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长意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放心。”
衍塘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霁长意,神情明亮,“我可没担心你。”
霁长意嘴角微微上扬。
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避开那些“宾客”,可是那些宾客仍旧坐在原位,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霁长意穿着婚服从大门走了进去,而衍塘将齐昌钰挪到了墙角,然后轻巧一翻,从窗子翻了进去。
衍塘小心翼翼的绕到了破旧的梳妆台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婚床边的动静。
新娘孤孤单单的坐在床边,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脸,坐的十分规矩,一动不动。
甚至连她的呼吸都感觉不到。
房门被推开了。
伴随着一阵凉风吹过,莫名的让人心底有些发寒。
霁长意一身红衣,朝着婚床旁边走去,神情冷的仿佛要将房间冻住。
衍塘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也不知道将来霁长意真的成亲的时候,还会不会是这张冷脸。
估计新娘都能被吓死吧。
霁长意走到了婚床旁,俊美如画的新郎,身材窈窕的新娘。
怎么看都十分和谐。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新娘终于开口了。
“夫君……来我身边坐下。”
衍塘听到这称呼,没忍住一挑眉。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叫霁长意一声夫君,这妖胆子还真是不小。
阿常声音柔媚,慢慢伸出手,露出白皙的手臂,似乎是想要抓住霁长意。
美人在前,霁长意脸上却更难看了,躲开阿常的手,深吸一口气,“不用装了。”
阿常声音悠悠,“相公,你在说什么,快坐下,春宵一刻值千金。”
衍塘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看着霁长意阴沉的脸色,在心里笑了八百回。
霁长意一挥手,直接将遮住阿常的盖头掀了起来,盖头下的阿常容貌精致,眉眼处带着不可忽视的风情,霁长意没有动。
衍塘也没有动。
房内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安静。
就在这一刻,霁长意袖中的寒剑猛地滑出,隐在暗处的衍塘也猛地动了。
目标却不是床上的阿常。
而是衍塘身后的窗口。
一个黑影原本已经快要摸到了衍塘的肩膀,却被两人突如其来的攻势击中,滚到了另外一边。
黑影落在地上,逐渐化成了齐昌钰的模样。
只是此刻的齐昌钰没了平日里俊秀干净的模样,眼角带着妖纹,指甲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嘴角带着一抹血迹。
“你们……怎么会知道是我?”
霁长意看向衍塘,“你说。”
衍塘也不推脱,假咳一声,“那日你和阿常在桥上的时候,故意让我们看到了阿常的狐狸尾巴吧。”
齐昌钰眉眼微冷,“是又如何?”
衍塘冷哼一声,“你真当我们傻吗?浑身的妖气都聚在了那一条尾巴上面,而阿常身上却没有一丝妖气,你不过是想要误导我们罢了。”
齐昌钰冷笑一声,“就凭这个?”
衍塘想了想,补充道:“还有那日我询问你住所时,遇到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提到妖怪的时候,说的是“你和他们说话了”,当时我就起了疑心。”
霁长意看了一眼齐昌钰,“下次伪装时,不要把自己身上弄得太干净,物极必反 。”
齐昌钰看着面前两人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倒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察觉到这些细微之处。”
衍塘挑眉,露出几分小得意,“那是,我们自然不是普通人。”
齐昌钰抬眸看向衍塘,“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衍塘目光坦然,“当然是来抓你。”
“抓我?”齐昌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处带上了笑意。
妖族本就邪魅,他这么一笑,更是有了几丝狐妖勾人的魅惑之意。
“你们怕是没这个本事。”齐昌钰说完,目光中骤然闪过一丝红光。
霁长意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伸手要抓住旁边的少年,身后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霁长意只能侧身去挡,却看见是面无表情的阿常。
她双目无神,指甲锋利无比,显然不是人类。
霁长意挥剑斩去,面前女子被拦腰斩断,却没有鲜血,仿佛纸片一样,悠悠的融入了地下。
顿时红光大绽。
房内的阵法终于呈现在了几人眼中。
衍塘心神一凛,刚想帮忙,却猝不及防闻到一阵香味,意识顿时模糊起来,往后倒去,又被人拦腰抱住。
齐昌钰抱住衍塘,目光从衍塘脸上一扫而过,带着几丝狂喜,“若是他,主人一定会喜欢……”
齐昌钰大笑起来,神情满是得意,“你永远找不到他了!他将会是我妖界的人!!”
霁长意握剑而立,浑身杀意上涨,房内陈设一寸一寸碎裂,齐昌钰却并不害怕,逐渐被红光吞噬。
霁长意想要挥剑过去,却在看见少年精致的侧脸时,猛地收了手。
齐昌钰早有准备,笑得讽刺,“人类一向自傲可悲……”
眼看两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原本立在房内的霁长意却猛地冲了过去,衣袂飞扬。
齐昌钰瞪大眼睛,看着霁长意朝着自己冲来,一剑挥下,却因为顾忌衍塘,只刺到了他的衣袖。
齐昌钰眼神讥诮,掩饰刚才一瞬间的心悸,“不要命的家伙,被结界吞噬,去了妖界,你以为还能出来吗?”
三人齐齐消失在房内,归于平静。
第八章
高耸入云的亭台楼阙,红灯挂满了长街,长夜明灯,巨大的妖鸟从天空掠过,细腿上系着长长的红色飘带,飞扬而过。
街上众妖手中捧着花,皆是激动兴奋地模样,花灯在湖面越飘越远,花妖在花丛中跳着魅惑人心的舞,眉眼间尽是风情。
这是妖界选妃的大日子。
那位千百年来尚未娶妻的妖王,打算从人界选一位妃子。
妖族众人都必须从人界选出难得美人,送往妖王住所,供妖王细选。
说起这传闻中的妖王,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却也知道,这妖王选人的规矩十分简单。
干净。
听上去简单,可却又没有那么容易。
妖王口中的干净,那必须是从灵魂到身体的干净。
千层妖楼内,红色阵法闪光一阵光芒,露出了两个身影。
齐昌钰已经褪去了人类的伪装,此刻妖气四溢,手中抱着的,正是已经昏迷不醒的衍塘。
一旁有妖见到了,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狐狸,你可算把人带来了,这妖界,就你们一族还没有送上人了。”
齐昌钰笑着,露出了狐狸的尖牙,“我这叫宁缺毋滥,我这美人的成色,可比你们送来的那些胭脂俗粉好了不知道多少。”
那妖嗤笑一声,他这个角度并看不清衍塘的模样,不过他向来和狐狸一族不和,语气讥讽,“你眼中的美人可不一定招主人喜欢,今天主人已经扔了不少美人出来了,怕是你这个……啧啧,也是一样的待遇吧。”
齐昌钰并不多说,转身朝着内阁走去,“那就看着吧。”
齐昌钰语气自信,倒是让身后的妖有些好奇起来。
虽说看不到脸,但这人类身上的气息的确挺干净的。
内阁里轻纱幔帐,偌大的池子里,漂浮着几朵莲花,层层幔帐上,隐隐能够看到一个身影。
齐昌钰跪下,额头紧贴地面,态度恭敬,“主人,这是我从人界寻来的人,请您过目。”
内阁里妖气骤涨,齐昌钰脸色一白,连忙将自己的妖气收敛起来。
耳旁能够听到铃铛的声音,悦耳无比,齐昌钰却不敢抬头去看,背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一阵风吹过,伴随着强烈的妖气,将一旁的衍塘托了起来。
少年昏睡着,似乎是觉得有些难受,微微蹙了蹙眉,面容白皙,妖气缠绕在了少年的发上,带着缱绻的味道,缓缓将那金冠取下,墨发披散下来,随着妖气飞散。
齐昌钰手心出汗,半晌,压迫他的妖气散去,一颗银色的铃铛滚到了他的手边。
齐昌钰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捧起了这颗铃铛,激动到手指都在发抖,又是深深地一个跪拜,“多谢主人!”
齐昌钰慢慢退出了内阁,容光焕发。
看来妖界的第一位妃,竟然是出自他的手中。
从此之后,他们狐妖一族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不过——
他需要去解决另一个麻烦。
那个误入妖界的人类。
好像是叫做霁长意的吧。
虽说那人身上的气息不够干净,不是妖王喜欢的类型,但是长相着实不错。
若是他愿意服输,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他一马,将他卖给其他妖。
齐昌钰这么想着,抬腿朝着下百层妖楼走去。
不出意料,那人应该是被传送到了那里。
而此刻,内阁当中。
红纱被吹起,浓厚的妖气倾泻而出,朝着悬浮在半空的衍塘而去。
丝丝缕缕妖气的包裹中,一个身影逐渐显露。
深蓝色底衫,黑色短褂,腰上坠着两颗铃铛,发间用深色发带编了一股小辫,发不过及肩。
青色妖纹从眉心延伸到了眼下。
剑眉入鬓,金色瞳孔,妖而不媚。
妖界之王,无人知晓他的本体是什么,只知道,妖王阴晴不定,性情古怪,千百年来,一直住在妖楼顶层。
“的确干净。”
妖王声音低哑,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落在了衍塘的衣带上,并未触碰,那脆弱的衣带却就这么断开了,外袍落下。
妖王勾了勾唇,收敛了妖气,将悬浮在半空的少年抱了下来,亲手,为少年宽衣解带。
那些华贵的衣饰逐渐褪去,露出了少年最干净的样子。
少年眉头微微蹙着,身材匀称,不算瘦弱,却纤细。
妖王朝着半空伸出手,扯下来一片红纱,将少年的身躯裹住,然后抱住,放入了池中。
他喜欢干净的东西。
从身体乃至灵魂都要干干净净。
这少年很合他的口味。
这池子可以抽取人的记忆。
既然入了妖界,进了妖楼,那所有的一切,都应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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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塘站在虚无的空间中,呆呆的往前走。
每走一步,便有云雾散去,露出掩在后面的景色。
温柔美丽的妇人抱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糖人,“看,娘亲给你买的,好看吗?”
再走一步,面前的妇人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周边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再往前走,便是莫长山上的模样。
青衣的凌陕尊上看着他,对着他笑。
长长的天阶上,有他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影子。
只是再一眨眼,那青衣的凌陕尊上,挖出了他的灵骨,狰狞的大笑起来。
灵骨丢进炼丹炉的一瞬间。
他看到了属于凌陕尊上的记忆片段。
那个从未给他好脸色,说过好话的霁长意,站在凌陕尊上面前。
他说,“如果你只是需要灵骨,我的也可以,我给你。”
凌陕尊上看着他,“你愿意?”
霁长意伸出手,挖开自己的胸口,鲜血四溅,他却神情不变,将自己的骨头扯了出来。
他满身鲜血,只留下了最后一句。
“放过衍塘。”
心口微微一刺,衍塘不想再看,急急地往前又走了一步。
这一次,他面前站着的是霁长意。
正将一只荷叶鸡递给他。
衍塘捂住头,不对。
很多地方都不对。
他不应该在这里。
衍塘捂住头,一道光芒从他身后慢慢亮起,悄无声息的撕裂这一片虚境。
清澈的池水突然泛起了淡淡的波澜,妖王瞳孔颜色变深,凑近少年,目光落在了少年精致的肩胛骨上的黑色印记。
似乎有些怔愣,妖王顿了顿,“……鬼印?”
鬼王尚未出世,这人身上怎么会有鬼印?
而且这鬼印竟然能撕裂他的虚境,力量不小。
少年无意识的嘤咛一声,眼睫开始颤动起来,显然是要醒来的征兆。
妖王却并没有不悦的意思,神情当中反倒多了一丝兴味,伸手拂过少年的发,轻轻挑起少年的下巴,看着少年精致漂亮的容貌,“你倒是有趣。”
衍塘尚未睁眼,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浓烈的妖气,意识逐渐回笼,想起了他昏迷之前的事情。
衍塘感觉到对方似乎还在靠近自己,眼角一跳,藏在背后的手猛地伸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却没想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被对方简简单单的握住,然后束缚在了身后。
衍塘心神一凝,这不是齐昌钰!
齐昌钰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衍塘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人脸上,一愣,“你谁?”
妖王看着衍塘怔愣的模样,笑了起来,眉眼中光彩耀眼,“沥昶。”
衍塘皱眉,这名字他没有听过,但也能从浓厚的妖气中明白,对方肯定不是普通的妖。
“是你把我拐过来的?”
妖王点头,“嗯。”
衍塘眯了眯眼,想要摸出自己身上的匕首,却突然间察觉到了不对。
身上并未感到衣物的重量,低头一看,他竟然只穿了一层红色的薄纱,还泡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