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看着卫楠凄楚可怜的模样,心乱如麻,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抚卫楠,尤其一想到他受那么大的委屈……
卫楠听着谢策的话,还是没吭声,但谢策从他逐渐平息下来的呼吸里,嗅出了一丝丝妥协的味道。
“我们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你若就这么不要我了,还不如当初就别背着我逃亡,让我死在你爹的杀手手里就好了。这样,策儿短短的生命里,所记的都是哥哥的好,没有后来的痛苦分离……”谢策终于鼓起勇气用双手轻轻攀上了卫楠的衣袖。
卫楠仍然没吭声,只是在谢策说到当初两人逃亡的话时,谢策明显感觉到他身子轻微颤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卫楠的心。是了,一个用命去爱谢策的人,怎么会真舍得让谢策难过伤心。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又笨,让哥哥受苦了……哥哥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都受着。”
“我决不相信哥哥会狠心到要策儿的命……但没想到哥哥今天真的想要我的命……”谢策得寸进尺地顺势将双手拢上了卫楠的腰,轻轻将胸膛贴上他的后背。
“那是你自己想死,跟我无关!”卫楠在谢策的温言软语的安抚和讨好下,终于止住了哭泣,冷冷地开口了。
“我知道那是你的气话,”谢策幽怨地慢慢将脸贴上了卫楠的后脑,轻轻蹭着,“你只是气我不能保护你,对不对?你没想跟我分开,对不对?”
谢策见卫楠并没有制止他,便双臂用力抱着卫楠的腰,把脸贴近卫楠,嘴唇在他脖颈上,欲吻未吻。
“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决不让你就这么被欺负了……”
“你回去吧,让我想一想。从现在起,到我想清楚之前,我住明王府,你也不必再来找我。”卫楠没有拒绝谢策的亲近,却直接下了逐客令。
谢策刚要拒绝他,又想起刚对他承诺的话,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
他站在离卫楠三尺外的地方,狗盯骨头般痴痴地看着卫楠,舍不得离开。好歹,那人松了口,不是马上要跟他分开,谢策还有时间去挽回,哪怕不要脸地缠着他……
“你还不走,是想留下吃饭吗?”卫楠转头看着他。
谁知这样一句讥讽的话,直接被谢策不要脸地利用起来:“哥哥知道我不能饿,一饿就头晕眼花冷汗直冒。我今日下了朝就过来了,大半天水米未进……若是我回去的路上饿晕了,哥哥不会心疼么?”
“张叔,拿两个包子给太子殿下回去路上吃。”卫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脸沮丧的谢策。
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谢策道:“那两把无名你收回去吧!没了右手,留着也是浪费了。”说完就进门“砰”把门一关。
……
“太子殿下,包子……”张叔真的拿了两个包子用纸包着恭恭敬敬递给谢策。
谢策简直要气死了,“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盯了老管家一眼,转身抓着两柄匕首就走了。
第85章 师徒
谢策走了,卫楠这才叹息了一声,向室内走去。
“赶人走的时候那么决绝,这会儿又叹什么气?”一袭青衣的洛青山坐在椅子里看着卫楠。
“若不如此,他怎肯让我去灵山。”卫楠对着洛青山跪拜下去,“多谢师父援手解毒。”
“起来吧,你这孩子,中毒这么长时间才跟为师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洛青山冷着脸责备了两句。
他看着卫楠恭顺的模样,语气又软了下来:“你当真只是为了聂如兰囚禁你打压你,就要跟谢策分手?你老实跟为师说,你在谋划着什么?”
洛青山可不像谢策那般糊涂,被卫楠一句“分开”就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知道卫楠是多么坚韧之人,聂如兰的囚禁和打压的确会伤他的心,但不可能让他因此放弃谢策。
“师父明察!东夷人拼了命攻打灵山缺口,大齐已经拖不起了。弟子想了一个办法,以和谈的名义聚集东夷可汗和八部首领,将他们一举歼灭。失了最高统领,东夷大军会阵脚大乱,我军再重拳出击,至少可歼灭他们大部人马,其余的残部和散兵游勇就不足为虑了。”
“东夷可汗虽然拥有至高荣耀,但实际兵力还是掌握在八部首领手中。要彻底打垮东夷人,的确应该先灭掉八部首领。”洛青山欣慰地道,“看来,你是做足了功课的。”
“弟子先后派了几批人从东边海路潜入东北荒原,已经把东夷人的部落组成、部落首领的情况、各部落之间的恩怨纠葛都一一摸清了,否则弟子也不敢做这种冒险打算。”卫楠低头道。
“要聚齐东夷人可汗和八部首领和你们和谈,可不那么简单。不说八部之间是否会统一意见同意和谈,单是要对方出动所有最高领袖,你们这边也必须要有对等的领袖才行。”洛青山抱着胳膊分析道,“卫楠,你是想代替谢策去和谈?”
洛青山一下就猜到了卫楠的想法,卫楠也没有意外,他低头道:“大齐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哪怕与他们同归于尽,也绝不能放那可汗和八部首领活着离开。我这个前朝亲王死了就死了,但大齐天子若出事,只怕又要天下大乱了……”
“胡说八道什么?”洛青山怒了,手掌竖起来想拍他,又忍了忍没拍下去,“你必须给为师好好活着!”
“弟子知错。”卫楠虽然低头认错,但表情并没有半分害怕的样子。他知道洛青山一向嘴硬心软,也从不舍得对他动手。
洛青山叹了口气,一把抓过卫楠拢在宽大袖子里的右手,看着他那套着黑色手套的义肢,眼里的怒气逐渐转为悲戚。
这可是他洛青山千年来唯一的亲传弟子,如此聪慧,如此合他心意,可是境遇也如此凄惨。
“怎么弄的?”
卫楠不敢隐瞒洛青山,慢慢对洛青山讲述了除夕那晚之事。
洛青山一边听着,一边握着卫楠的右手,用法力替他梳理被丝线牵连的经络,让他在使用义肢时可以不那么疼痛。虽然聂如兰巧手天工,但丝线入肉,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痛?
洛青山听着卫楠的讲述,气愤不已。他让聂如兰看顾好卫楠,结果卫楠却身受重伤几乎丧命,不仅失了右手,还身中剧毒被聂如兰囚禁在澜园。
“好你个聂如兰,老子倒想看看你还干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洛青山气极了,便偷偷进入了卫楠的识海,探知到了除夕夜之后发生在卫楠身上的所有事。
洛青山气极了,卫楠为了大齐复国做了这么大牺牲,失去右手几乎丧命,结果事成后却被聂如兰这般防备设计,没脑子的谢策不仅无力护住他,还不断伤害他!洛青山气得发抖,准备离了明王府便去找聂如兰要说法。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洛青山眼里的杀气把卫楠吓了一跳,他连忙低声呼叫:“师父……您怎么了?”
洛青山的思绪被卫楠唤了回来,他看着卫楠,眼里的杀气转为充满哀戚:“楠儿,对自己好一点,好吗?为师真希望你能自私一点,起码这样你会保护自己。”
“师父不用难过,我虽然没了右手,但左手也一样……”卫楠低头道。
“怎能一样!”洛青山说不下去了,他颤抖着轻轻握着卫楠的右手,别过头轻轻擦了下眼角的泪,难过地说道:“若是让阿蛮看见,她得心疼成什么样……都怪师父没有看顾好你……”
“师父……”卫楠被洛青山不加掩饰的疼爱惹得哽咽了,他将右手从洛青山手里抽出,用袖子将它遮起,免得洛青山看见又难过。
他红着眼转移话题:“仓促之间,没来得及问您如何安顿九如?您离开这半日,他一人可以照顾自己吗?”
“他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为师走之前在山庄设了结界,暂时离开半日无碍的。”
洛青山愧疚地看着卫楠,低声道:“为师不能帮你凭空变出手掌,但可以用法力让你这义肢如真手一般灵活,使用时也不再疼痛了,但义肢始终是义肢,没有知觉……比不上自己的手……”
“谢谢师父!如此一来,弟子又能用双刃了!”卫楠笑了一下,活动了下义肢,确实不疼了,也比原先更灵活了!
“唉……傻孩子!”洛青山的心被卫楠的模样揉了一把,心酸得差点落泪。
洛青山对卫楠是有愧的,因为要照顾九如,他这一年来几乎没有管过卫楠,他以为聂如兰真的会很好地看顾好他,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洛青山心里窝着火。
“至于谢策,为师会替你教训他!不但他,连他师父一并也跑不掉!”
他伸手捏着卫楠的肩,柔声道:“灵山之行你放心,为师自会帮你。”
“师父,弟子已经如此劳烦师父了,万不敢让师父为弟子卷入人间战争,累师父再次犯禁。”
卫楠停顿了下道:“至于怎么惩罚谢策和聂如兰,师父想要如何做,弟子都不敢有意见。”
卫楠知道,洛青山有分寸,而且他希望洛青山问责谢策师徒,这样他灵山之行会更加顺利。
“楠儿,你此去灵山,定当小心,你不为你自己,也可怜下你师父一把年纪……当年没护住你母亲,为师已是追悔不已。若是你再出什么事……你让师父怎么跟你娘交代?”洛青山实在不是这般婆婆妈妈之人,只是看到卫楠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忍不住就自责难过。
卫楠是个极其聪慧强大之人,只要他愿意保全自己,就一定能做到。洛青山害怕的是他不要命地为某些事某些人付出。
卫楠自然明白洛青山话里的意思,当即对着洛青山跪了下去:“师父放心,弟子心中已有灵山之行的周全计划,不会连累师父为弟子从地府讨命的……只要把东夷人打退了,弟子便再也不管这朝堂之事了,就到流水山庄侍奉师父。”
洛青山就是喜欢卫楠这样通透又心怀天下的性子。说到底,这师徒俩都是一类人,自然惺惺相惜。
他一把搀起卫楠,笑道:“起来,为师替你铺路,放手去做吧!为师在流水山庄等你归来!”
他双手捏着弟子的胳膊,郑重又认真地说道:“若撑不住时,便用灵犀传书通知师父,知道吗?”
“弟子谨遵师父吩咐。”
卫楠抬头看着洛青山,眼神闪烁,难为情地道:“师父,一会儿去找聂如兰师徒时,可否少为难谢策一些?”
洛青山忍不住摇头道:“你呀!放心吧,为师不会过于为难他,但为了你灵山之行顺利,为师会往他心里扎刀子,你可不许心疼!”
“弟子不心疼,只要可以护他无恙,弟子怎样都行!”
“这么没脑子的人,你就这么喜欢?”洛青山抱着胳膊逗趣卫楠。
“他就是他,无论他愚蠢或心机,我都爱他。”卫楠红着脸道。
洛青山离了明王府,站在大街上愁着怎么帮卫楠达成心愿,还不太过为难谢策……思来想去,洛青山捏了个隐身诀,悄无声息地入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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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策回到文武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纸墨笔砚摔得到处都是。
王胖和三丫头见他发疯,都不敢进去,只得站在门外战战兢兢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他又发什么疯?”
背后一声严厉的声音响起,王胖吓得一转身,看见聂如兰黑着那张国字脸,正站在自己身后看着文武殿紧闭的大门。
“师……”王胖生生把几乎脱口而出的“父”字给咽了下去,低头恭敬地道,“明王殿下回明王府了,刚才太子殿下去明王府接人,人没接成,回来就成这样了。”
“不知长进,整天就知道儿女情长!”聂如兰脸黑得跟锅底一般,挥手让王胖走开,上前一脚踹开文武殿大门。
紧接着,他就差点被迎面飞来的一个花瓶砸中。
聂如兰伸手接住那花瓶,还没开口,就听见谢策发了疯的怒吼:“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聂如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太子殿下好大气性!”
正在发疯的谢策听见聂如兰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看见聂如兰手里还捏着被自己摔出去的花瓶。
聂如兰缓缓走进殿内,看着满地狼藉,将手上的花瓶放到一边,不徐不急地道:“如今前线吃紧,国库空虚,朝廷诸多事务,太子殿下却还有闲心在这儿女情长!真是好志气!”
谢策看着聂如兰,红着一双眼睛冷笑道:“师父来得正好,弟子正有事要请教。”
“师父好手段,瞒着弟子囚禁打压明王,还将他的手下铲除了个干净!弟子想问师父,明王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谢策对着聂如兰咆哮道。
“师父明明答应过洛前辈,待明王与我一视同仁,却对他这般狠心,师父,您的良心呢?”谢策已经被怒火烧昏头了,他已经淹没在对聂如兰的强烈恨意里。
聂如兰还没回答,门外又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我也想问,聂兄,你如何向我交代?”
那人利落的身影随即闪进殿内,所有的门忽然被一阵风给刮得“砰砰”关上了。
聂如兰和谢策师徒俩被这夹杂着怒火的关门声惊了一下,随即看到洛青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坐上了文武殿上那把龙椅。
“洛兄!”
“洛前辈!”
谢策和聂如兰几乎同时叫了起来,他们两人都被洛青山的突然造访给惊到了。
洛青山还是那副年轻俊俏的模样,看着比谢策都还年轻些,但他往龙椅上斜斜一坐,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不知何时从谢策身上夺来的无名匕首,那股气场却将在场两人都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