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里面匆忙走出来一个嬷嬷,看模样应该是乳娘,只见她慌慌张张道:“陛下,小王爷方才吐了,您快进去瞧瞧吧!”
九狸生来便先天不足,加之出生时又遭了罪,尽管平时看着除了比寻常孩子弱一些,其他并无异样,可他很容易生病,小孩子抵抗力又弱,这事楚毓也毫无办法,只能请足够好的太医随时准备着,尽量在对方生病的时候陪着他,已经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眼见楚毓不管自己径直要回去,陈乐心慌忙喊道:“陛下!”
楚毓脚步一顿。
陈乐心见状,略有些许希望浮上心头,便咬了咬唇开口道:“能不能……能不能让臣妾看一看他?一眼……一眼就好!”那个孩子,还病着,正是需要她的时候不是吗?
楚毓侧身看向她,“淑妃,你是不是忘了,君无戏言。”
说好的一年,便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差。
陈乐心心一震!方才升起的希望骤然被打散,一种极度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令她向来强硬的心神都忍不住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后悔了。
真的……
早就后悔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世上没有人卖后悔药呢?
她从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忽然不自觉想起上回楚毓对她说的话:确定九狸还能一直好好活着。
原来,连活下去都变得这么难了吗?
可他还那么小。
有那么一刻,陈乐心甚至想着什么也不管不顾,只要他能好好长命百岁就好。
可是不行啊。
她不可能抛下疼她爱她的父兄,她做了半辈子的陈家女,便一直都是陈家女。
而她的孩子,却是地地道道的大楚皇室人。
身为母子,却不是一家人。
这太可笑了。
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
楚毓回去后,九狸已经折腾累了,没了精力,睡了过去。
“爹爹,外面是谁啊?”楚如珍问。
楚毓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是你陈母妃。”
“哦哦,陈母妃是来看大弟的吗?怎么不进来啊?”
楚如珍不知道,楚如玉心思细腻,加上有原柳时常提点,倒是知道不少消息,听妹妹傻傻地问出口,便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了。
然而楚如珍完全没领悟到姐姐的良苦用心,还傻傻地问:“姐姐,你喊我做什么呀?”
楚如玉:“……”
妹妹好蠢,没救了。
楚毓看完了两个姑娘之间的锋,笑了笑,也并不避讳她们,解释道:“因为她做错了事,所以爹爹不许她现在见九狸。”
楚如珍觉得自己听懂了,点头应道:“哦。”
片刻后却又随口说道:“可是弟弟好可怜哦,我们都能和母妃见面、吃饭、一起玩儿,可是他不可以。”
楚毓笑容顿了顿,随后收敛了几分,神色带着几分认真道:“也只是暂时罢了,只有这暂时的不能见,才能让你们九狸弟弟日后得到更多的疼爱。”
当愧疚日益渐深,逐渐累积,到了得到的那一刻,才能感受到这来之不易,进而令人更加珍惜。
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孩子亲缘淡薄,都说皇家无亲情,可每个孩子出生时明明都是一样的白纸一张,不一样的不过是后天的教导与环境影响。
楚毓始终认为,被人爱着是一种幸福,而他也希望他的孩子们都能得到这种幸福。
***
回到家,柯襄帮裴瑾瑜在他的伤口上上好药,才坐下来说话。
“裴家胆子倒是大,竟敢一路追杀到盛京城外。”
柯襄可是听见了,昨日盛京城外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发抖,而其的一方,便是裴瑾瑜这位奉命押运裴家财产的半个钦差。
裴瑾瑜笑笑,“他们也只会如此了,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甘心。”
他已经听说裴家将他那个“父亲”给赶出家门,除出去宗族了,加上任务圆满完成还升了官,他的心情自然很好。
对于好友升官,柯襄也是高兴的,“今日不如去外面下馆子?”
裴瑾瑜顿时耳聋,“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方才没听到。”
柯襄:“……我请你。”
裴瑾瑜当即笑着拍板:“一言为定!”
柯襄笑着摇摇头,“至于吗你?”
裴瑾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感叹道:“你不懂,银子这玩意儿,那就是闲时的石头,贫时的命,你会木工,画画也不错,平时能赚点外快,我就不行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正是在下也!”
柯襄被他逗得直乐,可心里却是并不同意对方的话的。
因为二人无论如何比较,都是裴瑾瑜比他优秀许多。
而他柯襄,不过是个读过书的普通人,顶多就是运气好点儿,在人生的岔口遇到了裴瑾瑜,又顺路同行。
若是没有裴瑾瑜,他如今应当在某个人家家当个混日子的门客罢了,或许等到那家人败在了权力角逐时,还会顺便被一起清算。
那才是他原本应该有的人生,而裴瑾瑜,是改变了这一切的人。
感激是感激,可是有的时候,他也会忍不住羡慕嫉妒对方呢。
***
自从惊鹭书院开设后,盛京又陆陆续续开设了其他书院,不过无论哪一个,都没有惊鹭书院成功。
着实是因为,谢氏那半数的藏书实在太吸引人了。
令人无法不心动。
而在一些启蒙类的书院,沈家算是做的最好的那几个。
或许沈家是传承底蕴的原因,他们家的人都很会读书,也很会教书。
就连沈循这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也在惊鹭书院学生的恭敬目光,成为了一个优秀的老师。
他讲课深入浅出,引经据典,还能带动学生思维,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
至少乙班的学生们就从来没想过,一个看起来并不如何重要的历史,其实有着意义非凡的地位和用处。
若是没有历史积累,他们或许永远都在茹毛饮血,永远不会成长成真正的人。
历史,才是人类最重要的老师和引导者。
而沈循在他们心目的地位也如同坐了火箭般蹭蹭蹭往上涨。
只要有人看见沈循,都会毕恭毕敬地喊一声沈老师。
只是有的人会疑惑,明明沈家也开了书院,沈循却还是留在惊鹭书院任教,这有些奇怪。
然而这对于沈循沈家人以及谢奕来说,一点也不奇怪好吗。
沈循明显就是冲着惊鹭书院藏书楼的谢氏藏书来的,他若是不看完,只怕他爹让他去出仕做官他都不愿意。
是的,谢氏藏书对书迷们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大。
不止是盛京各私人的各大书院开设得如火如荼,还有随着太学开展,各地方政府也收到了将要开设官方书院的命令。
有人便苦着脸上书奏请:“启禀陛下,此举耗资巨大,只怕国无力负担。”
没错,这个人就是户部的张尚书。
他家的侄子之前被迫娶了一个明目张胆表示爱慕陛下的沈元娘,如今正不得意,对楚毓很是不满。
当初萧逸毫不留情得抽身离去,却没带走其他萧家人,只给前萧相、萧夫人等人堪堪足够余生花费的银两以及一处宅院,几个人整日为了银钱扯皮。
谁能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这些人竟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呢?
充分证明了一句话——钱是王八蛋,没了它就得完蛋。
尤其张家作为萧氏一党,没少被萧夫人等人骚扰,真是弄得张尚书后悔不已,若是早知如此,他必定不会与萧氏扯上关系。
可世上难买早知道。
随着萧逸的离开,萧氏一党被清算了不少人,或许是因为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还很重要,楚毓才没贸然下,否则他这个户部尚书早就被撸了。
国情况如何,楚毓还是知道的,看着似乎很不错,可若是想在全国各地州府以及其下各个县城全都建设一个书院,不是说出不起,可出了之后剩下的也不多,若是今后又有什么天灾**,难道就只能袖旁观?
所以这个钱肯定不能全出。
楚毓想了许久,最终才暂时敲定了一个办法——公私合资。
顾名思义,就是国家和地方私人一起出资建设,书院建设之后,管理权属于国家,而出资的私人则得到各方面的特级优待,若是家有何需要,或者官方有什么措施要拉人入伙,他们会被优先考虑。
且有一个免费免考入太学学习的名额。
想必这些好处发布下去,应该会有人答应,全国各地开设书院的总投资金额很大,可若单单算每个地方,那钱财其实也不算太多,至少许多人家都能出得起。
“谢卿,开设书院一事你有经验,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可不要让朕失望。”楚毓道。
谢奕挑了挑眉,微微一愣,随即答应道:“臣遵旨。”
他有些不明白楚毓为什么把这件事交给他,明明,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扬名立功的会。
若是交给自己人,那必然得利不少。
可楚毓却偏偏交给了自己?
这个人,是真的不怕他声望过盛,威胁到他的权力统治吗?
他微微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谢奕:“我要造反了。”
楚毓:“哦。”
谢奕:“……我真的要反了。”
楚毓:“提醒一下你,先养兵吧,读书那么多,没听过‘人造反,年不成’?”
谢奕:“……”
——
谢谢“抛瓦怪”送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92章
其实谢奕想多了,楚毓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最合适。
作为一个刚贡献家族半数藏书建立了一所书院的谢奕,他的名声已经随着科举制的推广而广而告之于天下,在许多人、渴望出仕、乃至不识字的人其,他的知名度非常广,且受人尊敬爱戴,只要把他的名字放在那儿,就是块活招牌,相信能吸引投资或者读书的人会更多。
楚毓从来不怕什么功高盖主,因为只有无能平庸的君主才会陷于这种困境,而他……就凭那些骚操作,也不至于沦为这种地步吧?
他其实真的很想看看作为一个光明正大的穿越帝,后世人对他的态度和评价是什么呢。
只是可惜,看不到了。
虽说这件事落到了谢奕头上,可仅仅他一个人,也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他要了一个助,而这个助,赫然便是裴瑾瑜。
在许多人的目光,他们越来越觉得这两人是一丘之貉了,都是世家应该重点打击的对象。
萧逸那个傻逼跑到了江南,山高皇帝远,他们管不着,这两人可是在眼皮子底下,且裴瑾瑜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这还不好下吗?
为此,裴瑾瑜看向谢奕时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可奈何对方官职地位都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他完全拿对方没办法。
这件差事,二人差不多要将全国各州府都跑遍,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大半年,他们几乎都要形影不离,若是关系太尴尬,那可就太难受了。
更重要的是,因为谢奕身份高,所以难受的只会是裴瑾瑜自己。
为此,他忍不住问谢奕:“不知谢相为何要针对下官?”
他记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做过和对方作对的事?
所以这个谢奕,真的脑子没问题吗?
“针对?瑾瑜何出此言?”谢奕挑了挑眉,似乎很意外,诧异道,“这难道不是件好差事吗?”
是的,这确实是个好差事,不算难,且回报颇丰,除了麻烦一点、耗时长点以外,几乎没什么缺点。
且就算出事,也有谢奕这个大头顶着,无论如何看,他都是被人带着蹭功绩的那个。
然而他这个蹭功绩的人却完全不想要这点功绩,他若是想要,不能自己挣吗?非要蹭别人的、在别人身后吃剩下的?
谢奕此举,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会千恩万谢,而对于裴瑾瑜,就有些恶心了。
由于自小天资聪颖裴瑾瑜的骄傲并不比其他人少,他根本不屑于这种行为。
然而谢奕偏偏装傻,什么也不肯说。
裴瑾瑜气得不顾礼仪,转身就走。
回去后,得知此事的谢夫人忍不住道:“不是说想收拢人?你这样做,岂不是将人越推越远?”
是的,谢奕想做的,不过是把这只还未成长起来的雏凤率先盘进自己的地盘而已,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就是不想让楚毓得到,仅此而已。
“没用的,人不是猫猫狗狗,给点好处就对着你亲近,何况,那可是个再骄傲又谨慎不过的人,讨好不过是让对方更加警惕的同时又疏远。”谢奕道。
“所以你打算?”谢夫人想了想问。
谢奕微微勾唇:“对于这种人,若想驯养,自然只能打败他,令他折服,只有当他对你心悦诚服的时候,才会听话地待在你身边。”
谢夫人扯了扯唇,想说你弄得这么麻烦,又是何必呢?一个裴瑾瑜,六品小官,真的值得你考虑这么多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人针对的可不是一个裴瑾瑜,便将话又收了回去。
谢父与谢夫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冷淡,若非为了府之事,一般不会凑到一起,连住的院子都是分开的。
也是因此,直到谢父从谢相上退位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这位妻子,和他最重视的儿子关系如此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