外开心啊。
车驶入小区,坐在副驾驶上的狄斫忽然身体朝着车窗的方向倾斜了一点,秦霄蜀问了句怎么了,狄斫摇摇头,只说没事。
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升到楼上,也行兴奋地在门口蹦了蹦:“今天吃什么菜?有鸡翅吗?”
这问题狄斫没法回答,负责伙食的向来是秦霄蜀。
“我可不记得我们家是点餐制。”秦霄蜀打开门,让狄斫和也行先进去。
“我觉得可以有!”也行大声说道。
“我觉得你师父不会想顿顿都吃鸡翅。”秦霄蜀在他头顶上揉了揉,放下书包,直接进了厨房。
话是那样说,开饭的时候餐桌上还是摆了一盘鸡翅,也行开心得不停嘿嘿地笑。
狄斫吃得很快,等待也行吃完的过程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好不容易也行放下碗筷,他立刻说道:“我出去一下。”
“我陪你。”
秦霄蜀说着起身,却被狄斫拦住:“不用,我马上就回来。”
他走到门口换鞋,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得匆忙,钥匙也没有拿。
秦霄蜀无奈地对也行说道:“你先写作业,我和你师父很快回来。”
也行懵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话地点点头。
狄斫走出小区大门,往两边看了看,随后向着右边走去。
走出四五十米,他见到了蹲在墙角边的人,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没有看错。
迟疑片刻,狄斫还是出声说道:“秦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蹲在墙角的人闻声身体一震,抬起头来,正是从首都回来后再也没有见过的秦筱苑。
秦筱苑见到那张脸,眼泪瞬间在眼眶内打着转:“狄先生……”
“阿斫,有什么事吗?”秦霄蜀紧随其后走了过来,秦筱苑见到他,登时傻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秦霄蜀对这个侄女只留下单纯的记忆,但没有了任何情感,她对秦霄蜀来说类似于熟悉的陌生人。他有些奇怪:“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秦筱苑带着哭腔:“我……我找不到你们了,手机也打不通,我找了你们很久。我知道也行是福利院的孩子,就去找周院长,我告诉她你是我小叔,求了她很久,她才把你的地址给我。可我找到这里,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