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沈瑄禾

作者:沈瑄禾  录入:10-26


面具摔落在地。

常尚书瞪大了眼。

他不待众人反应,连忙从席上滚出,叩首道:“禀圣上,此人乃咸和六年进士封白衣,曾任礼部员外郎,后因痛砭新政被贬洛江县丞!但此人介直醇厚,行事知礼合度,定是有要事相禀,才会行今日妄举,圣上明察!”

常之遇才没那个闲工夫替人辩解,只是封白衣曾是礼部的,又混入了庆功宴,若是封白衣遭殃,他礼部也吃不了兜着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忽然又感谢起了方才那场闹剧,如今他颜面大失,若非重错,圣上也不好怪罪于他。

付尚书配合的在封白衣身上摸索二三,拱手回禀道:“此人全无武功,身上亦无利器。”

承明帝眼如鹰隼的环视台下,兵部尚书,礼部尚书,洛江县丞,庆功宴,他心下爬上了不妙的猜测。

只见封白衣已从濒死的惊吓中迅速缓过了神,高举血书悲戚道:“洪涝天祸,贼寇突袭,百姓流血漂橹,死伤无数!而萧将军驻守数月,坐拥重兵却恍若未闻,逼至洛江妇孺亦充兵自卫御敌。试问如此将领,何以庆功!”

满座哗然。

沈是脸色一变,立即跻身而出,凌厉的看着他斥道:“满口胡言!若是将军不管不顾,何以收复失地,驱除倭寇,还我大齐百世太平!尔等偷入庆功宴,行事鬼祟,罪同谋逆!如今竟还想妄凭一张嘴便想诋毁大齐镇国之军,臣以为!此乃奸人所谋,应当即刻处死,免让忠君将士寒心!”

“忠君将士……”封白衣面露痛色,而后声愈愤慨的高声说:“洛江的忠君将士是所有弱不禁风的百姓啊!”

他将血书呈于身旁付镇中。

付镇中一见,便猛地抬头,向承明帝迈步而去。

承明帝接过,看了一眼,掌心用力的将血书拍在了酒席上,他沉眸肃杀道:“可有实证。”

封白衣一手蛮力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大片胸膛,以及胸膛上密密麻麻的刺青。

那是一封信。

用倭寇异语所书。

沈是一看,一颗心便坠到了底。

身后能辨识异语的官员终于将全部内容译解出来,然后震惊的跪下,颤声道:“此乃萧将军与倭寇通敌之书。”

“说是倭寇不动兴修之事,萧将军便不管倭寇侵占洛江城。待兴修大成,倭寇假意退兵,萧将军登上兵部尚书,便将洛江神不知鬼不觉的过给倭寇管辖……”

里通外敌,那是所有国君最忌讳的事情。

承明帝鼻腔吐出粗气问:“你从何得来?”

“半月前,倭寇带兵偷袭洛江,李御史临危亲率百姓组成护卫兵,经一夜鏖战,方才守住南城门,生擒倭寇将领。”

封白衣突然痛声骂道:“可那倭寇竟丢出此书,命我们早日投诚,否则日后待他们入主洛江,众人皆是刀下亡魂!”

他拜倒在地,“草民不敢有一字虚言,此事洛江人尽皆知,亦有御史为证,圣上大可派人巡察!”

沈是的手便冒出了冷汗,他仍是冷静的说:“兵不厌诈!切勿论此书信真假,如今萧将军乘胜而归,便是最好的实证!”

封白衣森然一笑,“大人的意思是,为了胜,便可不顾百姓死活吗?”

四下寂静,承明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可能。

萧将军绝不可能如此做,除非稳操胜券……

沈是紧张的大脑飞速转动,想起早年为替妹妹把关夫婿,奔赴战场监督萧将军时,曾听他言,那倭寇首领受他一箭入肺,至多活不过二十年。

他眼眸一亮,立即跪了下来,扬声道:“据臣所知,倭寇一族正值换代之际,继位首领不过弱冠,行事莽撞,急于立功树威。萧将军若有不当之举也定是权宜之计!试问古往今来有多少蒙冤受屈的忠臣将领,难道今日我大齐亦要重蹈覆辙吗?圣上三思啊!”

柳长泽自林中缓慢走入席上,他疑惑抬眸,不知身陷囹圄的沈是,是如何知道倭寇的内乱。

连他还是这两日得胜之后才知晓的消息。

而此时,文通自席中走出,他阔步行至御案前,作揖行礼,然后从袖中捧出一份折子,“禀圣上,臣今日拾掇案前,发现一封李御史自洛江上谏的折子。但因兹事体大,不敢惊扰庆功大宴,本欲宴后再请圣上批阅,可眼下之事与李御史密切相关,臣不敢怠慢,还请圣上过目。”

如今阁老身死,正是名声鼎盛之际,而作为阁老得意门生,又兼未来女婿,李云赋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权威。

况且他还是御史,纠官邪,肃纲纪的御史。

沈是死死盯着文通,微微发颤。

躲不过。

环环相扣,一丝不漏。

诚如封白衣所言,萧将军一切皆能以获胜洗白,但惟有一点。

洛江遇袭一夜,为何不出兵,为何不守城?

承明帝黑着脸将折子丢给了吕安。

吕公公瞳孔微缩,尖声道:“李御史上书,洛江水患天灾,而萧将军畏惧倭寇,消极避战。拥兵自重,坐观倭乱,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

沈是闭眼。

此事终于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他感觉自己像一堵千疮百孔的腐朽城墙,大风刮过,便掉下一块砖,还未来得及修补,又坠落一片瓦。

他自小到大的挚友,忘年之交的故人,敬仰钦佩的将军,一个也救不了……

倘若都是推行新政的恶果,为何不报应在他身上。

而柳长泽已转身离去,他不必再看。

若此仗未赢,许是还能有一线生机,一旦赢了,便坐实了“拥兵自重,坐观倭乱”这个事实。

明明能赢,为何不出兵?

谁都知道是为了彻底清除倭寇,但数百无辜的牺牲谁来补偿!

萧将军难逃此劫。

封白衣适时戚声道:“草民自知今日擅闯禁宫,其罪当诛,但若能使圣天子不受蒙蔽,能使洛江数百冤魂得以安眠,草民万死不辞!”

满座都是人精,想明此点,便纷纷歌颂起台上那位布衣的无畏,诋毁起那丰功伟业的将军来。

将好好一个庆功宴,变成了万人垂骂的批斗会。

而唯一一个据理力争的人,被困在方寸台上那小小的一角里,显得孤独又单薄。

柳长泽顿下脚步,回头又往那角落看了眼,他手抬了抬,竟像是想捞起那人的背影一般。

柳长泽恍然回神,皱了下眉,大步离去。

承明帝盛怒着摔了酒樽,大声呵斥道:“朕派十万精锐驻守洛江,竟还沦落到让百姓守城!来人!给朕速速擒拿萧氏……”

“圣上!”沈是骤然打断,他膝行两步急切的说:“圣上!圣上!收复失地,彻清倭寇,此功千秋万载!纵然萧将军有何过错,罪不及九族!罪不及九族!望圣上三思!圣上三思!”

承明帝闻言平息了些,但语气仍是怒火不息,“萧将军为清倭寇宿敌,驻守边关数十年,劳苦功高,但千秋之功,亦有千秋之过!打了胜仗便能做免死金牌吗,那谁来告慰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

“朕今日痛惜大齐失去一员猛将,但亦不可助长此眼中无民、心中无国的歪风邪气!来人!送萧将军入三司受审,若情况属实,秋后问斩,以儆效尤!”

承明帝甩袖离去。

沈是眼前一黑,向后晃了晃。

文通扶住了他。

他艰难的转过脑袋去看文通,半天说不出话来。

文通看了眼一波三折的宴会,伸手搀起了沈是,他说:“侯爷命我送沈兄回府。”

沈是似乎没听明白,看着他愣了一会,而后缓慢的推开了他的手,“不敢劳烦国子监祭酒大人。”

文通呆滞。

沈是既然算到了他要这个位置,怎么可能不防着他,文通突然想通了什么,他往前拦住了沈是的去路,“你怎么知道……难道此事是你和侯爷联手……”

沈是突然冷笑,“文舍人,我与侯爷的关系,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吗?”

所以才有之前那一出公然抢绣球强吻之举吗?

哪有人会在行事当时这般出风头,败名声,为得便是将侯爷提前摘出此事……

文通想起万寿节那日他偷看到的夜会,是了,这样的关系,侯爷有什么事会瞒着沈是……

他又听见沈是说了句,“文舍人今日做得很好,只是国子监祭酒一职,身负传道受业解惑之重任,还是需要秉性刚正的官吏才是。”

沈是漠然的与他擦肩离去。

临至宴席外围时,撞见了收拾宴会残局的福顺。

沈是停了下来,他露出自责又气恼的神色,手指握拳像是经历一场漫长的心理抗争,然后微叹出一口气,眼尾也拉耸下来。

他向前拍了拍福顺的肩膀,“福公公……”

他难以启齿,“能否……能否将方才的绣球……给我……”

正文 第112章 浮萍

福顺转头一看是他,放下了手中的器皿。虽然沈是如今混的有些潦倒,但他始终认为不破不立,这样的顽强的人在宫里面都是有机遇的。

他笑道:“奴早已处理干净。”

又怕沈是不信,他拍胸口道:“沈大人放心,奴保证让它消失的一干二净,绝对不会污了沈大人的眼!”

“这样啊……”

他心头爬上一阵浓烈的失落感,那是柳长泽当着天下人的面,亲手递给他的绣球,纵然是算计,也是他和柳长泽离的最近的一次了。

——“他不能,因为他早已是我的人。”

沈是鼻腔一酸,但仍是感恩的说道:“那便多谢公公了。”

“能帮上大人,是奴的荣幸。”

后来一路沈是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走了半个时辰才发现声音有些不对。

似乎总有一段脚步声在不急不慢的跟着他。

沈是停了下来,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夜行客,而那均匀的脚步也停了。

沈是蓦然回首,而后眸光黯淡下来。

“你何必跟着我。”

文通佯作轻松的说:“忠人之事。”

沈是不理会的前行。

文通便有些急了,“我知沈兄自治水图一事后,便与我生隙,但士族之间的算计,又岂是我一个蝼蚁之官可以置喙的。”

“沈兄,我实属被迫无奈啊……”

沈是听他此言,目露三分哀色,“诚知独处从烧烛,君子行心要自明……”

“难道暮夜无知,文舍人便以为可以蒙蔽天日了吗?”

文通心中一动。

沈是淡淡道:“我不怪你为自保所妥协,但截稿换图之事,你去换的究竟是云赋的图,还是付江的图?”

“众翰林之稿图我都有幸拜读一二,为何葫芦口抄袭一事出现,付江分明亦有同工,却安然无事?”

若第一名,第二名陷入抄袭风波,无疑便是他这个平平无奇的第三名拔得头魁了。

文通不是看不出葫芦口玄机,只是他知纵然他和李云赋同等水平,最后夺魁也一定是阁老门生。

沈是冷眼看了下他,“文舍人,野心不浅。”

文通的脸色随着揭穿变红变白,最后归于平淡,他竟笑了起来。

“原来沈兄早已知晓,这样也好,唯唯诺诺,装傻充愣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沈是见他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心中失望至极,他摇了摇头,便要离去。

文通却开口道:“沈兄,国子监祭酒之位,我势在必得。”

“你要对付我?”

沈是傲慢一笑,“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文通却谦卑躬身,缓缓道:“文通不才,岂敢得罪名垂千古的沈、太、傅。”

沈是瞳孔剧缩。

文通抬头看了眼不远处自己的家,轻声说道:“置府至今,还未曾请太傅过府一叙,是我失礼了。”

文通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是眯眸,凝视了他一会,微抬了头,如南山之竹般向文府行去。

文府的下人不多,冉娘也早早入睡了,文通带着沈是去了偏院的厅里,拿了几樽楠木柜里珍藏的美酒,放于桌前的点心边。

文通斟了两杯,递于沈是,“今日庆功宴风起云涌,沈兄想是未曾果腹,所幸长夜漫漫,故友重聚,不若先小酌一二。”

沈是听到“沈兄”二字,便安了两分心,文通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文通。

只见文通先连饮三杯,然后朝沈是行了个大礼道:“一杯谢沈兄替我遮掩治水之事,二杯谢沈兄不曾怀恨为难,三杯谢沈兄成全我与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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