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十四
穆补丁第一回 因自己的名字而庆幸, 是在邵家遇到那只叫郭喜福(自称)的狗子时。
“喜——福?”穆补丁抬起一抓挠挠耳朵,“这名字怕不是你娘买年画时送的罢?”
郭喜福怒得狗爪一刨地:“胡说!不懂不要乱开口!我娘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他说了, 俗就是雅雅就是俗, 芸芸众生都要学会雅俗共赏!”
“什么乱七八糟的?”穆补丁瞪眼一吹胡子,“说畜牲话!”
郭喜福虽也见过些世面, 然较之皇宫长大的穆补丁,气势上显输一截, 被他这一吓果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娘说了,娶个喜气的俗名好养活。”晃晃脑袋:“我娘还说了, 剩菜剩饭好消化, 少吃多动活得长,多洗澡不长虫才不会被赶出门,且狗子最最忌讳胖,一胖就会被人打死炖狗肉汤……”
“有这说法?”穆补丁坐下舔起脚爪(那靠树而坐举爪轻舔的慵懒样, 落在郭喜福眼中乃是颇有一番帝王气质!),再看向对面诚惶诚恐的狗子时,目光里多了几分同情,“你那……是后娘罢?”
郭喜福目光一亮:“你怎知?!”皇宫出来的畜生就不一样,慧眼如炬啊!
穆补丁懒懒打个呵欠,下巴点点前方, “那个, 是你后娘么?”
郭喜福一嗅鼻子点点头,一脸沮丧:“没想他来这么快!看来是未寻到不争,白走一趟,这便要归家了。”
“不争?”树下的猫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瘫坐,同时换了只脚舔, “你说常在前院溜达的那条黄狗?”得到肯定的回答,面露惋惜:“他一早便出门,到乡下探亲去了。”
“乡下……探亲?”郭喜福一怔,“然而,从未听他提起过……”
“放心,”猫咧嘴一笑,“是去探老母亲与兄弟姊妹,随前院老王一起去的,他当初就是老王自那处抱来的。”
“原是这般!”郭喜福心下一轻,歪头傻笑。
此刻身后。
“这……”一眼见到树下那只雪白无暇的狮猫,荀渺眼前一亮,未尝能令喜福与不争一见的沮丧顿时烟消云散,“便是今上亲自喂养的那只狮猫?”
“是啊!”邵景珩上前将猫抱起,小心抚着,“官家偶尔厌烦了之,便送到我这儿喂养两日。”
“喵呜——”猫翻了个白眼,向下面翘首期盼的狗子挥挥爪,“这是……咳……我后爹……”话音未落,便被另一双手夺去。
将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揉抚搓捏了个遍,荀渺对着对面人讨好一笑,“不知这猫,可到了配种之时啊?”
这日郭喜福回到家,脑中尚还回荡着穆补丁在自家后娘手中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吐出的两字:救驾——!然他实不知此为何意,想来自是官话,未免今后令人看轻,看来要学的还甚多!不过,这日倒也有个好消息,他听到后娘与亲爹说,他们将要新养只猫了。如此,他在家中便有伴了。
第54章 番外十五
“所谓官步, ”穆补丁抬起前爪半遮鼻孔咳嗽了声,“就是官人们迈的步子!走起威风凛凛,神气活现!”
郭喜福举爪:“‘神气活现’好像形容傻猫坏狗的……”
穆补丁沉下猫脸:“你还想不想学官步?”
郭喜福掩嘴用力点头。
“看我!”穆补丁摆好架势, “首先, 抬头收腹,四爪掌心压地, 脊背微微拱起,全然展现精气神, 但要注意,不能表现出攻击性, 否则会挨踹。”
“抬头收腹……掌心压地……不能有攻击性!”郭喜福用心边学边记, 自觉差不多了,“然后呢?”
“然后,开始迈步。”穆不丁小心翼翼抬起右前腿,“看好了, 这一步,要慢、稳、准,一脚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踩在视线正中间位置。”言罢慢慢放下前爪。
郭喜福歪起脑袋仔细看了看,“你脚踩得偏左了。”
穆补丁脖上的毛炸了炸:“你究竟学不学?”
郭喜福踏出一只前脚, 稳稳落在前方正中间处。
“停!”穆补丁尖锐的声音吓了郭喜福一跳, “落脚这么重,是要吓死猫么?再来!”定定神,“看好了,抬右前爪,看准中心点, 慢、狠、准轻巧落地,再抬左前脚,前迈……”转头一瞥,满脸讶异:“你怎趴下了?不是都说你们狗子体能好么,这才几个动作就累了?”
“我们狗子,”郭喜福翻个白眼,“柔韧性没你们猫好,身子伸不到那么长!”
“唔……”穆不丁挠挠头,讪笑一声,“忘说了,前脚动前,后脚要先往前靠靠,我们畜生有四条腿,官人们却只有两条,他们迈步时一条腿一条腿迈,我们也要设法适应。”
这也有理。郭喜福信服般点点头,既然学了,自要学得通透些。
一猫一狗,旁若无人持续着奇怪的姿势,在小院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过去一刻钟之久,郭偕忍不住开口:“邵知府,这猫没事罢?”
邵景珩睥睨其人一眼:“没大碍,不过被你家狗传染了些痴傻病而已。”
言语间,院外又闯进一条黄狗,盯着举止怪异的白猫黑狗看了半晌,一脸懵怔。
“看来还有只正常的!”穆昀祈双手拢袖,轻吁一气。然话音方落,便见黄狗尾随黑狗之后,也小心翼翼探出前爪……
“哎。”夕阳下,并排立着的三人不约而同叹息一声。
“朕看,还是寻个兽医来瞧瞧罢。”穆昀祈眉心轻蹙。
“小心——冷水!”一人拎着满满的水桶自井边快步奔来,向着如鬼魅上身般举止怪异的一猫二狗泼去。
“喵——汪——汪汪——!”一阵骚乱后,猫狗四散逃窜,步态轻盈如常,矫健如飞。
放下水桶,荀渺两手叉腰仰面而笑:“我就说是吃多不消化而已,动动就好。”
第55章 番外十六
穆补丁躺在树下, 连声叹息。
黄狗不争凑上前,满目同情(幸灾乐祸):“昨日被扔出来了吧?教你莫要进去你不听,吵到你爹歇息了吧?”
穆补丁瞪瞪眼, 一爪子挥过去:“你懂个屁!那是床小, 我爹怕压伤我才令我独自睡!”
邵不争不屑一嗤:“拉倒吧,我活得比你久, 吃的土都比你喝的水多,这点事还能蒙到我?告诉你, 人睡觉都不喜欢被畜生打搅!” 挨打多了,现如今一到晚上它都不敢叫了呢。
穆补丁一怔, 歪着脑袋回想半日, 抱起两条短小的前腿一撇嘴:“胡说!我从小就看我爹坐在椅子里睡觉。”
邵不争两只大大的狗眼充斥鄙夷:“坐在椅子里那叫养神,不叫睡觉!人睡觉都躺着,穿很少,还要盖被子。你以为像我们畜生一样随地一蜷就行?”
穆补丁抬起后腿想挠挠肚皮却没挠到, 不忿下哼唧一声:“那我问你,人要是打呼噜了算不算睡觉?”
邵不争承认:“算!”
穆补丁得意起来:“上回看院子的李老汉坐在椅子上打呼噜,那算什么?”
“这……”邵不争还真被问住了。
“所以我仔细想了想,”穆补丁用后腿戳着下巴,“人应该是不喜被畜生看到穿得少。”回想起来,昨夜亲爹还真是穿得少, 晃眼瞧去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呢。
“你才胡说!”邵不争也恼了, “我在前院的时候,带我来这儿的老王在屋中洗澡都让我待着呢。”
就这般,为了畜生究竟是看人穿得少还是看人睡觉会挨打,一猫一狗争执了数月亦无果。直到有一日,那只叫喜福的黑狗出现。
“咳咳, 都听好了。”郭喜福咳嗽两声,翘起后腿贴着树根做罢一件在狗子们看来最为寻常之事,端坐树下,人模狗样开口:“我们畜生挨打的原因,乱叫咬人偷吃不肯洗澡之外,还有一点最最重要,就是看到不该看的。”
黄狗翻个白眼,白猫继续瘫坐,双双展现出对其狗最大的鄙视:“废话!”
郭喜福不以为意,鼻孔眼朝天一嗤:“你们知道什么最不该看么?”
邵不争舔舔嘴唇:“睡觉!”
穆补丁挠挠肚子:“穿得少!”
“片面!”郭喜福一甩头顶两簇迎风飘展的狗毛,龇龇狗牙目露邪光,“告诉你们,最不该看的,是人穿很少叠在一起睡觉!”哼,早知有一日这能变成它炫耀博学的谈资,当初挨打时,也就不那么委屈了。
第56章 番外十七
“喂, 你果真去叫过了么?都半个时辰了,怎还不见猫影?”穆补丁背靠大树乘着凉,不耐烦问向蹲坐在夕阳里的郭喜福。
郭喜福懒得回头:“叫过了, 人家是母猫, 出门总要梳梳毛拍些粉什么的,等一会儿怎么了?”
“就是!”停在西墙下的邵不争一掌按住已被追得翻白眼的老鼠, 回头忿忿:“就算皇帝找人也没这么急的,急就自己去呀, 东院离这里又不远。”
“汝这二狗是过河拆桥吧?”穆补丁来气了,站起身:“好, 既这般, 我便要开始逮老鼠了,逮一只就咬死一只,天黑之前将这院里的老鼠杀光捕尽,看你们还玩什么去!”
郭喜福轻嗤:“说得好像老鼠都会自己送到你爪下一样……”话是这般, 狗却不情不愿站起来,一步一挪向外走。
“等等我!”邵不争将老鼠扔到一个小泥坑里,拖来块砖头压住,“我与你一道去,免的在此耳根不得清净。”
“喵呜,这里好热闹啊!”
二狗并肩正要出门, 迎面便看到那只姗姗来迟的白母猫。
“傻站着作甚啊!”来猫嗔怨着放下挂在脖上的小篮, 朝郭喜福努努嘴:“帮我担进去。”伸出一爪又看向邵不争:“这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得累死我了,你倒是搀我进门呀!”
“汝二狗还在发什么愣?速将犯猫给我拖进来!”穆补丁在后发号施令。
二狗对望一眼,一跃而上,各叼住小母猫一条前腿, 不容分说拖着进了门,扔到树下的穆补丁面前。
不顾小母猫惊慌失措的哀嚎,穆补丁胖胖的前爪一挥:“关门,审犯猫!”
两狗小跑着过去,郭喜福将小篮叼进来,邵不争在后默契顶上门。
穆补丁一屁股坐到郭喜福早便准备好的青砖上,顿觉高猫一等,就是那物硬硬的,硌得屁股疼,但王侯总要有王侯的样子,一抖胡子,前爪按住一边叠在一起的两块青砖(上面那块砖头只有一半压在下面的砖上,这样轻易就能被撬起,只要一松爪,两砖相碰,就会发出“啪”的声响),一松抓,就听“啪”一声,虽轻微,却也足够将六神无主的小母猫吓得花容失色。
“肃静!”穆不丁目光炯炯,“堂下之猫,姓甚名谁?”
“我……奴家……”心知今日是入了贼窝,保命要紧,小母猫擦擦眼泪,哽咽着答来:“奴家是东院顾雪儿。”
“顾雪儿?”穆不丁哼哧一声:“作甚起这脂粉气十足的名字?”
“奴家……奴家……”顾雪儿一爪捂胸,又开始抽噎:“奴家是母猫,且奴家原先的主人是女子,遂才起了这么个名。”
穆不丁张了张嘴,却未出言,须臾,“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将顾雪儿吓得又一哆嗦。“怕什么,还未用刑呢!”穆不丁嗅嗅鼻子,一面语出威胁,一面四处张望:“何处来的香味,甚是冲鼻!”
“是这小母猫身上发出来的。”郭喜福下巴点点顾雪儿。
“奴家……出门时用了些护毛粉。”顾雪儿声音轻颤。
“母兽就是矫情!”穆补丁不屑,指指那小篮:“里面是什么?”
“是……是奴家自制的洗毛液、养毛膏、护毛粉等,奴家本是带来……带来……”顾雪儿胆战心惊环顾了圈四周:“与诸位大官分享的。”
邵不争一嗤:“母兽的东西,谁要用!”
“肃静!”又拍了下惊堂砖,穆补丁言归正传:“顾雪儿,我且问你,你近时隔三差五入宫是为什么?”
母猫一怔:“奴家也不知啊,想来或是宫中有老鼠,令我一道去捉吧?”
“一派胡言!”穆补丁一爪拍在砖上,“宫中有我在,岂容鼠辈纵行——”
“是横行!”邵不争撇撇嘴。
“啪”一声,穆补丁吹起胡子:“大堂之上,衙差有话须悄然告知本王!”
二狗各自望天。
“顾雪儿,我问你你须老实答来,你频繁入宫,是否为了亲近我,好……好……”挠挠猫头,眸光一亮:“好勾龙搭凤?”
“噗!”邵不争努力咬住牙,以免狗脸抽筋。
“作甚?”穆补丁横眉冷对。
邵不争深吸一气:“方才风太大,毛吃嘴里了。”
“那就用我的定毛水,只要一点点抹上去,保你一整天风再大毛型也不变!”顾雪儿下意识接言。
“肃静——”穆补丁再拍惊堂砖,“公堂之上,是由你随意闲聊,打广告的么?再这般,便以非法传|销定罪!”
顾雪儿低头:“奴家知错了。然奴家入宫并非为亲近什么龙凤,实则奴家连龙凤长什么样都不知呢……”
“噗!”邵不争又发怪声,此回不待穆不丁开口,便自站起向那篮子走去。
顾雪儿见彼猫面色愈发不善,当即讨饶:“大王若不喜,奴家今后便躲着家主,再不入宫可好?”言间一双剪水秋眸顾盼,目光投向一侧的郭喜福,似为求救。
于心不忍,郭喜福轻步上前凑在穆补丁耳边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