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毓惊喜的同时,又感到了警惕。
一个萧家便有如此多的暗没露于人前。
那其他家族呢?
首先钱财,只怕他们任何一个家族的家产都超过了国,若真对上,楚毓就是砸钱都砸不过人家。
兵力……
世家没有兵吗?
有的。
只是名字好听点,不叫私兵,叫护卫,因为朝廷不允许养私兵。
可朝廷没不许养护卫,也没不许养仆从,只要换个名分,怎么养不是养。
至于武器……
朝廷也不允许民间大量购买。
可人家不买,人家自己做。
看看萧家就知道了,其他世家的武器就算比不过萧家,却也绝对比如今朝廷兵将所用的好。
朝廷的兵,也只能在人数上压制他们,或许连素质,都是比不上人家的。
楚毓:“……”
所以为什么要他穿越?
所以为什么要他做皇帝?
就是为了看他如何在世家的压制下艰难求生吗?
他左看看右看看,确实没看见有任何监控设备,这才在心里排除了自己这是在用悲惨经历给他人直播带来乐的可能性。
所以说,他就是单纯的倒霉蛋。
如今世家们并没有反扑,不过是在权衡利弊,他们又暂时没有想推翻政权做皇帝的,若真闹翻,那就只有造反一个选择。
造反可不是说说就能成功的。
楚毓沉了沉眼眸。
他让人把先前那个道士带来。
“草、草民参见陛下!”
“会炼丹吗?”
“啊?”道士一愣,心说这皇帝这么年轻就开始求长生不老了?
“会。”
“会炸炉吗?”
道士抹了把汗,“十、十之二吧?”实际上是五五开,但他怕楚毓觉得他没本事,便说少了些。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去琢磨炸炉的方子,炸得越厉害,动静越大那种越好,若能成事,朕便封你个官身。”
说着,楚毓又交给他一小包萧家小弹丸的烟火,“这个给你做参考。”
当道士晕乎乎走出宫殿后,他脑子里还在懵着。
什么意思?
不是要丹药,而是要炸炉?
他仔细想了想炸炉是什么样子,心陡然一惊!
不可说不可说……
除了这个,楚毓还挑选了其一些不打眼的东西交给工部研究推广,工部只觉得到的东西有些烫,明眼人谁都知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楚毓的行为,在世家眼犹如眼钉肉刺,不致命,却刺得人生疼。
就在这皇帝与朝臣关系僵硬的时候,今年的选官开始了,皇帝势必到场。至于其他官员,琼林院的都在场。
楚毓到的时候,在场数百人参差不齐地下跪行礼,楚毓看得皱眉,心道,原来参拜行礼也是需要训练的,否则像这些人这般,远不如早朝时的有声势。
“平身。”
“谢陛下!”
接下来的时间,就令楚毓大开眼界!
这数百人,每人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籍贯家族生平等等,还有其他也能写,但必须简洁。
将这些纸张上交后,楚毓便看着琼林院的一群官员开始看。
先从字迹开始刷,写的不好不要,有错字不要。
这楚毓还能理解,毕竟做官之前会读书写字,这其明显有些滥竽充数的。
紧接着,从籍贯刷人。
地方太过贫瘠的不要,太不出名的不要,写都没写好的不要。
刷刷刷下去,一半人就没了。
楚毓:“……???”
再又是家族、生平、推荐信……
哗啦啦又刷掉一半。
最后就剩下一百五十多人左右。
这才安排这些人填写试卷,进行问答考试。
楚毓看了一眼,这些试卷问的都是一些很笼统的大问题,也不知道是想让这些人各抒己见还是想让他们无从下。
试完了后,官员们再从推荐信的内容以及试回答开始进行挑选,前者为先,录用前五十名。
楚毓开始头疼。
他错了,什么循序渐进,什么逐渐改革,就这样的选官,他真得该庆幸,幸好没选到盲。
所以这朝廷那么多官员,都是这么来的吗?
那这个朝廷还没塌,还真是奇迹。
“小民斗胆,敢问为何没有草民的名字?”一道声音传入一众官员耳。
楚毓循声看去,似乎略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楚毓:“给大佬们递茶,是小的见识浅薄了,不过最近我头紧,可以资助一些吗?”
世家们:“……”你滚啊!老子没东西给你!休想抢!
第73章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身上就穿着一件简单的长袍,料子尚可,却明显洗濯多次。
模样倒是难掩风华,气度非凡,让人不自觉忽略了他的穿着。
“既无名,便落选,有何疑问?”有官员看了看楚毓的面色后说道。
“小民只是不解,为何小民身旁之人照抄小民之,却被选上,而小民却无名?”他身姿挺拔,如松如柏,明明是质问的话,却并不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
可他口所言却惊住了在场人。
因为试这一项在选拔的地位其实并不算重,所以过程也就略简略了些,所有人都坐在同一片院子,顶着青天白日同时作答。
可谁也不会想到,就是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有人抄他人之作?!
几个官员脸色不好看了,紧张地看了楚毓一眼,不敢让这位陛下第一次监督参与的选官就这样出现了污点。
“你有何证据是他人抄你?!”声音疾言厉色,想着若是这人拿不出证据来,他们便将这人押下大牢!
“我卷上所言,有字与亡母同名,因而换了字作避讳,想必那人学识颇浅,竟是连这也一并抄去,若是不信,还请诸位明鉴。”男子缓缓道。
“小民亦能作证,却有其亡母之字。”另一位年轻男子也走上前,在先前那位身旁站定。
这……
这……
众臣将目光纷纷放到了楚毓身上。
今日若是楚毓不在,他们大可将二人随意处置,保证不透露半点风声,然而恰恰不巧,楚毓今日在此,他们摸不清楚毓的态度,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你叫什么?”楚毓看着先前那人问道。
“小民姓裴名颂,表字瑾瑜。”那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微微一愣道。
“妄见天颜,大胆!”侍卫呵斥道。
楚毓一个眼神扫了过去,侍卫顿时安静下来。
他这才继续看着那有些眼熟的年轻人,“朕……是否见过你?”
“陛下记忆真好,去年夏日,酒楼楼上。”裴瑾瑜道。
楚毓想起来了,“你记忆才好。”他顿了顿道,“也难怪记得别人抄了你什么。”
裴瑾瑜心一跳,却不惊慌,甚至还有种隐约的欣喜和激动。
“陛下谬赞。”
柯襄悄悄看了好友一眼,放下心来,不再说话。
围观了这一切的群臣:“……???”
怎么回事?
好好的审问怎么突然就变成旧相识重逢了?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和皇帝有旧?
而且看这样子双方印象还不错?
这是什么展开?
“周卿,此人所言,可有此事?”楚毓开口问到。
这回问的不是一个小小刁民,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了,周学士都没敢抹汗,硬着头皮将两份答卷呈了上去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在几人交流时,两份答卷已经找出来了,并交给了楚毓。
证据当前,他们可不敢说不是。
楚毓翻了翻,发现两份答卷确有相同,大概占了一半。
可这两份答卷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写着“裴颂”的这张,字迹优雅大气,颇有大家风范,而另一份,却是拙劣、字形貌丑,完全一个天上的仙人,一个凡间的母猪。
楚毓一脸无语地问其他人,“朕就想知道,这两份答卷,你们是怎么看上了那个,而丢了这个的?”
“朕想听听你们的原因。”
众臣们面面相觑,心里琢磨着难道皇帝是忘记了选官的顺序标准?
没人敢贸然回答,最后还是看热闹的谢奕给楚毓说了原因,“陛下,此二人相比,比的并非才华,而是推荐信。”
“这位叫‘吴远’的人,所带来的是当地知府的推荐信,而这位……裴小郎君……”谢奕说着,还转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裴瑾瑜,笑了笑道,“带来的不过是当地县官的推荐信。”
“且双方信上所言,分明是‘吴远’孝子之名广州府,而这裴小郎君,不过仅仅在乡野教导了几位孩童读书识字,名望远不如吴远也。”
意思就是人家带来的推荐信更高档,且人家名声地位比裴瑾瑜更好。
楚毓明白了,他心无语,原本他还觉得如今虽然乱归乱,但既然那些人有名声,那便是聪明人,暂时应当不必着急。
可是现在看看……简直比察举制还要不靠谱!
楚毓一边忍着头疼,一边琢磨着如何说。
他已经彻底下定决心要推翻如今的选官制度了,今日之选也自当作废,但他还在犹豫要怎么说。
然而不等他开口,便有人先出声了,“可小民认为,小民比那位吴先生更加合适这个名额。”
“大胆!谁允许你在此地大放厥词!”有人当即呵斥,要趁此会解决了他。
楚毓刚要开口,却听谢奕阻止了,“慢着。”
“员外郎有何指教?”那人板着脸道,这个谢奕,在早朝搞事也就行了,如今竟然还想在他们琼林院搞事?!看你如何吃不了兜着走?
“臣也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见这小郎说得理直气壮,倒是更想知道他的原因了。”完了他还看向楚毓,“想必陛下亦是如此?”
找不到人,就拿他来做筏子,谢奕还是那个谢奕,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改变。
“谢卿所言,亦朕所想。”楚毓看向裴瑾瑜,“说说?”
裴瑾瑜微微一笑,“小民记上有一题,曰‘主之忧,何解’,小民回‘问其何,知其因,有无纠,通晓情,再思解’。”
“若是陛下有困难,望解决,作为臣子,应当先问清是什么困难,再问造成此事的原因,再探谁是否有过错,知晓前因后果,再考虑解决。”
“若是因孝而举官,如若此孝对君王,是否一味维护君王而忘民之权利?若此孝于百姓,是否一味向着百姓而枉顾皇威?若此孝向上官恩师,是否一味还恩为官争权夺利?”
“为官者,有大情,有大爱,却不应偏执于一项,专其于一,此为忌,因而小民才说,小民比他更合适。”
裴瑾瑜行了个礼,接着又道:“可这并非小民所想知道的。”
“哦?那你是想知道什么?”楚毓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人方才反驳吴远否定吴远的言论他竟觉得有些道理?但又觉得有些胡扯。
当然,或许这是因为他本身与这个时代人的思想就不一样。
“小民想知道,如今琼林选官,究竟是远才,还是选名?吴远此人小民认识,年近不惑,却只习得见到言词,卜算、诗书、骑射……无一习得,若是如此之人便能为官,那小民便不得不心惑于诸位郎君了,或许这朝堂社稷,不是由官员支撑,而是用来教人学习的?朝廷如此心善,小民心有惭愧。”裴瑾瑜面上温和,实际讽刺道。
楚毓没忍住露出个浅笑来,被裴瑾瑜注意到了,他眸光微微一闪,似乎意外,却又似乎在意料之。
这位陛下,当真如他先前所想一般。
“朝廷官制,几百年来便是如此,莫得你个毛头小儿还想推翻祖制?!”一个老臣怒道。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越发顽固不化,不愿意做出任何改变,哪怕改变的其实不是自己。
这话裴瑾瑜当然不能接,他若接了,立马就得被押下大牢。
谢奕倒是笑笑道:“年轻人总是有许多想法,倒是老大人为此生气反倒不值当,不如……问问陛下之意?”
原本还在置身事外的楚毓顿时被拉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实际上,他的存在从来没在这群人心消失,毕竟他是皇帝,单单这个身份,他的存在感就不可能低。
“既然诸位各执己见,朕倒是有个好办法。”楚毓笑着道。
“不知陛下意欲何为?”谢奕问。
楚毓诧异看了他一眼,“不是谢卿要朕说的吗?”
因为你让我说,所以我就说了啊。
谢奕唇角微微一动,这人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就为了对他一句让他回不了嘴。
幼稚。
“既然爱卿们觉得祖制不可改,且祖制存在有一定道理,而又有人觉得时移世易,祖制当变,那朕就想个法子,检验一下你们谁的说法更正确,更……适用。”
楚毓扫了他们一眼道。
“日后,今日之选作废,前来参选的,无论选没选上,都在此报道,朕再给你们知道会,是蛇是龙,能不能飞,全看你们自己了。”
言毕,楚毓看了微微垂头的裴瑾瑜一眼,起身道:“回宫。”
直到他离开,在场数百人才开始喧哗出声,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大,官员们也面色惊疑不定。
他们不傻,看皇帝这顺利就接受了的模样,自然能猜到对方心必定早有想法,今日之事,不过是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