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白倒是面色不变,他朝着身后挥挥手,侍卫和宫人听令后退两步,给两位天下最尊贵的皇家之人留出闲谈的空间。
“和亲王,”顾元白慢慢道,“你给朕面子,朕才能给你面子。”
和亲王脸色难看,忍着不拂袖而去。
“先前朕让你帮朕一把,好把卢风斩草除根,”圣上语气淡淡,“皇亲国戚面对权臣一样要卑躬屈膝,皇权和你们这些宗亲都连在一起,我弱了,你们也弱了。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道也是个蠢货。你如今怨我把你困在京城,日日夜夜只能寻欢作乐。朕问你,当初朕给了你机会,是谁没有把握住?”
和亲王头顶青筋绷起,他克制又隐忍地咬牙道:“——我来了!”
“你来的晚了!”顾元白怒喝,“朕已经杀了他了,你来了还能有个屁用?!等你来朕黄花菜都凉了!”
和亲王被这一声爆喝给吓住了,一时之间气势都弱了下来。
顾元白胸膛急促呼吸,良久,他才平静下来,“和亲王,先帝在时曾叮嘱过我一句话,话与你有关,但你应当是不知道。”
和亲王呼吸一窒,转过头狠狠盯着顾元白,“先帝说了什么话?”
顾元白苍白的嘴角忽的勾起,他恶劣十足地道:“朕不告诉你。”
和亲王:“……”
“轰隆”一声,天边猛然响起一道巨响。
天色瞬间昏沉下来,闪光将天上劈成两半,骤亮之后就是卷起残风的骤暗。
田福生惊慌失措地上前,“圣上,要下雨了!”
暴雨来临之前,暴风已经涌起,顾元白的衣服被吹得鼓鼓作响,发丝四散,有一些被吹到脸上遮住了视线,顾元白蹙起眉,拨开碍事的头发,“张绪,附近哪里有避雨的地方?”
张绪同样焦急,他握着腰间的佩剑,强行沉住气,“圣上,此处离薛将军的府邸很近,我们可先行去往薛府避雨。”
薛府?
顾元白沉吟了一会,“走吧,趁雨落下来之前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话原句为金灿荣教授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中国机遇”演讲中说的一句话。
皇帝发威太帅了
顾元白:这一场雨太不巧了,朕恶劣因子还没出完。
薛远:和亲王有什么好玩的?
薛远:有我有趣有我贱贱吗?
第12章
侍卫长护着圣上,终于在雨落下之前赶到了薛府门下。
门房正准备问这一行人是谁,眼尖地瞥到了顾元白腰间的盘龙玉佩,心中咯噔一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草民、草民……”
薛府上上下下得到了消息,安静的将军府顿时犹如沸腾的油锅一样炸了起来。在书房中的薛将军脚步匆匆,带着小厮往府门赶去。半路遇上了被丫鬟搀扶而来的薛夫人,薛夫人面色慌乱,发钗四散,“将军,真的是圣上亲临吗?”
薛将军速度不减,他点了点头:“我去门前迎来圣上,你快整理整理仪容,让母亲出来见驾,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东西,千万不能出现在圣上的面前!”
薛夫人匆匆点了点头,就扶着丫鬟的手快步往后院走去。扶着她的丫鬟吃力地迈着步子跟上去,这哪里是平日里莲步轻移的夫人?这还需要她扶?她走的还没有夫人快!
薛夫人急忙来到了后院,薛老夫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身边人的伺候下换上命妇服饰,一层又一层的金丝纹正红袍上身,丫鬟小厮都不似平日那般大声喘气。
薛老夫人面色红润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几岁,她见到薛夫人过来,笑着让媳妇到她身边,“惠娘,我今日早上就听到树上有喜鹊在叫,原来还在想着能是什么好事,没想到原是这般的大好事!圣上亲临府中,这是多大的荣幸?”
薛夫人见她如此精神,也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娘,我们府中的规制该如何办?圣上应当是为了躲雨而来,若是这雨不停,圣上岂不是要下榻我们府中了?”
薛老夫人面色忽的一板,紧紧攥着薛夫人的手,殷切叮嘱:“不管圣上下不下榻,惠娘,你可看好了我们府中的这些人,不准有一个杂乱心思的人凑到圣上眼前!别以为我不知道,府中多少丫鬟自视甚高,若是她们敢晃荡到圣上面前,老身就让她们知道厉害!”
薛夫人懂得,她点了点头,又忧心道:“娘,那林哥儿和几房姨娘可还需面圣?”
薛老夫人声音一沉:“不可!只远哥儿一人面圣即可,惠娘,你莫要耽搁时间了,快去换身衣裳整理好自己,随我在之后去拜见圣上。”
薛夫人点了点头,派人去通知薛远,才道:“是。”
这边厢薛夫人与薛老夫人忙碌了起来,那头的薛将军已带着众多奴仆赶到了府门处,雨水汹汹,薛将军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远远见到了圣上被护在众人之间,廊外的飞雨也淋不到圣上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薛将军快步走到跟前,提袍下跪,“臣拜见圣上。”
圣上温和道:“薛卿,起吧。”
薛将军这才带着众多奴仆起身,他抬头一瞧,圣上怕冷,即使没有淋到一滴寒雨也被寒风吹得唇色发白,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薛将军心中着急,身后机灵的小厮连忙递上了大氅。
田福生将大氅披到顾元白身上,顾元白低声咳了几下,他的手脚隐隐有些发寒,“今日微服出宫,却没想到突遇暴雨,恰好薛府就在附近,朕也是叨扰薛卿了。”
薛将军忙说:“圣上亲自驾临乃是臣之幸事,哪能说得上是叨扰呢?”
说完,薛将军拱手看向了和亲王,垂手道:“和亲王安好。”
和亲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薛将军。”
顾元白又偏头咳了几声,寒气从脚底升起,面上隐隐发热,这感觉很不好,像是发病前的征兆。时刻注意着他的田福生忙道:“薛将军,话不多说,圣上还需赶紧进屋避寒。”
薛将军忙让出位置,引着圣上往厅堂内走去,顾元白拢紧大氅,一路走下来,先前还苍白的面色已经染上了几分异常的红晕。
他觉得有些头晕了。
顾元白还没有忘记一个月前差点要了他命的那场风寒,他如今对此有些杯弓蛇影,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又是一个致命的风寒。
顾元白眉目沉沉,被引着坐上高位后,第一句话就是:“薛卿府中可有大夫?”
薛将军原本以为圣上这是恢复了气色,如今被这一问才猛得惊醒过来,他强自镇定,让身边小厮赶快去请大夫,又吩咐人将驱寒的汤药和热水送来,片刻不能耽搁。
田福生用巾帕为圣上擦着面,热度透过丝帕穿入掌心,田福生脸都白了,手也微微颤抖,“圣上……”
顾元白呼吸微微加重,他忽而一笑,“看外头的雨势,怕是今夜也不会停了,恐怕朕要宿在薛卿府中了。”
薛将军行礼,“臣已为圣上备好房间,圣上可要去休息一番?”
顾元白点了点头,就沉心静气地等着大夫的到来。在等待的途中,手脚越发寒冷,可脸颊却缓缓烫了起来,顾元白身上已经披上了大氅,寒意却让他想要发抖。
他将这些异常一一忍下,嘴角还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和亲王看着窗外的大雨,再看看他脸上的红意,嘴角抿直,压抑地沉下了脸。
今日是他说要出宫的,若是顾元白真的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大夫很快就被人带了过来,他应当是知道了顾元白的身份,整个人显得战战兢兢。侍卫长检查过大夫之后才放他进来,顾元白伸出手,田福生将袖口往上挽了又挽,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
大夫把了一下脉,片刻后抖着手放了下来,“圣、圣上,寒气还未侵入五脏六腑,现下只需泡些热水喝些热汤,将汗逼出来就好了。”
顾元白挑一挑眉,习惯了宫中御医的谨慎精细劲儿,如今听上这一番未曾将他当做玻璃人照顾的话,倒觉得很是畅快,“既然如此,那便劳烦薛卿了。”
“不敢,”薛将军道,“臣这就为圣上备水,热汤也快好了。”
顾元白呼出一口热气,大氅上的纤细皮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苍白手指撑在黑木桌子上,顾元白借着这道力气站起了身。
田福生和侍卫们跟在他的身后,顾元白缓步走到了门前,左腿却倏地无力,整个人踉跄向前,突的被一个人拦腰扶住。
揽住腰间的手紧绷而有力,薛远看着径直栽倒在他怀里的皇帝,咧出一个瞧上去恭恭敬敬的笑:“圣上这是怎么了?”
顾元白脸色一变,薛远顺势松开了手,他对着顾元白行了礼,风度翩翩朝着圣上露出一个笑来。
顾元白瞥他一眼,低咳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薛远收起了笑,转头问着父亲:“圣上这是得了风寒?”
薛将军和和亲王并未听出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薛将军让薛远上前拜见和亲王,和亲王面色稍显疲惫,见圣上离开以后,也借口回房了。
薛远恭敬地送走了和亲王,才悠悠站直了身,薛将军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只希望圣上能平安无事。”
薛远勾唇一笑:“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是会无事。”
刚刚靠近皇上那一下,薛远就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热意。他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才把膝上的伤也躺全,没想到现在,轮到圣上要到薛府躺着了。
*
和亲王回到了房中,他的小厮想去厨房给他端碗姜汤,但回来时却喜气洋洋地端回了碗鹿血,“爷,薛府杀了头小鹿,这是新鲜滚过一遍的鹿血,还滚烫着呢,这东西可比姜汤有用多了!”
和亲王端过鹿血一饮而尽,滚热的血味从喉间深入,全身也跟着暖了起来,和亲王良心发现,“你再去端一碗来,本王亲自给圣上送过去。”
小厮又去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鹿血,跟在和亲王的身后准备给圣上送去。圣上的住所是薛府的主卧,在全府最好的位置,离和亲王的住所稍远。
一路走过去,和亲王只觉得全身都冒出了薄汗,刚刚喝的那碗鹿血见效奇快,和亲王甚至觉得体内有一把野火再烧,烧得他不由扯开了衣领。
等快要走到圣上的门前时,经过卧房的窗口,和亲王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眼,倏地停住了脚。
卧房之中,圣上懒散地靠在床旁,双脚泡在侵泡着药物的清水之中,田福生正蹲在一旁,为圣上清洗着脚。
顾元白的这一双脚,从出生起到现在也没有走过多少的路。软底绸缎娇养,养得如同玉一般的清透。
热水将白皙皮肤蒸成了粉色,清水撩起落下,水珠四散玩耍,药物中加了花料,晒干了花朵在水中缓缓展开,修饰得这一双玉足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精致。
“轰”的一下,和亲王只觉得心中的那把野火突的剧烈燃烧了起来,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燥热无比,眼中盯着这幕,热气蒸到了脑子里。
口中的鹿血味道,忽的浓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和亲王与元白非亲兄弟
第13章
窗外忽的一声瓷器脆响,顾元白慵懒的神色一收,厉声道:“谁?!”
侍卫长飞奔到了窗口,锐利的眼神直盯呆愣在原地的小厮,这人他认识,正是和亲王身边的贴身小厮。侍卫长严肃的面容稍缓,低头一看,青瓷碗已经四分五裂,殷红的鲜血洒落一地,墙面上、漆红的护栏上,血迹被廊外斜飞的雨水打散溶解,缓缓顺着阶梯流到了绿草暴雨之中。
宛如藏着罪孽一般的红。
顾元白随后走了出来,他看着这一地狼狈的鲜血,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天边闪雷轰地一响,昏暗天气骤亮。
独愣在这儿的小厮脸色唰的一白,他扑通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得宛如犯了病,“圣上,这是和亲王吩咐小的送来的鹿血。”
上一秒和亲王还站在窗口往卧房看上一眼,下一秒和亲王就暴怒的摔了鹿血,手背青筋暴起地大步离开。
小厮跟在和亲王身边数年,即便是和亲王被卸职时也未曾见过王爷那副可怖的模样,狰狞恐怖,好像是要、要疯了一般……
小厮抖得厉害,侍卫长单膝蹲下,沾了些鲜血放到鼻尖一闻,点了点道:“圣上,确实是鹿血。”
黑红的鲜血被雨水打落成了鲜艳的红色,顾元白闻到了一股子腥气,他皱皱眉,望着小厮的眼中满是审视和探究,“和亲王呢?”
小厮身子抖得更加厉害,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元白面上渐渐冷了,他抬头看着廊外的风雨,缓声道:“和亲王如此挂念朕,朕也忧心和亲王的身体。张绪,你同他去看看和亲王如今怎样了,不可轻慢。”
张侍卫沉声道:“是!”
侍卫长立即将小厮提了起来,带着众多侍卫前去和亲王的住处,可到了住处一看,这才知道和亲王竟然冒着瓢泼大雨,独自一个人跑回和亲王府了。
顾元白听到这个消息后,哪怕再沉得住脸色,也不由感到无语。
大雨之下也要冒雨回家,和亲王是还没断奶吗?
但人没事,顾元白也懒得多问。他回到房间,刚刚泡过热水的身体尚且还残留着暖意,田福生问道:“圣上,还沐浴吗?”
“不了,”顾元白呼出一口气,“朕觉得身子已经轻了许多,还出了些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