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人冲着眼前的粗布平民嘿嘿笑了几声。
第133章 医治
“印记?”陈殊闻言皱眉, 瞬间想到之前这副银甲护腕被盗骨偷走的时候,盗骨的反应也很奇怪。
这上面恐怕真的有什么。陈殊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那当铺的老板见陈殊迷茫的样子, 心里算盘已经拨响,呵呵笑道:“没错啊, 这玩意在市面上也就值个二十两银子,打了印记更不值钱了, 顶多值十两银子。我看你弄到这玩意也挺不容易,十二两银子最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银甲护腕往里头收, 但收到一半,手已经被外头的人一把扣住。陈殊隔着木窗,直接将对方的手按在柜面上,劈手重新拿回自己的银甲护腕。
“哎呦疼疼疼!你是谁啊!你要做什么?”当铺的老板手被折在一边,为了卸力, 整个人也跟着往后仰去,边仰边唠叨道。
陈殊却没有管他的呼天喊地,将护腕拿在手中, 一言不发地看着护腕默了会,随后眯起眼睛道:“这印记在哪里?”
“你先放开我……哎呦!就、就在护腕里面,打个光就能看到。”当铺的人没想到来的人看上去并不强壮,手劲却大得出奇, 连忙交代道。
陈殊这才松了手,一把抓过当铺的油灯,轻轻翻过掌心里的银甲护腕。
护腕在油灯下闪烁着温润的光, 陈殊慢慢拨开暗扣翻开,终于看到在其中一只护腕的暗扣边,银甲内,写着一行小字。
字体清隽,落在繁复的花纹里,此时终于渐渐在陈殊的眼里明晰,那上面以“愿”为始,一共刻了六个字。
——“愿君一生长明。”
……
“我叫长明。”
“……长明?”
“是,长是长长久久的长,明是明灯的明。”
……
只有解臻知道自己是姬长明,这是他为自己刻上的字。
记忆里再度浮现出大青山的相遇,陈殊看着油灯下的字迹,视线再度变得湿润模糊。他想到解臻当初拉着自己来到寝宫,将这副护腕亲自给他戴上,容颜展笑,明明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是的解臻一定是寄托着心愿,才将这副护腕一直安放在身边,后来因为朝堂的事情看他生气,这才借着机会送过来想让自己开心吧……
但他那时根本没有理会过解臻的心情。
说好的要保护解臻,却是解臻在最危急的时候将他推出危险之外。
陈殊垂眼,牢牢地抓紧轻甲护腕。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当不当东西啊!”当铺的人看着陈殊背对着自己不动了半天,扭着自己的手腕道,“我告诉你,这镇子上就我一家当铺,过了这个地就没这个店,你要是不当,我这可就打烊了啊……”
他说着,又忍不住落到陈殊手上的护腕一眼,露出垂涎的目光。
这护腕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就算是把他整个当铺的东西都拿出来也未必值得上这里面的一只,但来的人落魄,听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说的还是“赎回”,他便打起了压价的主意。
只要把这个护腕低价搞到手,他立马再拿到大的县城转手卖掉,肯定能够从中大捞一笔。至于倒卖以后眼前的人再回来赎,他只要装个一问三不知,还怕这外地人反了不成。
他想着,正等着对面的人的回复,却见背对着他的人一把将油灯放回原位,随后耳边有两声轻扣的声响。
当铺的老板一愣,再看前面的青年时,却见那护腕竟然已经扣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
“你、你不当了?即便你去其他当铺问,我这家也是出价最高的。”当铺老板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道,“我们家也是保管最妥善的,十五两,你想要赎回也随时可以拿走。”
他说得头头是道,却听前面的青年揉了下眼睛,从鼻音里传来一声冷冷的哼声,随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店门外走去。
“二十两,二十两总成吧!”店铺老板又喊道。
陈殊没有回应,面色冷然地离开当铺,在镇子的道路上大步前行。
轻甲护腕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可他现在哪怕是再穷困潦倒,也已经不想再将它拿去典当了。
当铺老板的声音还在他身后想起,陈殊没有再做理会。
医馆就在前面,他虽然没有钱,但总会有办法,即便是赊账给人做苦力,今天也必须要救解臻。
现在只希望能找个能够医治解臻的医师……
陈殊又加快速度,往医馆里面走去,但刚到门口转进之时,医馆里却有人撩着门帘而出。两人一个走得心急如燎,一个还在清点手里的药材,竟都没有刹住脚步。
两个人当场一个照面,“砰”地一声撞个正着。
“啊,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医馆里头的人药包顿时洒落在地,那人发出嘶的一声声响,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随后立刻传来愠怒的声音。
“……”陈殊亦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
对面的人穿着一声蓝白相见的衣衫,声音很熟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鸩安予?”陈殊立刻惊道。
荼毒生鸩安予出现在昱北关本就十分突然。陈殊那时候破完生死阵的死门,就是此人突然出现在阵中,告诉自己生门出事的情况。
当时解臻情况危急,他没有顾及鸩安予的事情,而现在这个人竟然也在这个镇上?!
“林辰疏!”鸩安予本在气恼自己刚配的药洒了大半,但听到陈殊的声音,背脊立刻绷直,再看到陈殊的脸的时候,脸色更是一变。
两人各自看向地上的药材,复又盯视着对方。
空气中有一丝的静默,鸩安予率先动身,飞速往医馆外窜去。
陈殊怎么可能会让鸩安予离开。
“别走!”陈殊反应迅速,见鸩安予要逃离,立刻再运轻功追上。他二人速度都非常迅速,但陈殊的长明力量更高一筹,不一会儿便追上荼毒生,一把拉住对方的后领。
“咳咳——”鸩安予脖子被衣领勒住,俊美的容颜立刻涨红,只好停下脚步重重地咳了几声,在空中挣扎道,“林辰疏,我这回总没得罪你什么吧?”
“你是没得罪我什么。”陈殊抓到鸩安予后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快速道,“但你会用毒,毒医一家,你应该也会治病。”
“……”
鸩安予本就打不过陈殊,他徒劳地在空中又挣扎一阵,这才冷笑道:“你让我治病?治谁的病?看你的样子,是解臻出事了?”
鸩安予之前对解臻带有明显的敌意,陈殊皱眉低声道:“解臻快不行了,你若能治好他,我便会放你离开。”
鸩安予听到解臻的状况,面色僵了僵,但听到陈殊后面的话,随即冷笑道:“合着你现在好像在求我,这就是你求我的态度?”
“只要你能治好他,我陈殊随你发落。”陈殊道。
“……”鸩安予错愕地抬头看了眼陈殊,但见对方的脸又熟悉又陌生,他仔细地又看了对方的容颜一眼,终于开口问道:“你哭过了?”
陈殊:“……”
荼毒生鸩安予!!!
“我还以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鸩安予看着陈殊僵住的神情,哈哈笑了声,“怎么,你这一回终于在意他了?”
陈殊只觉得鸩安予话里有话,但此时并没有心思细分,他擦了下眼睛,直接问道 :“鸩安予,你救还是不救?”
鸩安予吃回陈殊一局,心情舒畅,只是冷笑不语,任由陈殊拎着衣领在空中荡来荡去。
陈殊见状不再停留,立刻提着对方往村落赶去。他脚程虽快,这一来一回也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将过半的长明力量留给解臻,行到后面近乎脱力,几乎是颤着小腿肚将鸩安予带回村中。
这时已经黑夜,村子里的灯火寥落,老夫妇的院子里一片黑暗,只有解臻的房里还依稀有一点亮光。
陈殊松开鸩安予的桎梏。
鸩安予这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经络,他看看旁边的简陋院子,目光露出一些嫌弃,随后又有点洋洋自喜,边向房屋里面走边笑道:“你们就住在这里?真是时来运转啊林辰疏。”
“……”陈殊皱了下眉,没有应话。他勉力跟上鸩安予,却突然按住胸口,撑住一边的竹竿,低头俯身吐了口血。
鸩安予已经行进屋内,没有看到陈殊的状况。
粘稠的血拉成一丝液体挂在唇上,陈殊站在原地喘了口气,这才快速地擦去脸上的血,跟着走进屋内。
屋子里,鸩安予已经站在了解臻的床边。
解臻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外有老夫妇特地准备的床被掩着,他面色平静,容颜没有生气,正静静地躺在床上。
鸩安予站在旁边看过,他熟练地翻开解臻的眼皮看了一眼,随后又翻开对方的里衣,查看伤势。
解臻没有反应,就像是被随意操控的人偶。
鸩安予看完解臻的伤,这才捏了一个手诀,在解臻的印堂处轻轻一点。
有白光渐渐从解臻身上浮出。
“他怎么样了?”陈殊看见白光,终于忍不住向鸩安予问道。
鸩安予这才松了手诀,他拾了束自己的头发,看着解臻边说边把梳着,慢慢道:“他身上的伤势是挺严重的,不过你好像给他渡了真气,一时之间倒是出不了什么问题,只不过……”
鸩安予确实有些本事,能够知道自己将长明的力量给了解臻。但陈殊听到后半句,心却猛地再度悬起。
“只不过什么?”他追问道。
鸩安予看了陈殊一眼,原本的声音也慢悠悠地沉了下来:“只不过他魂已经快散完了。你就算是治好他的伤,他恐怕又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六识不通。”
第134章 寄宿狄夷
六识不通——按照盗骨韩珩此前曾经提及的说法, 岂不就是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闻、意不能通,平常只能走路发呆的废人?
解臻是秦霜寒的孩子, 传闻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怎么会?”陈殊心中发紧,茫然地看着解臻。
“怎么不会?他以前就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秦姐也是被他折磨死的。”淡薄已到了透明的白光在解臻额前微弱地闪着光,鸩安予看着, 笑了声道:“你要是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我劝你趁早收手,让他也好走得利落一点。不然日后后悔, 你难堪,他就算没有意识,也会比现在更难堪。”
“他不能走。”陈殊看着解臻熟悉的侧脸,浑身打了个机灵,连忙回道, “不管他变成怎样,我都不放他走。”
他说完一愣,只觉得自己口中的话似曾相识。那时候他决定彻底离开解臻的时候, 解臻也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而现在物是人非,解臻濒临消亡,说出这话的人竟然变成了自己。
陈殊难受地哑了声音。
鸩安予嗤笑了一声,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殊。
陈殊知道鸩安予此时就在看自己笑话, 他连忙重新忍住悲痛,喑哑开口道:“鸩安予,你不过是想我出洋相, 我承认解臻出事我很难受,恨不得自己代为受过。今日你只要能帮我,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他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主动认输,鸩安予和林辰疏对线这么久,每每落得下风,对林辰疏时常咬牙切齿,可这次陈殊服输,鸩安予此时又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他掂量了陈殊一眼,啧啧道:“你可是堂堂天下第一人,又是江湖录上第一人高徒喜欢的人,我哪敢吆喝你呀。”
鸩安予的说话还是惯有的腔调,陈殊听着蹙眉,正想怎么让鸩安予帮忙,却见对方的手势一抬,一手已经抬手去解下身后发带上系着的铃铛。
“叮铃铃。”铃铛上发出一阵清响。
铃铛骤然发出响声,解臻额上的白光显然颤了一下。
“这是?”陈殊目光顿时看向鸩安予手中的铃铛。
“天行藏的招魂铃。”鸩安予又摇了一声铃铛,道:“这是第一像的东西,可以召唤魂灵,我虽不学第一像的玩意,但三像本是同源,应该还是能唤回一点散魂。”
他说的三像,是天行藏的三尊异像。一像骷髅,一像虫物,一像怪蛇。
“!”陈殊又惊又喜,看着鸩安予。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如果诡云谲知道他就是天行藏那尊白衣像,肯定也会来抢夺。”鸩安予说着,冷笑道,“论术法,我这招魂之术可比不上他。”
诡云谲的术法确实诡异,且很可能继承自天行藏。陈殊身边若非有长明出现挡住天罚,他和解臻恐怕都已经殒命。
而长明挡住天罚的代价,是彻底消逝……
陈殊蹙眉,只觉得胸口难受发闷,有一口心血复又涌上喉头,他心复又悬起,连忙咽下口中的腥味,开口道:“若是魂魄被他抢夺,我便再去抢回来。”
鸩安予闻言一愣,随后上下打量着一本正经的陈殊,嘴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夺回来是可以,不过我猜诡云谲应该忘了白衣像的样子,没有第一像的记忆,毕竟那年第一像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打死的。”
陈殊:“……”鸩安予先抑后扬,竟然又从他这里取悦。
陈殊默了默,倒是忍住没有回嘴,只是紧紧地盯着解臻。
鸩安予看陈殊对第一像的死没有反应,慢慢敛了笑。他回头看了眼解臻,没有再犹豫,一边摇着铃铛,一边咬破指尖,在解臻的左肩下划下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