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敬丞就这样扒着父亲的膝盖,昂着头,“啊……”
原来是见父亲烤薯吃得香,他又馋了。
周寂年捏着烤薯喂他,他嘟着小嘴拿门牙抿啊抿,叫谢宁用指头点了下大脑门。
谢宁没好气的说:“你就气我,完完整整一个给你不要,非从你父亲嘴里抠。”
周寂年使坏,又捏着烤薯喂谢宁,意思是,你也从我嘴里抠。
谢宁旋他一个白眼,朝后缩起身子,作嫌弃状。
“哈哈……啊……哈哈……”小敬丞看的可开心,昂着大脑袋哈哈笑,还知道扥着父亲的衣裳不让自己摔倒,小爪把父亲的官服都捏皱了。
俩大人说话,眼里就没他了,他又悄悄朝门口蹭去,秋莲跟着他。
“中午喝羊汤吧,武宏毅从海外给我带了些叫胡椒的辛香料,说是冬日煮汤暖身子。”
武宏毅就是负责南方柔鱼商路的,原是和段家合作的,段家没落之后,就跟着谢宁讨生活了,很是靠谱的一个人。
周寂年点头,他很好喂养,夫郎给啥吃啥,“武宏毅这就回建州了?”
“回了,冬日酷寒,书信慢了些。”
“也好,再迟不安全。”
谢宁看夫君没有换下官服的意思,问道:“午后还出门吗?”
“出,去户部,不穿官服了。”周寂年身子暖和了,起身换下官服,粘人鬼小夫郎跟去帮他。
换好衣服,谢宁抱着官服,看到下摆被小儿子揪出来的印子,才扭头去看小敬丞。
周寂年也跟着看去,见小敬丞可怜巴巴站在门口,继续抠门缝,周寂年过去抱起他,“帽子手套取来。”
“是。”秋莲明白,老爷从不带手套,于是去拿了小手套、小碗帽过来,给二少爷戴好。
小碗帽里面蓄了薄薄一层棉花,还缝了两个耳罩搭下来,周寂年将耳罩垂下来的两根细绳绑在小敬丞下巴。
然后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儿子出了门,站在廊檐下,静静看雪。
谢宁过来给他披了一件斗篷,就去灶间吩咐开火了,他自己馋,要动手煮个胡椒羊肉汤。
胡椒,因为味辛辣似椒科,所以取名叫胡椒。
每年冬天,谢宁都会煮羊汤,他大儿子渝哥儿可喜欢羊汤配烧饼了。
……
今年过年,京城朝官都是乌云压顶,庆元帝病的严重了,但是迟迟没指哪位皇子代理朝政。
建朝以来,庆元帝就下令,立储不昭告天下,诏书藏于阁内,待他病危再宣读。
周寂年的户部,今年多了一项事务,西州闹饥荒,西州知府频频上报要粮食。
这事儿上一世没发生过。
周寂年的上级户部尚书也病重,字都看不清了,一切都得周寂年和户部右侍郎共同商讨对策。
全国调动粮食运往西州,路途运费是一笔大支出。闹荒就会出闹事,饥民开始朝粮食丰富的地方迁移,西州周边频发抢夺粮食,谋财害命的事故,所以还得调动兵部前去镇压,也得成功护送粮食到西州赈济百姓。
周寂年写计划都熬了几宿,但是饥民的生命,阻止烧杀抢粮的事情刻不容缓,只能在轻微的程度上省时省银。
计划书交上去之后,就过年了。
层层批下来,等实施,已经过完年,二月底了。
正巧谢宁凉州的海货整装待发了,谢宁下指令去换胡人的面粉和胡饼,三月出发送去西州。
他赚钱是为了家人过上好日子,他夫君赚钱是为了庆朝百姓过上好日子,京城周家人知足,自觉日子不差,前者目的已经达到,同是庆朝百姓,谢宁想出一份力。
周寂年也支持小夫郎,他作为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官,对物质生活没有太大的追求,单凭他的俸禄,养活一府不成问题。
至于说给孩子攒家底,在他这里不存在,授之以渔而非鱼。
第71章
过完年,四皇子代理朝政了。病来如山倒,庆元帝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了。
连带效应,就是有其他皇子蠢蠢欲动了,以前是暗中行动,现在开始明面上给自己造势了。
四皇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庆元帝写在了诏书上,所以还在努力争取,希望借西州饥荒一事,获得民心。
谢宁正在府内忙账务,秋莲过来递话:“老爷回府,直奔书房去了。”
谢宁看了眼漏斗,未时四刻,晌午饭点早过了,寂年定是饿着肚子又忙起来了。
“把这儿收了,我去给老爷下碗面。”
灶间给俩奶娃娃炖的老鸭汤刚熟,面团是日日常备的,谢宁拿小刀薄薄削了一锅面,煮熟了装碗,舀了老鸭汤,削面上铺了满满的鸭肉。
谢宁亲自端着碗,朝书房去了。
周寂年在翻书写字,闻到食物的香气,才觉饿。
老鸭汤汤色乳白,肉酥烂香醇,看着就很有食欲,周寂年接过面碗,先喝了一口汤,才边吃面边翻书。
谢宁也不打扰他,自己静静看周寂年写的东西。
这样的安静,偏叫两个小家伙给扰了,小敬丞带着妹妹,屁颠颠跑来,跟闻着味儿的小奶狗似的。
两个小奶娃都可以独立行走了,但是栽栽愣愣的。
前面的矮墩墩朝上举着两只小手,后面的小奶团左右张开怀抱,一起叉着腿儿深一脚浅一脚,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唔哟!”小胖丞嘟着小嘴儿喊屋里的俩爹。
看到父亲面前的碗,可真熟悉呀,那不是用来吃饭的吗?
搞明白了的小敬丞不得了了,举着爪爪蹲下去,小手抓着门槛,撅着屁股想往前挪。
右脚抬起来了几次,就是跨不过去高高的门槛,急得他嗷嗷叫唤,“呜马!”
最后还是奶娘抱着他过了门槛,放进书房里了。
小敬丞又举起两只小手,摇摇摆摆就扑去找父亲了,周寂年一把抱起他,放他在书桌上坐着。
女儿则是抱在怀里了。
小敬丞整个一小团坐在书桌上,两条小胖脚对着,拿爪爪一指面碗,“唔哟!”
“叫爹。”周寂年知道小儿子这是要吃。
“唔……”小敬丞朝前扑,被谢宁揽住了。
而婉姐儿虽小,但是她其实知道呢,知道父亲喜爱她,有求必应,昂着头看父亲,“啊……”
周寂年马上就捻了她小拇指长的面条,投喂进女儿大张着的小嘴儿。
小胖丞吧嗒吧嗒咽了下口水,晃了晃头看妹妹,也学着,“啊……”
周寂年拿筷子断面条,小胖丞急的哟,以为父亲不给吃,两手抱了上下摇着作揖。
为了吃也是很拼了,然后小胖丞终于获得了一根小面条。
小胖丞嘬着吸溜一下,面条就消失在他嘴里了,面条炖的软烂,他嚼都没见嚼就咽下去了。
婉姐儿尝了下就没兴趣了,踢着腿儿下了地,来来回回的走,书房每个角落她都要去看一眼,每个木头她都要拿小爪爪去摸一下。
她大部分时间是文静的,只悄摸的动手动脚。
小胖丞咂咂嘴儿,没尝出味来,“啊……”
周寂年又给喂了一口,谢宁则趁小儿子嘴里有东西,赶紧抱出书房了,他知道夫君最近忙朝事,不想孩子们打扰。
小敬丞嘴里的面条吞下了,就闹着要回去吃,不停踢腿儿,着急的哼哼,“嗯嗯……呜哇!”
“丞儿,我们去找哥哥,跟哥哥玩儿。”谢宁捂着他的后脑勺,揉了揉安抚他的小情绪。
婉姐儿乖乖坐在奶娘怀里,两只小爪互相握着,木着一张小脸蛋儿,看着前头闹腾的哥哥,沉默……
一行人又从老爷的书房,转移到大少爷的书房里。
渝哥儿在捏着毛笔在练字,见妹妹来了,可高兴了,“爹爹!妹妹从哪来的?”
“花园过来的。”谢宁放下小儿子,揽着渝哥儿的肩膀,去看渝哥儿写的字。
在小书房玩了一会儿,两个小娃娃就待不住了,三个小主子一齐去花园了。
谢宁吩咐下人准备些果子送去,自己又去了寂年书房。
书房里,周寂年还是之前那个姿势,端坐桌前边看边写,碗筷已经叫下人收走了。
周寂年待宁郎走近了,才开口:“西州饥民揭竿抢粮,四皇子要亲自前往镇压暴民。”
天灾人祸起,老百姓对抗饥荒的方法,先逃荒然后造反。饥荒说白了,就是粮食不够,农业生产力低下,苛捐杂税又那么严重,贪官昧下粮草私自贩卖等等,天灾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近日京城里粮价也在涨,我安排送粮的商队暂时还没消息。”谢宁也不禁着急了,报来天子耳朵是这样寥寥几语,可以想象,西州现在正处于多么水深火热的境界。
这日之后,朝廷鼓励大户人家捐献粮食,运往灾区。
筹集的粮食数量不尽如人意,西州饥荒不可能只是西州的问题,是大环境下的问题。
问题就是,举国上下粮食是有数的,是不够全国老百姓吃的。
但是京城粮食价格已经涨上去了,夫夫俩联手唱了一出戏,当然是有四皇子的支持。
于是朝廷抓了涨价的米店掌柜,捐粮少的大户等等。
自古以来,朝廷一调不到粮食就抄大户的家,只有农民起义的说法,没有商人翻天的把戏。
当一个朝代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饱了,朝廷也顾不上文明建设了,朝廷只能刮一层富人的油脂了。
谢宁以同为受害者的身份,召集这些商人的家属们一起商议对策。
……
京城大酒楼上座,谢宁优哉游哉喝喝茶,一帮富人都蚂蚁上了热锅,他才站出来支招。
“朝廷就是要粮食,咱给就是了,等国库充盈了,又不是不还。”
米店家人肉疼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了……”
有卖金银玉石的更着急,“朝廷要粮,你家有还好说,我家顿顿稀粥,这金子也当不了粮捐啊!”
谢宁站出来,“诸位若是信我谢记商号,你们这金子我能想办法当成粮捐给朝廷。”
“……”
有一个愿意的,就有第二个愿意的,死马当活马医吧,起码不用担心朝廷抄家了。
于是谢宁拿这些身外之物,雇商队出发去他国换粮食,路费他谢记商号全包了。
谢宁谈妥,朝廷放人。
重担一下就在谢宁身上了,好在有周寂年在他身后支撑着他。
三月末,四皇子带着为数不多的粮食出发西州,前往灾区等候谢宁这边的供给。
……
饥荒这灾事儿,让谢宁更珍惜粮食了。
四月某日中午,一家人吃饭,谢宁端着小木碗亲自喂婉姐儿,婉姐儿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小木勺敲敲打打,但是食物来了她就乖乖张嘴。
谢宁确认,女儿是来报恩的呢。
同样十七个月大的小敬丞就是来报仇的,吃个饭满大堂的跑,奶娘端着碗追他。
他如今走的很稳当了,就是手短腿短,走起来像只小鸭子摇摇摆摆的,别看小敬丞这会儿热衷走路,一出门他就要爹爹抱着。
谢宁起初是皱着眉毛看小儿子吃饭闹腾的,并没有出声影响小儿子的食欲。
小敬丞专注的爬角落的藤椅,奶娘瞅着机会舀了一勺饭喂过去,他吭哧吭哧顺道张了嘴。
只是食物刚进嘴里,他就“噗”一声,全喷出去了。
这下谢宁忍不了了,将女儿的饭碗递给林锦爹爹,过去拎着小敬丞出了大堂,寻了个没人的角落。
“饿不饿?”谢宁忍着气,心平气和地问。
大概所有的小宝宝被拎起来都很开心,小敬丞仰着小脸抱着爹爹的腿,一脸无辜天真的萌样,“啊哇……哒哒……”
谢宁弯腰,拿一根手指头顶着他的大脑门,不许他偎着自己,又问:“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小敬丞眨巴眨巴大眼睛,拿小手指屋里,“唔咕哟?”
谢宁蹲下来,和小儿子平视,点头说:“嗯,屋里都在吃饭呢,你能不能好好吃饭?你再把饭吐出来,爹爹就不给你吃了。”
小敬丞撅嘴儿,胖乎乎的小脸蛋上,嘴巴撅的圆圆的。
“噘嘴也没用,你知道人家西州多少饥民都吃不上饭吗?他们啃树皮了都,你就这样糟蹋大米?”
小敬丞不噘嘴儿了,抿着嘴要朝屋里走,不想面对凶凶的爹爹了。
谢宁以为他乖了,顺着给他台阶下,所以没拦着,跟在他屁股后面。
小敬丞走到门槛前,背过身,屁股先坐在门槛上,然后一撅小屁股滑坐在屋里地面上,然后上身躺下去,小胖腿一抬,成功越狱。
“哈哈哈……”渝哥儿捧着碗看着弟弟笑,他不知道,他小时候也这样干过。
跨个门槛,小敬丞就脏了一身,唉……都怪周家门槛高。
这下奶娘拌了好吃的再去喂小敬丞,他看是肉肉,‘啊呜’一口吃掉了。
等再送一勺大米饭去,他又不好好吃了,他这回不含在嘴里‘噗噗’了,他直接拿小爪爪推勺子,一勺米饭洒一地。
谢宁是真的怒了,半分面子都不想给小儿子留了。他和夫君为了西州饥荒一事,苦心苦力,恨不得将一粒米当成十粒,不能因为儿子小,就可以糟蹋粮食。
谢宁板着脸过去,又把小敬丞拎出去,放在大堂外屋檐下。
他严肃起来,眉眼清冷,“你今儿是怎么都不听话了是吗?肚子饿就好好吃饭,不饿就别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