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袍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百里桃酥

作者:百里桃酥  录入: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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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后。
  天刚蒙蒙亮,天际还是一片沁凉的深蓝,秦川县衙主簿何离就早早等在晏长清门外,手里攥着厚厚一摞纸笺,低着头,绕着院子里的枯树,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明明是很凉爽的早晨,何离的脑门上却冒出了细细一层薄汗。不知绕了多少圈,终于听得吱呀一声门响,何离立刻攥着这纸笺,迎了上去。
  开门的是一个小侍卫,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何离:“你,你怎么来了?”指了指何离手中攥着的纸笺,最上面几个劲拔有力的瘦金大字“抗震防疫十八则”分外醒目:
  “将军一回来可是半个时辰也没顾得上休息,不眠不休写了一天一夜,难道还没给你讲清楚?”
  “清楚是清楚,可是我不敢照着做啊!”何离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急出的细汗,道:“若是让百姓们知道这十八则的要求,我真怕他们会一怒之下,把我何家的祖坟都给扒了啊!”
  小侍卫有些为难了:“可是现在将军才睡下……他……”
  何离顿时急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这时候还睡觉?不怕秦川百姓一会儿把天掀咯?!”
  话音刚落,门内突然响起几声轻轻的咳嗽。
  小侍卫吐了吐舌头,把位置让开。
  晏长清长发披散,披着外袍,静静地站在门前。
  何离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慌忙作了个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话没说完,他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何离突然注意到,晏长清身上披着的外袍,竟然是一件狐裘。
  正是盛夏,虽然清晨有些凉爽,可是哪里用得着那三九寒冬才用得着的狐裘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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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劲草 二
  晏长清注意到何离讶异的眼神, 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衣, 不动声色地脱了下来,交给一旁的小侍卫:“拿下去罢。”
  小侍卫有些犹豫, 欲言又止, 只得接过了狐裘。
  何离有些奇怪地看了晏长清一眼,见他除了面色苍白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无暇多想。
  何离现在满心满腹, 都是别的心思。跟着晏长清进了正堂,屁股还没落座, 他就抖着手里的“抗震防疫十八则”道:“晏大人, 下官实在——”
  晏长清却不等何离说完,只摆摆手, 道:“先品茶。”
  何离这才注意到案几上摆着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茶盏, 似是提前准备好的样子。可他此时心焦气躁,哪里有心思品茶,只端起来胡乱喝了一口,继续道:“晏大人的十八则,下官实在是……您看,单这收缴焚烧圣药一则, 就能引起不少民愤, 不过考虑到这圣药的毒害, 也就罢了。可大人居然还要整个秦川人都卷着铺盖迁走!?别说那些百姓了, 就是……”何离咬咬牙, 索性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就是我何某人,心中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不理解啊!”
  晏长清却仿若未闻,云淡风轻道:“何大人觉得,这茶水滋味如何?”
  滋味如何?何离哪有心思注意这个!他被晏长清这样平静地看着,一双极漂亮的黑眸清明又澄澈,何离心中突然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鬼使神差般,何离竟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这次他才发现,这哪里是茶,分明就是一碗寡淡无畏的白开水啊!
  何离放下茶盏,不知晏长清此举何意,只得苦笑:“晏大人何必戏弄下官?”
  “戏弄?”晏长清看了眼茶盏:“你可知这是何处的水?”
  还能是哪里?
  何离张口道:“当然是白狼河呗。不过我们秦川百姓夏日里,都喜直接喝河水,很少有这样煮开的。”
  晏长清点点头:“这水中,可是有料。”
  “有料?”何离一肚子疑惑。
  晏长清揭开茶盏盖子,朝里面的清水一指:“何大人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清澈见底,一碗热开水啊?
  何离苦笑着摇头。
  晏长清淡淡道:“何大人竟然看不见,里面有殷红的人血?”
  何离心中一震:“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晏长清叹了一声,道:“十四年前,白苍山上开湖凿河的那一群人里,也有你吧?”
  在梦仙昙的幻境里,在非岚倒下的那一刻,晏长清很清楚地看见黑压压的人群里,与一个很年轻的,身穿官府的男人转过了头。男人讶异地看着满地的鲜血,似乎想要阻止,但是看着锋利的带血的利刃,有些怯懦地缩了回去。
  那个男人的脸,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何离。
  何离终于意识到晏长清的白苍山之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慌乱道:“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知道,白狼河开凿之后,朝廷下令嘉奖所有上山凿河的人,人人皆喜不自胜,个个皆升官发达,唯有一人,拒不领赏,还年年在科考中旁敲侧击,暗讽秦川县令好大喜功,不惜草菅人命之事。结果可想而知,此人明明心有宏图大志,满腔热血,却只能在秦川府衙,做一个不得志的小主簿。”
  何离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晏长清所述一字一句,皆是他心中最深处的心结。那一日白苍山上白衣少年无辜被杀的惨状,如梦魇一般日日浮现在何离的脑海里,他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只能用这样怯懦的,极其有限的办法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愧疚。
  只是不知晏长清此时突然提这事,是什么意思?他是来找自己算账发难的吗?还是?
  何离突然收敛了表情,努力稳住心神:“晏大人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你不必紧张。”晏长清看着何离谨慎严肃的表情,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替当年所有上山的人,去弥补一个错。”
  晏长清说着,摊开了他一笔一划连夜写就的“抗震防疫十八则。”
  ……
  在来这里之前,“抗震防疫十八则”最让何离吃惊的,第一条就是晏长清要把好端端的白狼河从源头填死。不过紧接着何离看到那“十八则”上的解释,说这河水被白苍山上渴死的野兽尸体污染,成为瘟疫的来源,也就稍稍理解了一些。
  但是更让他震惊的,是晏长清竟然提出要将秦川所有的百姓全部迁移出去。那可是上万的百姓啊,拖家带口,谈何容易?
  直到听到晏长清的解释,何离才恍然大悟。秦川城的大地震,他们一直以为是天灾,却没想到这其实是“人祸”——开凿白狼河,掏干了秦川地下的数百条水脉。水脉一干,在地下形成大大小小无数的空洞,而秦川城就屹立在这无数的空洞之上。即使填死白狼河,这些空洞也无法复原。为了防止随时可能到来的更大的灾难,全城大迁移,刻不容缓。
  当然,这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秦川人犯下的错,为了还给非岚和无翳一块安息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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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终于从层层雾霭中升起,露水微晞,青草碧绿,又是一个晴朗的夏日。
  何离迈出大门,挺起胸膛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只觉的胸中沉郁多年的块垒终于一扫而空,肩头却骤然沉重了些。
  晏长清立在门旁,郑重嘱咐:“迁民之事,迫在眉睫,再等不及等朝廷的批复。故而所有一切号令,皆为我晏长清一人所下,若是百姓议论不满,你便尽数归于我身上,我必一人担着。”
  何离一震:“大人……”
  晏长清所说的,打消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何离突然有点惭愧了。
  晏长清继续道:“此事若成,你便将这个上交朝廷,必受嘉奖。”
  何离有些怔地接过晏长清递给他的折子,展开。半晌,他手腕微抖,终于跪了下来。
  “大人!”
  只见折子中所写,尽是表彰何离数年的实绩和功德。末尾举荐的聊聊数语,每一个字,都滚烫的直击何离的心口。
  官场遗珠,贤良之吏。
  这是他何离寒窗苦读数年,日思夜想最渴望得到的认可。
  晏长清默默叹了一声:“所以,你不必顾虑什么,只管尽力去做便是。做好了,必然有你想要的一切。”
  “所以,何大人,拜托你——”
  何离俯身郑重叩首,声音微颤:“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一定!”
  晏长清点点头,再不说什么,转身离去。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合上了。
  何离抬头,怔怔地看着晏长清在门缝里一闪而过的衣角,半晌,激动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些,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晏长清明明就在秦川城里,为何不亲力亲为,而将一切嘱托给自己这样一个小官呢?
  所有的好事,都算给他何离,所有可能的隐患,都由晏长清一人担着?
  倒像是戏文里的临终托命似的。
  何离没来由地突然想到这里,心中一惊,脑海里又浮现出晏长清那张如诗如画般俊美,但又格外苍白的面容来。
  何离立刻摇了摇头,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晦气想法赶了出去。
  嗨,想那么多作甚。何离握着晏长清手书的奏折,心中无比踏实。
  总之他何离活了三十年,这下终于遇到伯乐了,定要好好干才是!
  与此同时,门关上的一瞬。
  晏长清扶住门框,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紧紧闭着眼睛,许久,才从一阵眩晕中缓过劲儿来。
  好险,刚刚差一点,他就支持不住,栽倒下来。
  慢慢张开的左手掌心,触目惊心的四道指甲深陷留下的血痕。
  紧紧是一瞬的眩晕,他就冒了一身冷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刚才面对何离,他是死死咬住牙关,拳头攥出了血,才克制住这种颤抖。
  但是寒冷的感觉,仍旧无风自来,从每一个骨头缝渗进去,像是用冰刀在凌迟。
  冷。好冷。
  小侍卫刚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拿着给药罐扇风的蒲扇,看到晏长清如此,忙不迭地一把扶住,声音里带了哭腔:“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我去拿大衣服来,赶紧披着?”
  晏长清缓缓睁眼,一双平静而澄澈的眸子抬头看了看太阳:“巳时了?”
  小侍卫点点头。
  “那他应该快回来了。”晏长清咬紧牙关,拒绝了小侍卫的加衣,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该如何说。”
  小侍卫眼中含泪,抿紧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般,终于点了点头。
  前脚刚迈进屋子,晏长清就听到耳后一身风声,有什么轻飘飘地落下。
  有人!
  晏长清心中一惊,身体却再跟不上反应。
  紧接着,他就被人从后一把搂住,温热而熟悉的呼吸喷在颈侧。
  赫连戎川笑嘻嘻地搂着晏长清,道:“咦,怎么这次不反抗了?不回头就觉察出我不是刺客?”
  晏长清骤然提起的心缓缓落下。他不动声色地悄悄抹净了掌心的血,平静道:“你回来的速度,比我想的更快。”
  “因为想你啊。”赫连戎川轻嗅着晏长清颈间淡雅干净的气息,声音低哑中带着几分戏谑:“晏大人交待的任务,本王都办妥了。可有奖赏?”
  “奖赏?”晏长清依旧不敢回头看他,只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和身体不要颤抖。
  “没有么?”赫连戎川声音里仍带着坏笑:“唔,本王要求不高,亲亲,抱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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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明白什么叫做糖里有毒了。关键还是我亲手下的毒~==

疾风劲草 三
  晏长清挣开赫连戎川的环抱, 兀自往前走。
  “我累了, 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堂堂大将军,居然如此小气!”赫连戎川早习惯了晏长清冷冰冰的样子, 嘿嘿一笑, 上前一把将晏长清拦腰抗在肩上,不由分说地踢开卧房木门,一起扑在了床榻上。
  从白苍山下来,赫连戎川就拿着晏长清的手书, 连夜前往距离秦川城最近的两处漠南城池,联系和通报秦川城的迁民情况, 做好了接纳数万灾民的准备。本来要两天两天才能跑完的一个来回, 赫连戎川一路快马加鞭衣不解带,愣是提前了近一天的时间。
  他实在是累坏了。
  赫连戎川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犬似的, 脸贴在晏长清胸口, 心满意足地蹭了蹭。
  真好。
  赫连戎川想。他连夜不眠不休赶回来,等的就是这一刻。紧紧环抱着晏长清柔韧的身体,赫连戎川就觉得自己整个心都仿佛踏踏实实地泡在了温泉里,又安心,又温暖。
  “怎么今天这么乖,居然不反抗我亲你了?”赫连戎川低声笑着, 声音里有一点小心翼翼的揣测, 又藏不住的欣喜:
  “你是不是良心发现, 觉得我还挺好的?”
  晏长清心头一阵苦涩, 紧紧攥住手指, 在黑暗中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见得不到回应,赫连戎川便故意隔着衣衫,沿着晏长清的腰线一点一点往上亲。暧昧地,却又无比虔诚。
  半遮半掩的床幔投下的阴影正好投射在晏长清的脸颊上,太过昏暗的光线,以至于赫连戎川此时竟没有发觉晏长清的脸色苍白地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如冰雪般,似乎一触碰就要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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