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天大的缘分了。”方逸道。
燕云峤摇了摇头,端起酒杯跟方逸碰了一下,“你既然心有所属,那祝你终成眷属。”
“多谢了。”
方逸许是想起来那位佳人,脸色也跟着好起来。
燕云峤却郁郁不得,只顾着喝酒,不多时就去了一小坛,方逸觉出来不妥,只当他是在烦闷沈先生不愿跟他出来吃饭的事情。
有此一念,才恍然冒出来不应当的念头,眼睛直直看着燕云峤,又惊又愣。
面庞已经长得俊朗的男子此时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方逸几度开口,最后听见自己不由自主放小了的声音问道:
“你是不是,沈先生,你对他······”
燕云峤聚起的目光里渐渐凝出来刀锋,方逸立刻收回来剩下的话。
过了一会儿,方逸沉道,“你这是孽缘啊。”
第10章 大不敬
燕云峤和方逸坐在清静的隔间里,一个心思满满,一个看着无从出言相劝。
如果方逸今日不提这事,燕云峤还能将它死死的压进心里,捂死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可是他发现了,自己也没有回避不认,他可以说谎话,却说不出口。
方逸是他难得的至交,他心里那份羞耻污秽的念头也存在的太久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爬满了心脉筋骨,他就那么认了。
也认了这是孽缘。
孽缘尚且还能有两相之情,可是他的心思却就只能在胸腔里躲起来,任它去甜,去苦,或者是腐烂又生根。
楼下愈加吵闹的声音连楼上都扰到了,燕云峤喝多了酒,心里也烦闷,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府。
同方逸下楼,本已经从二楼错身而过,却被人群里吵吵闹闹的声音打断了。
“看上你是瞧得起你,怎么说也是隐林阁里出来的人,你以为进了定国府就有靠山了。”
“别敬酒不吃罚酒。”
······
燕云峤站定听的清楚,抬腿跨上楼梯的扶栏,脚下发力凌空踏上前几丈远,稳稳落在喧闹处。
醉眼一看。
径直伸手将那被两人擒住的青衫公子往怀里一扯,出口沉着有力。
“谁在这出言不逊!”
眼前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立刻围上来,他看也没看一眼,只牢牢抱着怀里的人,凑上耳畔酒气沉沉,还算尚有一丝清明。
“敢动定国府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燕云峤一时抱着居然不愿放手,转过头对上沈倾怒目就添上担忧,“先生没事吧?怎么回事。”
“我没事。”
沈倾推了推他,燕云峤乍一下回过神,松了手,沈倾又道,“你先回去。”
“我不。”
燕云峤旁若无人,目光烁烁看着他,“我要跟你一道,你在这干什么?”
“真是感人,这算什么,师徒情深?”
熟悉的声线传出来,似乎就是刚刚那些惹人厌的话语。
面前的侍卫退散,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站了出来,见两人一上来就这般亲近,折扇在手心里拍了拍,“看来这定国府里的先生,也并不是这么挨不得,碰不得的。”
燕云峤不认得,沈倾却垂首,“燕少爷生性纯良,莫怪。”
“不怪他?”
萧磷轻笑,“沈公子开口,我自然愿意成全。如此,你陪我一晚,我就不追究他以下犯上。”
“你说什么?”燕云峤厉声。
他喝的□□分醉,勉强靠着一点神志维持应对,言语间失了一向的克制,把住沈倾的手腕自然向前一步拦在面前。
还未发作,就被沈倾狠力拧了一下后背,顿时清醒几分。
“庄亲王见笑,燕少爷不胜酒力,还望海涵。”
燕云峤在痛感里恍然,手里仍旧握住那手腕,冷眸相对,“不知庄亲王来此,失礼。”
“虎父无犬子,燕大将军的儿子果然真性情。”
萧磷隔着燕云峤去看他身后的沈倾,摩挲扇骨,“既然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想必燕少爷能成人之美。”
燕云峤面色不改,不惧不慌,“谢庄亲王赏识。只是先生是我父亲诚心请来教我读书的,也久居定国府,万一不在府中,父亲也会询问的。”
“我当是什么大事。”
萧磷视线在那师徒情深的二人之间暧昧游走,“如若燕大将军问起来,直言便是。一个先生而已,没了再找一个便是。或者······我给你请一个,必不会亏待与你。”
“殿下好意心领了,与我而言,再无比得过先生之人。”
燕云峤道,“先生当年未入府时,论才学,就算是当朝文臣,也不乏称赞。如今屈居我定国府,不问世事,只悉心教导我一人,已是有幸,是断不生不出弃师的念头。”
萧磷不曾想燕云峤居然能将沈倾当年在隐林阁做头牌,卖艺求生,说的这般高尚,不过出言也无虚,不是顶好的,又怎么会引得自己起了心思。
“你又不是见不到他了。”
萧磷半真半假的打趣,“就当是借我一晚,你的好先生,我也想请教一二。”
“那烦请殿下登门造访,我定随时恭候。”燕云峤不加犹疑。
萧磷沉目,“我已是一再给你机会,你不要始终不识相。”
燕云峤:“殿下误会,我也是替殿下着想。听闻殿下去年还在东南为国效力,替君分忧,皇上也是将您特意留宫三日,称得上兄弟情深。本不可有违圣意,私自出宫,今日殿下出宫一遭,探查民情,情有可原,可若是捎带上一个草民回去,宫里的耳目定是比大旗城里要传的快,弄巧成拙让人误会了殿下,岂不冤枉。”
沈倾侧过头去看他,燕云峤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言谈里的一点傲气,跟儿时硬闯隐林阁无二。这些年他在自己面前很顺从,已经少见这副模样。
燕云峤接受到那目光,拇指轻轻擦了擦沈倾的手腕,本意是想安抚,做完了才意识到不妥,无奈局面当前,不想松手。
“好一个误会。”
萧磷被反将了一军,扇骨用力一合,记了一账,“别让我逮着你。”
直待看着萧磷带着侍卫离开金玉满楼,沈倾才放松下来,随意收回来自己的手,燕云峤却跟泄了气一样倒向一旁。
“你这,能不能行。”
沈倾将一只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撑着燕云峤的后背往外走,想到刚才那出,一把将燕云峤的脑袋推歪了。
“可以啊,长本事了,刚才的能耐哪去了,连庄亲王都敢得罪。你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这一笔账他迟早要讨回来。”
沈倾仔细交代着,“他是前朝的大皇子,当今皇上的亲哥哥,势力不容小觑。皇上一登基就把他弄到东南荒地去搓搓锐气,还不是因着他权势过硬得装的高高兴兴的迎回来。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在你身上使绊子,你是武将,被人抓到错处是会······”
“他居然敢对你不敬。”燕云峤只抬起头恶狠狠的。
许是醉意上头,沈倾居然从他眼里瞧出些委屈,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势,活像个被抛弃的小狗崽子,断断续续的道,“他让你陪他,陪他······他怎么可以肖想你!”
沈倾淡言,“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也不许,不行。连我都······”
燕云峤强撑的清醒抵不过涌上来的醉意,头重脚轻的被架着走,失了清明。
第11章 荒唐
一路上酒劲泛上来颇大,燕云峤睁着眼,却垂着头不说话。
“还生气呢?”
沈倾做当他还能听进去话,摸着他的脖子拍拍,“我不是好好的吗?不气了,不气了。”
燕云峤没理他。
“小少爷。”沈倾走在路上低低的唤。
“小少爷······我这还没出什么事呢,就这么难哄。”沈倾无奈,“我和他也是偶遇,这种事情不会常有。”
“我不是气你。”燕云峤道。
沈倾:“那你气什么?庄亲王?”
燕云峤:“嗯。”
沈倾:“人都让你赶回宫了,你还气。”
沈倾揉揉他的头,“幸好现在国泰民安,没什么战事,不然得罪了他,定国府说不定都要受到牵连。”
“一人做事一人当。管他是谁,亲王也好,太子也好,谁也拿不走你。等我建功立业,有了名号,看谁还敢在我面前肖想你。”
沈倾离他这么近,近到能闻到那股特殊的冷烈香味,还混着他的酒味,燕云峤可耻的追寻着那气味沉溺。
“我的小少爷啊。”
沈倾紧张的看了看四处,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你说的什么混帐话,这话被人听见了,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活命······”
燕云峤低哼,“不让我去军营守卫疆土,也不让我保护你,活命又怎么样?连身边的人都抓不住,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这些年什么都没变。”
他说的声音不大,沈倾却都听了个明白,绕过了热闹的街巷,走入小道,打算从定国府的后门回去。
“先生。”燕云峤喊他。
沈倾目视前方,“嗯。”
燕云峤又唤,“先生······”
沈倾:“嗯。”
燕云峤:“沈倾。”
……
沈倾没再应,燕云峤好像也不是说给他听,只自顾自的说的断断续续,醉醺醺的。
“你看我,会读书识字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想要的,还是得不到。”
“·······先生,我,我想护你周全。”
“一直,一直的护你周全。”
沈倾垂下眼,扶着他的小少爷一步步走回去。
夕阳落幕,深窄的小道高墙筑起,只一道余辉打在头上,把燕云峤愈发棱角分明的脸也照的温柔。
回府。
燕云峤在床榻上睡的极为沉,沈倾很少来他的房里,这会儿正靠在躺椅里稍做休息,刚刚被他缠着不肯放手,半推半将就的才将干净的亵衣给燕云峤换上。
这事原本该柳杏这个通房丫头来做,可燕云峤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总也不让她近身,连今日回府步子都走不稳,却不肯让她搀扶。
柳杏:“沈先生,您也累了,天晚了,我来守着吧。”
“好,姑娘也别太累着了。”
沈倾看着柳杏端着水盆进来,拧干净毛巾来给燕云峤擦拭,也打算起身回房了。
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燕云峤皱了皱眉,伸手握上莹白纤瘦的手腕,模模糊糊的嘟囔,“先生······”
沈倾刚踏出去一半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收回来,柳杏没对这个梦话上心,只觉得少有能亲近的时候,侧身坐在床榻边缘。
这时燕云峤拉着那手腕往脸上拽,又道,“我······于心有愧。”
门正是半开半关这,已经是盛夏的尾巴了,夜风吹进来居然有些发凉,沈倾轻轻的长吸了口气,将门关上回过身。
“沈先生?”
脚步声惊动了柳杏,被拉扯的袖口扯到了衣襟,松散了些,慌忙被按住了。
沈倾移开眼,温言道,“刚刚听到少爷叫我,所以还是不放心,回来看看。”
柳杏眼神飘忽,“我会好好服侍的,沈先生放心。”
沈倾点点头,“小少爷的脾气不好,喜怒分明,不喜别人为他强加些什么,你也知道他闹腾起来有多不好管教。”
在定国府里,也就只有沈倾和定国大将军,夫人,能把已经十六岁的燕云峤当作孩子一样提及。
此话一出,柳杏也不得不收回那些念头,有些落寞的低下头,按着衣襟对沈倾弯腰施礼,“谢沈先生提点,那我先退下了。”
燕云峤躺在绵软的床榻间,屋子里一股醉酒气。沈倾点燃了香炉,丝丝缕缕飘渺味道游荡出来,微微蹙眉,随手拿了茶杯浇进去。
撩南的焚厄香。
他的房里还有好几块,这个东西气味太淡,没个长年累月,闻不出什么名堂,就连自己也是用了多年才能分辨。
这小东西鼻子灵的很,到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
从盆里拧起来毛巾,手脚不利索撒了不少水出来,沈倾胡乱往他脸上抹了几把,燕云峤伸着手扒来扒去的打断。
沈倾没见过他这样子,难缠的很,一时扯走了衣袖隔着几丈远将毛巾扔进水盆里。明知他也听不见,有些不耐道,“不会喝就别喝,不学好的学人喝酒。”
塌上的人手里没了那半截袖子,茫然掀开眼皮,半眯着眼眨了两下,明朗嗓音滚着沙哑,“先生别气,我不学了。”
沈倾:“哟,我们小少爷醒着呢。”
燕云峤:“先生如何教导,我就如何做。先生不喜我喝酒,我便不喝了。”
沈倾颇为满意,拍拍他的脸,“行了,还明白着就行。早点睡吧。”
燕云峤这回直接拉着他的腰带,忙道,“你要去哪?”
“回房睡觉啊。”
沈倾笑开,“你一个能成家的孩子了,难道还要人守着睡?”
燕云峤愣住了,半睡半醉的脑袋不够用,过了会儿才绷着脸应道,“那也是孩子,先生不要我了吗?”
沈倾:“你都多大了,乖。赶紧歇着吧。”
燕云峤用力一拽腰带,沈倾整个人往塌上倒过去,两手稳稳撑在燕云峤身侧。
饶是燕云峤长年习武的身子,虽是失了多半力气,也比沈倾看上去要结实些,几番用力居然也没能拉下来沈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