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秋呢?”祁寒问道。
夏春听了这话把视线撇开,她跟小秋算不上有什么情谊,只是共事这么多年,看她的下场多少有些惋惜。
小秋被处理后,七皇子的贴身丫鬟就成了她。夏春知道自己不能干涉七皇子的事。
她只是道:“七皇子对你很好,你且要好生珍惜。”
她丢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给祁寒留下满腹疑问。
不管怎么说,祁寒总算是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不大,但不用跟一群不认识的人挤,就算吃七皇子剩下的也没什么,好歹不会饿着。
他对于新房间有很多欣喜,而在自己寝殿赵立此刻是气急败坏了。
他不知道祁寒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他一男子竟敢说出这种话,太不知羞了!
赵立今年十五岁,再过一年,按宫里的规矩十六岁就会有陪床丫头了,这些他都知道,祁寒怎么就不知道?
一个男子竟上了他七皇子的床,这话他到底是如何说出口的!还一点都不脸红心跳!
他自己烧了半边脸,暗暗的把祁寒骂了,不知羞!
第二日辰时祁寒就去七皇子的寝殿门口候着了,昨日夏春特意交代过,说七皇子不爱在正殿用餐,让他别跑空了。
祁寒谢过她的好意。
所以今日等七皇子更衣洗漱完毕后,夏春出来开了门他才进去。
赵立见了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他今日身着一件墨绿色长袍,衬得人白净如玉,祁寒心想:这七皇子生得可真好。
赵立用着膳,被人从后面这样直直盯着很不悦,他把头一偏,目光锁定在祁寒脸上:“看什么?”
祁寒不敢撒谎,只能实话道:“七皇子好看。”
赵立:“……”这人是不是不知道羞字怎么写!哪有人这么明白的夸人?
赵立这次当着祁寒本人的面骂了句:“不知羞!”
祁寒立马红了脸,赵立骂完他才反应过来,苏氏曾教过他,说话要宛转,不论是好话还是伤人的话,在心里多想几遍再说出口,别让听的人想歪了去。
祁寒对其他人都是这样,曲折迂回宛转来宛转去,可不知面对赵立怎么就这般直白了。
他想或许是赵立确实是生得太好看了,他在丞相府从没见过赵立这般好看的人,昭阳殿更是没有。
不过现在赵立因为他的话不高兴了,那他就不能再说了。
祁寒认下赵立的那句污蔑之词,因为他的确没法为自己辩解。
七皇子用完膳就去书房了,祁寒就着他吃剩下的饭菜吃了几口,填了肚子就跟上去。
周先生来授课时,见他俩之间的氛围明显不对,他先问祁寒:“子声,你身体可好些了?”
祁寒没想到会被人惦记,他道:“谢先生挂念,现已无碍。”
先生捻捻小胡须,“那就好那就好。”
那日先生授课到一半,说到东施效颦的故事,为了让两人对西施的美有个具体概念,问了俩人一个问题:“你见过最美的人是谁?”
七皇子答:“我母亲。”
祁寒涨红着一张脸,赵立看他这样子都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
祁寒到嘴边的‘七皇子’三个字又吞了回去,他也道:“我母亲。”
苏氏是江南人,五官标致挑不出毛病,祁寒也觉得好看,可赵立的好看不一样,是独特的男性之美,阳刚里带着柔。
不过他没想过先生问的是美,没人会把美和男子划上等号。
先生又捋捋胡须,直感叹:“看来你们都是有孝心之人。”
第六章
那日先生回翰林院后,七皇子赵立对他的小陪读祁寒怒道:“你去那书案前把羞字给我写三百遍,不写完不许吃饭!”
祁寒不知自己怎么惹怒了他,昨日也是,自己也没做什么,他就气急败坏了,不过这话祁寒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朝七皇子行了礼,诺诺地道:“奴才遵命。”
书房内有陪读的书案,虽不及七皇子的,可祁寒来昭阳殿后头一回落笔,写的内容不太好,不过他还是很有兴致。
他在这罚写,七皇子却没走,就看着他,祁寒没办法只能执了笔就开始写。
“羞”字,两点三横一撇,再藏一个丑字,祁寒觉得自己现在就挺“丑”的,有生之年居然会被男子骂不知羞。
赵立看着这陪读落字还挺洒脱,特意走近了瞧,发现这弱不经风的人写的还不错,笔锋有劲,跟他本人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站立在祁寒的身后,看他把那羞字写的自己都快不认识了,他偏移目光又落在了祁寒的束发上,这人总把头发束的松松垮垮的,除了来昭阳殿的第一天,束的高高的看着很有精神气,这几日人看着就很邋遢,他想这人怎连个头发都束不好?
赵立也不知怎么回事,叫了声他的名字,“祁寒。”
祁寒知道赵立在自己身后,他是盘腿坐在地上的,他回头看赵立还得把头仰起来,他以为赵立又想了什么招要让他指使他做。
他疑惑的问道:“七皇子怎么了?”
他转过头来,头发向一边倾斜,露出一小截儿白颈,晃得赵立眼疼,祁寒太瘦了,一身布衣裹他身上都是松的,少年的锁骨凸出来,留下一个浅浅的窝。
赵立一时就忘了自己叫祁寒是要做什么,两人无声的对望着,赵立看他只能看到一片白色,这人怎么比女子还白!
他把长袖一挥,大有发脾气的架势。
祁寒不知他怎么又生气了,脸都气红了。他还在想自己会如何被严惩,赵立丢下一句“不知羞”就走了。
祁寒这一整天就没弄明白自己哪里不知羞了,除了说他好看。
可他不高兴之后自己就没说了啊。
他闷闷的埋头接着写羞字,心里却一直在想:哪里羞?到底哪里羞!
他写完那三百个羞字回赵立寝宫时,赵立正在用膳,他放低脚步声走到宫女一旁站着,哪知道这七皇子不肯放过他。
他看祁寒和夏春两人身上一眼,随意地说道:“夏春,给他束发。”
夏春跟祁寒都没明白他这话的用意,还是夏春先反应过来应了声。
祁寒呆愣的跟着夏春去了七皇子的梳妆台,那椅凳他是真不敢坐,赵立的视线又看过来,“让你坐就坐,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子!”
许是赵立这句话的作用,祁寒坐了。
他一坐下夏春就开始为他束发,他原先束发的发髻是苏木苏方二人去集市给他买的,朴素的灰色。
现在夏春将它取下来,用七皇子的发髻给自己束发,红色的底金黄色的刺绣,祁寒觉得自己脑袋都重了几分。
这头发刚束好,赵立又开口了:“你今年多大?”
“回七皇子的话,奴才未满十五。”
赵立想起二人初见时他的确是束着发的,他问道:“那你没到束发之年束什么发?”
祁寒来到昭阳殿,被赵立踢时没哭,被饿晕倒也没哭,被赵立冠以污蔑之词也没哭,可现在他却立马红了眼眶,大有眼泪要掉下来的样子。
就在赵立以为他要哭的时候,他吸两下鼻子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了。
祁寒道:“我阿兄说来了宫里没人给我束发,所以先提前让我学了。”
赵立一听这孩子还有点可怜,他又问:“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大寒之日。”
现在才刚入秋,还有大半年。
他又对夏春道:“给他把头发拆了,小孩就得有小孩样,什么年龄梳什么头发。”
夏春照做,把那刚束好的发又拆掉,然后祁寒看着夏春给自己扎了两个羊角,他又变回十四岁了。
赵立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喜庆,连祁寒‘不知羞’这么严重的问题都忘了,命令道:“以后每早就来我这让夏春给你扎头发,等大寒一过,到时该如何就如何。”
祁寒怎敢说反驳的话,尽量提高音量答道:“是,奴才谢过七皇子。”
赵立心情大好,对他道:“行,过来吃饭吧。”
祁寒从梳妆台走过去,不忘拿走他那灰色的发髻,那可是阿兄们买给他的。
因为扎了两个羊角的缘故,祁寒走路时那辫子都一晃一晃的,夏春自他身后看都乐得拿手掩笑。
祁寒吃饭时赵立也没离开,盯着那俩小辫就移不开视线了。
这一看还发现了祁寒的食量真的很小,而且只吃自己身旁的菜,中间的菜他筷子都不动一下。
“那参鸡汤最是补身子,你不喜欢?”
祁寒困惑的看着赵立,想不通七皇子怎还关心自己的吃食。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才答:“没有不喜欢,有吃的我就很知足了,吃什么都一样的。”
这怎么会一样?赵立觉得这总角少年就是胡说,那寻常百姓跟皇帝吃的能比吗?
他为难祁寒:“那你吃个鸡腿,再喝点汤。”
祁寒差不多已经饱了,可赵立坐在旁边守着他,他无奈的夹起一个鸡腿,赵立盯着他吃完看他喝了鸡汤才心满意足的去休息。
祁寒扶着肚子回了自己房间,他把那布条缠在手腕上,算是把阿兄们随身记挂着。
他睡着前又想到赵立,觉得赵立这人并不坏,愿意给他吃,给他房间住,还给他自己的私物。
他甚至开始心有奢望,如果赵立不骂他就更好了。
祁寒抬手摸了摸绕在发丝上的发髻。
第七章
祁寒跟苏木苏方白天赶路,夜里天色黑了,就找一间客栈住上一晚。
这样紧赶着也花费了三日才抵达京城的城门。
那守城门的士兵让祁寒他们拿出通文,这事本来挺简单,可问题就是苏木苏方在祁寒去了昭阳殿之后也离开了丞相府,他们的身份证明一直在丞相府,现在丞相府被烧了,那两封纸书怕是早就烧成灰烬了。
城门守卫森严,往常他们有别的法子进去,也都是智取不敢硬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是来为祁钰办后事的,祁寒想从正道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那士兵见了立马退开距离,为他们让出道路。
祁寒牵动马绳,两脚在马肚子上发力,那马即刻向城内疾驰,城内不比城外,百姓众多,祁寒扯动马疆绳控制着速度,以免撞到人。
苏木苏方二人保持着适当地距离跟在他身后。
他们在京城里名声最大的相思酒楼门口停留,有小二来为他们安置马匹,苏木要了两间上房,祁寒住一间,他跟苏方挤一间。
客房在二楼,一楼是喝茶用餐的地。
他们上了楼,叫人做了吃的送来,聚在了祁寒的房间一起用餐,他们没拘束主仆顺序,主要是祁寒不让。
席间,苏方没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他问祁寒:“主子,那是什么牌子?”
祁寒夹菜的手一顿,他故作平静地道:“先皇亲手题字的御赐金牌,可出入京城内所有地方,包括军营。”
苏木苏方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好奇,但不好问出口。
祁寒也不是要瞒着他们,只是这事说来复杂,他一语带过,“先皇赐给当今圣上作为刚立太子之礼,那时我还在昭阳殿,太子赏给我的。”
他说是赏,苏木苏方却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这块金牌能自由出入军营、皇宫等地,相当于皇上的第二张脸,这要是落入敌人之手,那不知要闯多大的祸。
可太子说赏就赏给祁寒了。
他们二人没再说话,吃过饭让人收拾了他们就回了房间。
祁寒站在窗边,向下看是热闹拥挤的集市,人和人抵肩而过,匆忙的来不及回一下头。
祁寒手里握着那块儿金牌,指腹在纹路上摩擦。
他本不想用上这金牌的,可事事难料,他还曾说过不回这京城了,可这不也是回来了吗,祁寒嗤笑一声。
话虽说尽,事却不及。
当年最不受宠的七皇子赵立被封太子时,满朝的文武百官皆是愕然,只有祁寒知道,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祁寒将那块金牌又揣回怀中,上了榻休息。
此时宫中,身着军甲的御林军总统领刘志慌忙的往皇帝所在的长生殿赶,他未等公公通报,擅自闯了进去,像发生了天大的事。
“报!”
刘志见了皇帝就单膝跪下,用他那粗犷的嗓门一喊,声音大的那偌大的长生殿都震了震。
赵立被他这阵仗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国情大事让刘志这样,真要有,他早就冲到前线去了。
赵立放下手里的奏章,打趣他道:“刘爱卿这是准备要去搭戏台子了?”
刘志这人身形威猛高大,声音更如是,偏偏面子却薄,最经不起打趣,连手下的士兵开他玩笑他都得红脸。
他此时涨红着一张脸看着赵立,敢怒不敢言。
赵立点到即止,收了笑问他:“这么急是有何要事?”
刘志这才记起自己此番来长生殿的目的。
他看着那坐在高位上的人,自赵立继位这短短三年来,百姓都说当今圣上为他们打造了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文武百官也没有不信服他的。
可身居高位,拥有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
刘志就曾目睹了他失去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赵立在看着他,换成别人早就被这眼神看的退却了,刘志不会,他大方的迎上赵立的视线,然后一字一句的道:“祁寒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