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家地位超然,也不足为奇了。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想来冀北发展?是为了皇家吗?”皇家的手已经这么伸得这么长了吗?
“不全是。木家虽然为皇家服务,但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嗯。”季淮墨点点头,表示理解。想必以木扬的性格,也不会甘心让自己沦为附庸吧?那么神秘莫测的木家主,想来更是如此。
“所以,我说要去冀北发展,是为木家,也是为天下苍生。”
“为天下苍生?”很少有人毫不避讳得把这四个字直接说出来,因为这会让人认为很假。可是,从木扬的口中说出,季淮墨却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是的。众所周知,冀北、辽东之地常年打战,以至于忽略了钱粮这一块,往往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你说得没错。我父王也确实不擅长这个方面的治理。都说士农工商,商是末等,可是却很少有人意识到,其实商业才是一国之根本。就拿冀北来说吧,每逢北奴进犯,只能等着朝廷派发军晌粮晌,万一有个延迟,或者中途被扣,就会贻误战机。可如果我们能自给自足,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就是这个理。所以我打算把木家的一部分产业移到冀北去,主要是马匹、铁业、粮草之类与军事相关的。”
“铁业?盐铁不是由皇家亲自掌控的吗?怎么也?而且不是不允许私下铸造兵器吗?”
“是不允许。可是你想想,皇上如今视各家的兵权为掌中物,还会在意这些吗?”
第55章 去见神秘人物(一)
“……”季淮墨倒吸一口凉气,“木兄,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消息倒是没有,不过我一会带你见的那个人,或许会知道什么。”
“……”这样一来,季淮墨对这个让木扬都如此推崇的人越来越好奇了。等到他到了一个宏伟的宅门跟前,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
诚亲王,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
不过听说他早已退隐,不问政事十几年了。只愿当一个闲散王爷,而没有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
而他退隐之前,担任的官职正是当朝一品太尉,就是民间话本戏曲里所说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季淮墨突然转向木扬,“你要带我见的,不会就是诚亲王吧?”
“嗯。”木扬依旧低头看他,多情的桃花眼专注得只剩下一个人。这让季淮墨略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想不到皇商木家在洛都这个虎狼之地当真是地位超然,连诚亲王这样半隐居的人都能随随便便见到。
“进去吧。”木扬抬手拿起门环轻轻地扣了两下,马上有人开门把他们请进王府里。
诚亲王府内有玄机,他从外表看与其他宅院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要奢华得多,可是一旦踏进一进院子,马上就变得朴实无华,仿佛只是寻常商贾之家。
但是仔细看,这些水井,这些花圃,每一个摆放都有它特定的位置。
给人一种错觉,走错一步,便会踏进万丈深渊。
“八方阴阳阵。”
“不错,正是前朝闻人先生所创的八卦阴阳阵。”
“不过是前院,怎会摆下如此杀人的阵法?莫非这王爷……”
“你猜对了。王爷只见能破阵之人。”
“可是今日由你引我进去,岂不再简单不过?”
木扬又笑了,“若真的如此,我就不费这个劲了。”
季淮墨惊喜地睁大眼睛:“你是说,这是王爷对我的考验?如果我通过了呢?”
“他不仅会见你,还会满足你的一个要求。”木扬顿了顿,又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帮你的太子哥哥吗?”
季淮墨:“……”
“太子哥哥”这四个字从木扬的口中说出来,总有些莫名羞耻的感觉。
“真的吗?”
“真的。”
“所以你不跟我进去?”
“嗯,我在这里看你破阵。”木扬说完就后退两步,随便找了一根柱子靠在上面,双手抱肩,用眼神示意他可以了。
季淮墨眉毛上挑,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似乎在说,看好了。
随后,他凝神注视着面前水井花圃的方位,在心中画出一个八卦圆,寻找它的圆心,因为他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阵法古籍里有说,八方阴阳阵最关键的就是寻找它的阵眼,而它的阵眼就是阴阳交汇处的圆心。
可是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往往有时候精确到一厘,也找不到圆心。而这个阵,是百年来第一杀阵,不能说步步杀机,但是踏错一步,就足以万劫不复。
那么为什么木扬如此不在意,相反还看得津津有味呢?
那是因为他背后靠的地方正是中止阵法的机关所在,只要一发现不对劲,他马上就能启动机关中止阵法。
而这一切,身处阵法的季淮墨是不知道。事实上,他已经小心翼翼地移动了几步,现在就快接近阵眼了,只是他不知道眼前由两口水井连接起来的线上,哪一点才是真正的阵眼。
它们在他眼中突然变化莫测。
季淮墨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眼,已是一片清明。他认准一块砖,迅速踏了上去。
“轰”的一声,眼前的水井花圃全都不见了,入目所及的是再正常不过的前院,以及极尽奢华的屋宇,这才是一座王府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刚才那像鬼宅一样的模样。
成功了。
季淮墨转过来第一时间寻找木扬的身影,在看到他还在原地的时候,就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难得露出了一点十六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木扬上前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
季淮墨这才看到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他身穿锦缎华服,眉目间尽是凌厉。
季淮墨暗自咋舌,也不知道这老者的内力有多深厚,怎么他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他朝老者行了个礼,就跟在他的后面和木扬一起走进了长廊。
倒是老者讶异地看了他好几眼,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口气之后就领着他们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
“进去吧,王爷就在里头。”
“木兄,管叔是不是不喜欢我?”
“别乱想,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进来吗?”
“你大概有些话想要与王爷谈,我进去不方便吧。”
“……”季淮墨又一次被木扬折服了。他怎么能如此细心,那么体贴,不知以后谁能有幸与他喜结良缘?那一定非常幸福。
季淮墨忽略掉心里那一丝不舒服,这样想到。
季淮墨进去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架巨大的屏风。屏风上描绘的也不是风花雪月和爱恨情仇,而是无止尽的厮杀和屠城。
季淮墨不经意一看马上就被它吸引住了,他大步上前,用手抚着屏风一寸一寸地往下看。
这屏风画分为四幕,每一幕都很有内容。
第一幕是一个将军端坐马上回望紧闭的城门,在他的身后,是延绵数千里的大军,而他们的背景是一望无际的雪地,衬得招展的旌旗如此鲜红。在这一幕的左上方,提着一句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第二幕就是实打实的厮杀场景了。将军手持大刀奋力杀敌,在他的脚下,是数不清的尸骨以及被鲜血染黑的土地。这一幕提的是,“尸填巨港之渊,血染长城之窟,同为枯骨,永堕沉沦。”
季淮墨看到这的时候,心中已经有股悲凉升起。他感同身受,因为这样的场景,他在冀北的时候,三岁以后就已经经常看到了。他从最初对号哭、呕吐不止,到最后的麻木,谁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第56章 去见神秘人物(二)
到了第三幕,就是战争过后苍凉败落的城池,满目疮痍的房屋,到处可见的死尸。最令季淮墨受到触动的是,在街边一角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婴儿,它看上去刚出生一两个月,眉目已经展开,看上去十分漂亮,可是它的小脸此刻紧紧皱着,不见一丝快乐。他是被人丢弃的,还是他们的父母在逃跑途中不慎遗失了他?
季淮墨宁愿相信后者。
“小家伙,孤的画功如何?”
季淮墨一惊,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见一位身穿五爪玄黑蟒袍的男子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他心知这就是诚亲王了。
他恭敬问道:“如此庞大的画卷,都是出于您的手笔?”
“怎么?不像吗?”
“不,您的笔力强劲,刻画粗中有细,实乃大家风范,无人可轻易比拟。只是小子实在不懂,您放这么一副杀气腾腾的屏风于屋前,岂不无端阻挡宾客脚步?”
“小子,你破了我的阵,难道还不知道我并不愿意见无关人等吗?这扇门,这么些年,只有你,和外面的那个家伙踏进过。而这个屏风,也只给有缘人看。”
“外面的家伙?您是说木扬吗?”
“就是他。那小子当初走进我的屋子的时候,才11岁。那时我的门口的阵还不是尚留一线生机的八方阴阳阵,而是无论怎样都是死局的轮回阵。”
“轮回阵?!阵法至尊轮回阵?”
“没错,你小子倒有些见识,连这也知道。”
“……”季淮墨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唇,“只是无意中从古籍上看来的。”
“看来你看的书挺多的,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要多读书,不要像洛都有些世家,枉他们最初也是以文发家,到了子嗣的教育上,竟完全忽视得彻底,以至于驴马不分的笑话比比皆是。”
季淮墨笑笑,并不予评论,而转而说道,“既然此阵无解,那么木兄当初是如何破的呢?”
还是只有十一岁,此等天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相信他只是出自商贾之家。恐怕此人之才,应与太子殿下不相伯仲。
只是不知,他会更看好哪个阵营?如果能把他和木家拉过来,那么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岂不从此固若金汤了?
只是这谈何容易呢?
就在他陷在自己的沉思中,诚亲王开始讲了,还有些愤愤的意味,“那个臭小子心狠得很呢!自知破不了我的阵就要毁了它。等我赶到的时候,我精心布置的一切,已经被他捣毁得差不多了。我十年的心血啊!”
季淮墨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后才知失礼,“抱歉,晚辈……”
“没事没事。”诚亲王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我看你小子甚合孤的脾气,因此才愿意与你讲这么多。你也不必太过拘谨,把我当寻常长辈就好了。”
“……好,那小子就不客气了。您也可以唤我淮墨。”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这名字可是出于这个典故?”
“王爷您是如何得知的?”
“别忘了,你娘可是洛都人,怎么,这次她没跟你们一起来?”
“母亲身体不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这真是可惜了。你的母亲自从嫁到冀北,也有二十年没有踏足过这里了吧?难怪会给你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她到底是,心存怨恨啊。”
“王爷何出此言?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父亲和母亲?”
“唉,那些陈年往事,还是由他们亲自告诉你比较好。好了,淮小子,外面那家伙是不是跟你说,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说吧,你的心愿是什么?”
“在这之前,我可以先知道木兄跟您提了什么要求吗?”
“这你同样也应该去问他。”
“好吧。您不请我进去吗?我们详谈?”
“好,进来吧。”
诚亲王带着季淮墨绕过巨大的屏风,来到隔间里,随便捡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为削藩一事而来吧?”
“正是,王爷可有办法让圣人打消这个念头?”季淮墨单刀直入。
“你就不担心我跟他是一伙的?”
“既然木兄带我来见您,就证明您是反对一派。”
“臭小子,就这么相信他?”
“嗯。虽然我与木兄只见过两面,但是直觉让我相信他。”
“淮小子啊淮小子,都相信直觉,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你。”
“可是直觉也是救了我很多次。”
“……”诚亲王与季淮墨对视了半晌,最后败在他坚定的眼神下。他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呐。”
“你要阻止削藩,必须要在朝中有足够的话语权,寻找外援是没有用的,那个人只能是你自己。”
“我自己?可是我……”别说皇帝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去领兵打战,就算他松口,自己要挣下一份旷世战功少说也得三五年,运气不好十年都有可能。
那时候,只怕自己就要回来为家人收尸了。
“你相信木小子,那你相不相信我?”
“自然是相信的。”
“好,那我告诉你,奇丽这次来势汹汹,不出三个月,安国必败。届时我那皇兄必会挑选人做援军主帅,二次出征。你去主动请缨,他会让你去。”
“为什么?”季淮墨这一问有两层意思,一是为什么安国会败,二是为什么皇帝会让自己当统帅。
“十二这孩子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他手底下的那些兵已经被他带成了骄兵,所以必败。至于为什么皇兄会同意让你去,那是因为这又是一场必死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