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盗骨看得目不转睛。
陈殊已经行到门口。
“那、那、那要是方守乾引发你的蛊毒怎么办?” 眼见陈殊又要离开,盗骨又问道。
陈殊打开房门:“最多一死。”
“……”盗骨惊了,忽然想起林辰疏失踪的那个晚上,那位秦公子在房间里面的等待越见阴沉的目光。
那人目光森森,比外面的黑夜还要幽深恐怖。
盗骨心中打了个寒颤,连忙道:“你别死啊,不然秦公子问起来,我要怎么交代?”
陈殊的脚步这才顿了下,他站在门口沉默,忽地抬头看向远方渐渐露出的熹光。
眸中有光点亮,却又是阖眼回避。
“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和他说,我陈殊有自己的归宿,我可以为他死而无憾,但却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陈殊的声音响起。
盗骨:“……”
陈殊没有再回头,身影消失在渐渐开始变亮的天色中。
黑色的身影犹如风中轻羽,掠得飞快。
盗骨看着发愣,隔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重新整理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将荼毒生的衣服夹起,在房间后面挖了个坑埋了,这才重新折回房间。
没有林辰疏,他的食物又得自己解决了。
盗骨假寐了一会,等到林府厨房开饭,这才悄悄潜了过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捡点尝尝。
他在林府这段时间也发现林辰疏和府上的人相处得并不融洽,是故也没敢在林府的人面前露面。他暗中在厨房抓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揣在怀里,正要一边吃一边返回林辰疏的房间,却在树上看到林府管家匆匆忙忙地跑到厨房处。
因为上次林府管家送过来一只烧鸡的缘故,盗骨对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有好感,脚下不免驻留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驻留,他听到了管家和下人的对话。
“你们快准备准备,今天宰相到访我们林府,都给我打点精神起来,你们两个去库房取最好的茶叶出来,赶紧去前厅给宰相泡上。”
“是,刘管家。”下人应道,几个人急冲冲地跑过去。
盗骨叼着包子的嘴巴却顿住了,他看了眼林府前厅的方向,目光猛地一缩,暗道一声不好,人已经从树上快速往林辰疏的房间飞掠过去。
刘伯只觉得头顶上有树叶簌簌落下,连忙用手拍了拍头上的叶子,奇怪地抬头,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盗骨却是风急火燎,快速赶到林辰疏的房间里。他打开房门,见荼毒生还在地上挣扎,再也顾不上什么,连忙一把扶起对方,几步飞快地从窗口处跳出。
就在他跳出没多久,林辰疏的房间外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打开林辰疏的房门。
“方相,这就是犬子平时住的地方。”林和鸣的声音响起,“不知道宰相找犬子有何事?”
房门外已经有人慢慢地走进林辰疏的房间,那人年纪看上去四五十岁光景,但和商人林和鸣站在一起,却更显雍容华贵,他扫了一眼房间景象道:“ 听说林辰疏最近十分上心梁府的案子,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查案的事情不是应该去衙门,怎么来他家里?
林和鸣面上一崩,但想到在前面的人到底是方守乾,连忙又堆满笑道:“宰相如此关心犬子,真是犬子的大幸。”
方守乾笑道:“林老爷客气,只是不知林少卿现在在何处?”
“犬子每天早日晚归,说来惭愧,我这做父亲的也不是很确定他在房里的时间。”林和鸣连忙又笑道,“不过既然是宰相在,那我这就派人找他去。”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等就行。”方守乾道,“我一会和林少卿有要事相商。”
“好好好。”林和鸣立刻知道方守乾在让自己离开,连忙乖乖地应了一声,躬身退后。
他退后的时候,又看到方守乾身边的一众带刀护卫,心中不由得一提。
不过对方好歹是宰相。
林和鸣又微微笑了下,连忙叫刘伯把家里最好的茶点供上,这才心中忐忑地在外等候。
方守乾则已经好整以暇地在林辰疏的房间里看看,随后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双人茶杯。
“宰相,林辰疏不在,我们要怎么办?”一直跟在宰相身边的一个护卫问道。
如果陈殊在的话,便会认得这说话的人正是他之前擒获过的池梁。
“哼,你们昨天不是监视他下衙的吗,此时怎么会不在房中?”方守乾冷哼一声问道。
池梁低头:“会不会他已经知道我们在牢里毒杀人质的消息,提前逃遁了?”
方守乾眯起眼道:“我原道这人只是凑巧,现在看来他有那账本,很可能韩珩就和他在一起。既然他已经知道我的事情,此人再不能留得。”
“可要怎么找到他?”池梁问道,“我听说林辰疏这人行踪诡异得很。”
方守乾坐在桌案边,看着这简陋的房间,很快笑了声道:“最近这京城的江湖人不是被御史那老不死的故意引来了吗?你便放出消息,就说那二十多年前的天行藏钥匙就在林辰疏身上。”
听到天行藏的时候,池梁的眼睛微微一亮,点头应道:“好。”
方守乾已经扣着桌面,面上泛着奇异的微笑:“他为皇上做事,却不知这古来帝王最是无情,解奉侯卸磨杀驴,解臻一看也就是个冷血的。我倒想要看看林辰疏陷入绝境孤助无援的时候的样子会不会后悔。”
第82章 江湖追杀京城凛雪【34】……
陈家村位于离京城南部的南丰区一处山野中。村位于田野边,依水而立, 水边有水车徐徐旋转, 人到村口便可见此处阡陌小路交错,稻田秧苗连绵, 有鸡飞犬走,村民耕种,一副自给自足的安乐景象。
陈殊抵达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询问过村民, 很快找到陈家村的村长, 自称是来寻找亲戚的陈家人,并报出荼毒生给的名字。
替先帝临死前诊断的御医本姓荆,那女子本名荆楚, 后进入陈家村便隐姓埋名改了原来的身份, 换名陈楚。
村长听了陈殊的话,表示陈家村四年前确实有个女孩在此落脚。女孩当年来到陈家村的时候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此时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成亲的大好年华, 但这女孩却拒绝了不少村里上门求亲的媒婆。
陈殊一边听村长介绍, 一边跟着村长来到河岸边一间草屋, 很快便见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溪边洗着衣服,女子脸上半面有胎记, 头发散落叫人看不清楚面目,听得旁边的脚步声,便抬头往陈殊的方向看过来。
“你就是安姐姐安排过来接我的人?”女子听到村长介绍陈殊的身份, 终于恍惚地从河边站起身。
荼毒生在搜身的时候已经确认过是个男子,但那家伙在陈楚面前出现的时候恐怕未必用的是正常身份。
陈殊默了下,还是点头应过。
“我、我就知道,安姐姐没有骗我。”荆楚连忙抹了一把脸,将湿漉漉的手往衣服上擦:“她当初说有人会为我哥哥报仇,让我在这里等他,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
此时村长已经从河岸边离开,陈殊便没有隐瞒:“方守乾一事我们已经查出来龙去脉,现在还差证人证明他当年所做的事情。”
“当初我哥预感自己要出事,曾写与我绝笔书信。”荆楚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她拾起河岸边的衣桶,几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那书信我一直藏得很好,就等着今日为我哥报仇。”
女子眼神决然,一口一个“哥哥”,让陈殊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陈婉。
荆楚已经走进自己的房间,很快取出书信交予陈殊。
书信已经泛了黄,上面的字迹却保存得很清楚,内容上写着正是先帝的真正死因,以及方守乾如何威胁御医谎报病因的事情。
厨子死在御医之前,御医预感自己出事,便提前写下方守乾的罪证。他本想将证交给当时的廷尉,却不想半路遭到了方守乾派来的杀手。
荆楚本也受到方守乾的追杀,但后来被荼毒生所救,并听荼毒生的话在陈家村一直在村里生活,等待着能够为哥哥报仇的机会。
这经历和现在给梁府下毒之人的遭遇都出自方守乾的手笔,几乎如出一辙,但不同的是荼毒生竟然早在四年前就准备了这一手。
梁府出事的时候,荼毒生出现在梁府附近,看来是另有目的。
荆楚已经摘下脸上伪装的胎记,露出一副清秀的样子。她出身在京城,若有一个为皇家做事的哥哥在,本来也是锦衣玉食的存在。可自从哥哥出事过去四年,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独立生存,手上已经全是厚厚的茧子。
陈殊看着默了阵。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眼前这个女子失去哥哥是如此,那他的小婉呢?
他也离开陈婉快要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小婉一直都害怕他会离开,他那么久都没有回去,陈婉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也会变得和荆楚一样?
荆楚失去哥哥的也在十七岁的时候,他出事的时候小婉也是这个年纪。
陈殊慢慢地捏紧拳。
他真的真的拖得太久了。
“林公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得知陈殊的来意后,荆楚很快整理了自己的行李。
“荆姑娘,这案子迫在眉睫,这趟回京城路上可能会比较赶时间。”陈殊见状,一边唤过自己的马匹一边道。
“没事,我听林公子的。”荆楚道。
她已经打定决心回到京城,脸上又露出坚决的神色。
陈殊点头,先扶着荆楚登上事先备好的马车,随后一步坐上车端,亲自拉过缰绳,沉喝一声,便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方守乾留给廷尉的时限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他需要再剩下的时间带着荆楚返回京城。否则一旦解臻前往祭祖,恭常钦提到的事情很可能都会发生。
他的任务就是保护皇帝,解臻是现在的帝王,他一定要保证解臻坐稳位置。
陈殊想毕,一路上没有再停留,带着荆楚傍晚从陈家村出发,中途只喝了些清水和啃了些干粮,连夜往南丰通往京城的官道。
这一路很快过了四十里路,夜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道上漆黑一片,唯有月色照出路边浅浅的事物,与那夏日夜晚萤火乱舞混合在一起,窥见周边的景象。
忽然,道路前方出现一个黑糊糊的身影。
身影看上去有八尺之高,看上去是个高大男人的模样,他身高体阔,正好拦在了陈殊所行的道路正前方。
“借过。”陈殊还在驱马,见道路上站着人,提声道。
前面高大的男子闻言,只是往他的方向看来,并没有打算让出一道路来。
陈殊皱眉。
他往京城赶,在路上不能耽搁太多的时间,本来并没有打算停下马车,但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一直静立不动,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陈殊目光很快落到那高大男子身侧悬着的东西上。
高大男子身边挂着两条铁链,铁链尽头系着的是两个比人头还大的流星锤。
陈殊目光一接触流星锤,心中一凛,耳边却听到那高大男子哈哈震声道:“借过?借什么过?你就是给朝廷卖命的廷尉走狗林辰疏吧?!”
他说完话时,陈殊的马车已经驰近,高大男子目光精光大盛,原本锤在身侧的流星锤猛地被他抡起,第一招就往林辰疏的面门砸去!
“!”流星锤来势汹汹,耳边还有摩擦着空气的啸声,一看就是江湖上的好手。
陈殊的六识瞬间外放,募地发现现场除了这高大男子、荆楚外,竟然还有至少七道呼吸,纷纷隐藏在不同的方位。
竟然有人埋伏他?!
陈殊目光一紧,见那流星锤扑到面门,却是冷笑一声,劈手一把横在面门。
“彭——”流星锤的锤子和他的手掌猛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碰撞的响声。陈殊手中一层罡气顿起,四散出隐隐的煞气。
那高大男子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徒手接自己的武器,他微微一愣,却见对方的马车已经冲到自己的面前。
“让开!”陈殊一抖缰绳,并没有让马匹停下。
马蹄高高抬起,竟然完全不管他这个挡路的人。
高大男子瞳孔急剧收缩,正要再动用流星锤砸向马匹,却听耳边又传来一声“砰”的声音,他原本握着的锁链竟忽然一轻。
空中,有铁碎簌簌落下。
高大男子一惊,连忙往林辰疏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被林辰疏徒手接住的武器此时竟然已经崩裂,裂纹从林辰疏的掌心中扩散,而铁碎片竟然就是从自己的武器上掉落下来的!
他的武器是精铁所铸,重逾几十斤。林辰疏不是一个文官,居然能够接住他的流星锤,还能捏碎自己的武器?
高大男子有一瞬间脑袋空白,眼见马蹄就要碾过来,身边的丛林里却传来暴呵的声音。
“我七星剑阵在此,林辰疏休走!”
也就在此时,原本看上去悄无声息的丛林里突然乍开七道寒光,剑光汇织成一道剑网,就往林辰疏和他所在的马车罩下。
剑光阴寒,竟比月色还要冷。
陈殊抬眼看过头顶剑过,蓦地一把抄过高大男子的索链,竟然直接将对方的流星锤扯下,当空往剑阵砸去。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高大男子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差点就被车轮子碾过,吓得心神剧颤,连忙往后避开,再抬眼间,却见和他一道过来的七星剑阵与自己的流星锤撞在一起,原本紧密的剑阵竟然和流星锤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切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