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夜初见时的讶异,让虞玓忽视了李承乾随身所带的佩饰,居然是那只胖乎乎、黄肥肥的荷包。
他犹豫着踱步走过去,忍着酸痛拾起了这个荷包,里面的重量似是让虞玓想起了些什么,回眸望着正靠坐在床头优雅从容的李承乾,他的身躯并不如他声名那般瘦弱,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那优雅漂亮的太子殿下微弯眉眼,笑起来温柔可亲,吐出的话语却猛地揪住了虞玓的心口,“既赤乌渴求倾心相对,忠贞不二。那昨夜的赴约,岂不是颠覆了你的界限,乱了你的章程?”
如同毒蛇吐息,寸寸致命。
须知太子已有太子妃相伴,虞玓此举,不也正是违背了他之话语,成了那作恶之人?
虞玓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看起来有些难过。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荷包,手指似乎有些有力过头。虞玓敛眉收住力气,慢慢走到了床头,把那胖荷包放在枕边,低低说道,“殿下指责得没错,我的确是那等枉己正人之徒。”
他闭了闭眼,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片刻后,虞玓吐息睁眸,站直了身往后退了数步,对着李承乾长身一礼,“如我这般人,更是不配得到太子殿下垂青。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莫要耽误了前路。”
…
李承乾没有拦着虞玓离开。
漆黑幽暗的眼眸注视着他脚步迟缓地迈出了房门,在一门之隔外安抚着情绪有些暴躁的红菩提,随后踩着昨夜落满的雪,伴着吱呀吱呀的轻碎声离开了这座宅院。
李承乾这才掀开被褥下了床。
迎着稀薄的日头,隐约能看到他的胸膛四肢都有不明显的疤,细碎的、破裂的、如同一道道刻下的划痕。他的指尖勾着那摇晃的胖荷包,先是低低笑了声,旋即那笑声好似跳跃的小鸟完全止不住律感般跳出李承乾的喉咙,继而放声大笑,恣意张狂起来。
如虞玓那种苛刻严谨过头的人,从他踏足这件宅院伊始,这行径就已然在李承乾的心口绽开了无数朵娇艳的花来。
李承乾如何能不高兴?
他在那张素白干净的纸上涂上了厚重浓墨的一笔。
是其主人再也无法忘却的重彩。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
其实前头有隐约写了虞玓微妙察觉到太子的is,当时他很坦率地认为他或许会答应。
但是前提是他认为太子【不会这么做】,毕竟好男风在当下不大合适,而且有太子妃在。
而太子是故意不告诉他和太子妃只是表面夫妻……只要虞玓踏入宅院,就已经是个暗喻。
*
【行文如果需要解释其实是作者的失败,但是这篇后续写到了感情的部分让我卡了很久,有看过我几篇的读者都知道感情线是我的薄弱处,就还请多多担待,感谢读到这里的读者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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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虞陟来回走着。
虞陟抱着虞弘来回走着。
虞弘趴在自家阿耶的肩膀上哭哭脸。
萧夫人好气又好笑看着爷俩都坐立不安的模样,对着身旁的侍女说道:“知道的清楚他们是在担忧小叔的安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的心给谁摘了去呢?简直快把门前三块砖都给蹭光亮了。”
虞陟遥遥听到夫人的吐槽,无奈地颠了颠最近有点小重的弘儿,“听到没,你阿娘在说你呢。”
虞弘哼哼唧唧地撅着屁.股在虞陟的胳膊上挪动,“可是小叔呢?”他委屈的模样就像是在控诉他那么大一个小叔怎么没了?
虞陟其实也着急。
别看虞玓冷冷清清的样子,其实他可从未彻夜不归。简直是比京城那些浪荡儿不知道好上多少!虞陟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二郎的好,一边又开始纠结起昨夜的事情。若非如此佳节过后登门拜访不太妥当,他都要无视礼数直接去那几家相邀之人询问了。
“大郎,大郎……”
墨香的声音由远及近,跑得还有点小喘气。他被虞陟打发去门口等着,现在巴巴跑回来自然是有了消息,“郎君好似是吃醉了,身上混是酒意,刚被门房那头的人搀着回去了。”
萧夫人在里头刚听到墨香的话,这正想让那爷俩去看看,这一抬头,人没了。
虞陟和虞弘那速度也算是快,墨香跑回来传话这功夫也是需要时间的。结果他俩过去倒是和人前后脚,虞玓在里头换衣裳就听到了外面白霜同大郎说话的声音。
他紧了紧衣襟,谨慎地斟酌了现下的情况,方才迈步出去。
虞玓一宿未眠,再加上行了那事,脸色有些苍白虚弱,再残留着些许酒意,倒是真让人以为他是醉酒未归,神色萎靡。他按了按额角,望着被大郎放下来的弘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哑着声音说道:“身上酒意未散,弘儿在大郎身旁站好。”
弘儿抿着小.嘴,乖乖扯着虞陟的衣袖站好。
“你昨夜去哪儿了?”虞陟蹙眉,他少有看到虞玓这般狼狈的模样,哪怕刚换过衣裳,那鲜明的色彩依旧无法掩盖他眉间的倦怠与行走的迟缓。
虞玓摇了摇头,望了眼弘儿说道:“去吃了些酒,超过了杯数,去外头的宅子歇了一宿。”外头的宅子指的是当初太子强予他的那间宅院,里头的人手都是太子的人,纵然是他扯的这个谎言,也是不怕圆不回去的。
虞陟拍了拍弘儿的小背脊,按的力道并不重,却足以让他知道阿耶的意思。他小眉头蹙起,不情不愿地对站在门口的白霜说道:“白霜姐姐,弘儿想吃茶香糕。”
他这瘪着小嘴的模样,可全不是要吃东西的模样。
白霜含笑牵着小郎君的手离开了。
门被外头合上,虞陟示意二郎坐下和他说话,“你是不是有杂事忧心?”他看着虞玓的模样,倒是更为忧心忡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出事了。
虞玓抚了抚衣袖,沙哑着嗓音说道:“何以见得?”
“你在外头,少有让自己超了界限。你明知九杯是你的极致,总不会肆意去触碰。昨夜不过是普通的小聚,若不是你有忧愁之事,难道是那几个混小子灌你酒了?!”虞陟说到后面整个人的脸色越发狰狞,一拳头砸下去仿佛是要去找人干架。
虞玓忍不住轻笑了声,哑着声说道:“非常有理,不过秦怀道他们几个倒也不比你小。”他随口说完后,冲着刚才虞陟的担忧摇头,“他们不敢灌我,只是有些事……”他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手指抠住袖口,刚有收紧的趋势就猛地回过神来,仿佛被烫到一般立刻握拳收了回来。
虞陟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因为虞玓在微妙的停顿后,还是继续了,“如大郎所言,我确实有位心上人。”这无疑是一记重击,把虞陟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全然没留意到虞玓的细微动作,“但是,大郎说得也是,那是位不当接触的人。”
虞陟默默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完了完了,难不成虞玓真喜欢上哪位有夫之妇?
而且刚才他是笑了吧?
是笑了吧???
“而我一时动情,做了不该做的事。故而这数日有些苦恼。”为了避免大郎猜到应当遮掩的真相,虞玓并未说得很详细,却顺理成章地让虞陟以为他昨夜是借酒消愁。
虞陟禁不住扫了虞玓几眼,神情约莫是有些古怪,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竟也不知道,二郎还有那动情的时候……”那语气听来甚至有些扼腕没有亲眼看到那场面。
虞玓:……
虞陟挠了挠脖子,坐正了身,收敛了玩闹的笑意开始认真说道:“二郎,咱家家风清白,也一贯少长掺和那些底下的暗流,在这长安城内确实是有着好声名……”
虞玓默然颔首。
“但是,纵然如此,我年少轻狂,恣意爱顽,家里也从不说我甚,只抓紧了教养莫要出格,便已经是万全。”虞陟的桃花眼微眯,眼波流转间有了些许当年的狡黠,“而我这般在勋贵子弟中,已经算是上等。不揽事,不捣乱,每天玩闹吃喝,只不过是不向学……而你呢,现在样样都做得比我好,可就是太好了反而让我担忧。”
他越过桌案拍了拍虞玓的肩膀,“过于约束自己并非好事,一旦泄洪岂不是得决堤?”虞玓忍不住摸了摸手腕,就不去说刚才那俩词的重复了,不过他明白大郎的宽慰之意,然错事便是错事,并非有理由在,就不是错事。
虞陟对二郎何其熟悉,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没兜住,转念一想又问道:“那二郎究竟做了何事?”
虞玓闻言面容羞红,心里愧疚难当。
于情于理,昨夜他都不当去。
“也与,大郎的猜测,大差不离。”
他敛眉轻叹。
虞陟捏碎了茶杯,窜过来上下摸索着虞玓,边摸着还边念叨,“你别骗我?你没被人打了吧?那人是谁,罢了,不告诉我也罢,总得和我说一声那位夫人的家门是我们干得过吗?要是你同她两情相悦,哥也不是不能……”
二郎真偷情去了?
虞玓眼见他越说越离谱,而且衣裳还真的要被他扯下来,那浑身上下的斑驳痕迹如同被狗啃,要是被瞧见可当真是有罪说不清……
不过本来也说不清了。
他按住虞陟的手腕,轻声说道:“大郎,我记得我还未归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帮着把名册并籍贯那些事情都办完了吧?”
虞陟微怔,他当然知道虞玓要说的是什么,“你不是说过要明年再……”他的话刚出口,大致明白了虞玓是什么意思,这忍不住就停顿了片刻,稍息叹息着说道:“若你打算这般,那也并无问题。
那些繁琐的手续早就处理完了,若是你打算一月后赴考,那也是可行的。”
不过在说完后,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若是不说,我也不逼你。但是你需得是告诉我,究竟是不愿,还是因为开罪不起?”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难以回答的问题。
这整个长安,少有永兴县公府挡不住的人。而若是不愿,又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虞玓沉默许久,慢慢地说道:“皆有之。”
…
白霜发现郎君读书更加刻苦了,以往不过是按着时辰来,可连续三日值夜的人都同她说了郎君屋中的灯至天明才熄灭,这让她有些无名的担忧。
而这担忧是从元宵那日开始。
她默不作声地端了茶水进去,就见屋中的地毯上罗列了许多的书籍,而在更靠近坐具桌案的位置,更是摆放着更多,一并垒起了拒人的高度。白霜不经意地想到,近来的郎君可比从前淡漠寡言许多。
郎君一向沉默淡定,若能行动有异而让人觉察,总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事端。
“郎君,是打算赴考吗?”
白霜安静地把茶盘放到该有的位置上,留意到虞玓提笔的动作微顿,就明了他知道自己的到来。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张,只从其潦草的字迹窥得出主人的心烦意乱。
虞玓颔首,却没拦着白霜把地上丢着的纸张一一捡起来。那些是晨起时分他故意发泄写出来的物什,本就是应当投入火盆舔舐消失的废纸。
“说来这春日虽至,可寒意未散。小郎君说过几次煤球的爪子冻红了,把他心疼得不行。最后是院里的梅花给煤球缝了四只爪套,却没成想煤球套上去却是东倒西歪不会走路,把阖院的人笑得不行。”白霜随口说起了今日的趣事,这方才说完,便留意到虞玓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向来敏锐,回忆起刚才的字字句句,稍微停顿了片刻,还是把推测说出口来,“这一次,又与,大山公子有关吗?”
虞玓提笔微顿,蘸饱的墨水从笔尖啪嗒一声,污了整张素白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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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姐姐为何有此猜测?”
虞玓停下笔来,把那张已经脏污了的纸张捡起来起来放到白霜刚刚收拾的那一堆上,那些都是待会都要被一起烧毁的存在。
白霜站在边上望着郎君俊俏冰凉的侧脸,若有所思地说道:“煤球昨日擦过咱院里的屋檐,虽然很快就跑了,但是从前它是不敢靠近的。”就仿佛原本留下气味的凶兽的气味在慢慢散去,虽然很慢很慢,但是如果气味的主人不再出现的话,那终究会有消散的时候。
虞玓抿唇,淡淡地说道:“不知道有何事能瞒过姐姐的严谨。”
白霜笑起来,温婉的面容露出疼惜的神色,“是他们不懂,郎君向来是少有遮掩。”她可是牢牢地站在虞玓这处为他说话,心眼却是偏到没边儿了。
“我甚是喜欢大山公子。”虞玓慢吞吞地说道,“虽他不会言语,儒雅慵懒的外表也不过是假象,脾气稀奇古怪不说还尤其喜欢胡乱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