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蝎是叶离雇的?
赫连倾闻言皱起眉峰,但不等他有所反应,罗铮周身的杀气已然弥漫开来。
那日的刺客是这人派去的……
似是察觉不到,叶离自顾自地说着:“那些二流杀手自然伤不到你,我想让你知道这次武林大会有多危险,又知道你执拗的性子,只能出此下策。本来想着雇一名毒蝎去麓酩山庄,多少能起到警告的作用,没想到却成了催你出门的咒符。”
“是我不懂你,猜不到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叶离并不觉得抱歉,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解释,只是不说些什么,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可有些话,他不能说,他不能对不起师父。
“你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你从不愿如我所愿罢了。”虽然并未因眼前人的失落觉得如何愧疚,可这世上难得还有人如此为自己着想,赫连倾也并非铁石心肠,于是便缓和了语气。
“你……即便知道那‘烟眉仙子’是假的,也偏要去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一句,叶离看着赫连倾毫无波澜的眼睛,知道今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叶离站起身来,唤了那叫癸卯的少年过来,才又回头道,“今晚就在山上住下可好?多年未见,我还想跟你叙叙旧。”
见赫连倾点头答应,叶离才又露出笑容,冲着少年道:“给公子找两间房子,要离得近一些的,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午膳就在前厅用罢。”
“一间便可。”赫连倾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
叶离闻言一愣,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罗铮,眼里的不可置信一闪而逝,接着又勾起唇角苦笑一下。
罗铮目光迎向直直看过来的人,一脸坦然,虽然心里几多无奈,却也无法表露。
“那就一间,带公子过去罢。”说完也不多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利用了……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罗铮心里愈发堵闷起来。
被用来做挡箭牌,挡的还是桃花,也不知男的喜欢男的算不算得上桃花……
只是这不同于以往的陌生感觉,让罗铮心里少有的乱了起来。
第17章 回忆
挂在窗口的守阵玦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本来以为是误入迷阵的野猫之类,那阵法不困山灵,那些单纯的生灵们兜转不了多久就能脱离出去。
而这次一直响了整整两天,被迷阵困住的却不是什么顽皮的野猫或者笨兔子。
少年拄着下巴坐在窗前,从来安静得只有风声的独风崖上,突兀地回响着那玉器击节般的清脆声音。
直到他听够了,才起身冲着山腰迷阵走去。
叶离没想到的是,困在阵里的非但不是笨兔子,反而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秀男童。
只是那男童有些过于狼狈了——皎白的衣衫上血迹泥污交交错错,发髻也松松垮垮,散落下来的头发胡乱地搭在脸上。
他就那么倒在地上,歪着脑袋昏睡着,胸口轻轻起伏,一副脆弱的样子。
尽管他那样狼狈,可叶离还是觉得这小人儿真好看,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闯进这迷魂阵的,但叶离还是决定把他带回山上。
说不定,以后都不用一个人呆在独风崖了……
那男童丁点声息也无,安静地睡在床榻上,叶离用温水洗了布巾凑过去想把那张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却被一双澄黑的眸子定在了原地。
“你是谁?”刚苏醒的人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他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独风崖,我是这的主人。”叶离站在床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困在迷魂阵里的?”
可那孩子听到独风崖时便神色一凛,开口便道:“莫无悲呢?”
叶离有些皱眉,那男童周身散发出的敌对情绪太过明显,除了无礼地直呼师父姓名以外,他还提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陆柔惜。
原来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麓酩山庄的小公子,难怪那尖尖的下巴,浅浅的轮廓都让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竟独自一人跑来独风崖跟师父要人了么?
明明年纪尚小,身材也略显瘦弱,可眼神却倔强疏离,哪怕对着救了他一命的叶离也冷淡至极。
叶离不知道他这一路要付出多少艰辛,也不知道那江湖上传说的可怜身世是不是真的,但他还记得师父带回的那个女人有多爱她的儿子,而他更记得师父有多爱那个女人。
他注定失望而归了,叶离想着,失望总比绝望要好些罢。
“我师父他早已西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并没有你要找的陆柔惜。”叶离把手里的布巾递了过去,“擦擦罢。”
“你找不到她的,”看着愣了一下才接过去的男童,叶离几番犹豫才轻着声音说,“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师父的茔墓。”
赫连倾到底还是跟着去了,无论叶离说过些什么,他都要在亲自去看一看。
那个小小的孩子似乎有种“不撞南墙不死心”气魄,也或许是迷惘太久不愿放掉这唯一的线索罢……
挨着葱郁的树林,孤零零地立着两座坟冢。一块碑上刻着“恩师莫无悲之墓”,另一块上空无一字。
他呆呆地看着,一言不发。
他相信了。
叶离清楚地看到赫连倾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失望与迷茫,像再一次失去了方向的鸟儿,盘旋着不知落往何处。
“还以为他真的放弃了呢,”倚窗回忆的人轻笑出声,接着又摇头叹气,“那么深的执念,让我如何是好啊……”
叶离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说,离真相大白的那天也不远了。
他眼见着十几年前的俊秀男童慢慢脱了稚气。少年时的赫连倾几乎一年一个样,他每隔一年都会来独风崖,每次都问同样的问题,叶离的回答也不曾变过。
赫连倾逐渐变得英气逼人,眼神却越来越冷淡,性子也越来越阴沉,再也见不着小时候的秀气模样了。可叶离的心还是越陷越深,随之而来的愧疚也如影随形。
因此,叶离才不想见他。
但一连七天日日出现在冉阳湖上的身影让那份深藏的思念喷薄而出,没顶而来。一边压抑着一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赫连倾的矛盾心情在人真切地站在眼前时也没有丝毫的缓解。
直到得知他与那个侍卫……
叶离松开握着窗棂用力到泛白的手,不曾奢求却也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
独风崖似乎真的离天更近一些,可那些闪烁的星尽管看起来近在咫尺,却永远也抓不到,就像是赫连倾。
叶离仰着头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涩难耐,才披了长袍,出了屋。
他不能违背师父的遗愿,但也不想见到赫连倾遭遇危险。
叶离将赫连倾约在了独风亭,可现下要去见的却是罗铮。
庄主前脚出门去见那独风崖的主人,而那个人后脚就到了自己面前。
罗铮面无表情地看着微笑着坐在桌旁的叶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渐渐滋生。
“庄主已经去了独风亭。”言下之意自然是此刻你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叶离弯着眉眼,看着一脸不欲多谈的罗铮。
“庄主在等你。”罗铮不知道眼前人为何会来找自己,不过他对于一个会想出雇佣杀手这种法子来阻拦庄主的人除了厌恶不会再有其他感觉了。
“七天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叶离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扬起下巴看过去,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罗铮皱了皱眉,尽管庄主待此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依然能看出二人关系匪浅,这一点单看那份耐心就可知一二。既然是庄主的旧交,他便只能恭敬相待。
“你是他的禁脔?”叶离努力维持着笑容,赫连倾竟然选择一个侍卫也不愿考虑他,这个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罗铮眸光一闪,抬眼看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沉声道:“叶公子慎言。”
转头嗤笑,叶离眼中满满的讽刺:“难不成是恋人?”
完全不顾对面之人越来越沉的面色,叶离自顾自地道:“我还从来不知,守家护院的侍卫也能爬上主人的床。”
“或者……像罗侍卫这般的,在床上有什么格外有趣的地方?”看着那侍卫搭在桌上渐渐紧握的拳,叶离不屑地放下茶杯,“你以为赫连倾真的喜欢你?真是……”
“喀啦”一声轻响,叶离脸色僵硬地看着面前突然碎裂的茶杯,住了口。
杯里的余茶丁点儿不剩地流了出去,渗进了桌面裂开的缝隙里。
“庄主喜欢什么样的人,自然没有告与旁人的必要。”完全不想再听那个人的胡言乱语,罗铮整了整衣袖,站起身来。
“好内力,”装作没听到那句旁人之说,叶离玩味一笑,“听雨楼果然名不虚传。”
知道听雨楼与赫连倾的关系的人并不多,此次出门,遇见了两人。一个是律岩,另一个就是叶离。但此刻无论叶离跟庄主是何关系,罗铮都不想再跟这个人多待一刻。
“叶公子若想博庄主亲近,最好还是少说谎话。”
“你!”早已不见了白日里的清俊淡然,叶离面色白了两分,他从不觉得自己骗过赫连倾,那些……只不过、只不过是没说出口的真相而已。自己不说,就不算谎言。
叶离深吸一口气,甩袖道:“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你,此次武林大会太过危险。最好拦住你家主人,他心里执念太深,恐怕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叶公子无须费心,庄主心如明镜,岂是寥寥雕虫小技就能蒙骗的。”不是不知此行要面临的凶险与阴谋,但罗铮此时烦闷之情愈盛,心下失了计较,几句话脱口而出。
“今日庄主态度明确,叶公子若不想帮忙也请不要横加阻拦,更不要再做出威胁到庄主性命之事。”罗铮停顿一瞬,盯着叶离的眼睛说道,“至于危险云云,妄图对庄主不利之人,罗铮自会取他性命。”
自知多说无用,叶离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略带着怒气推开门,却不想在门外见到了怒意更甚的赫连倾。
“阿倾?”叶离张了张口,僵在原地。
罗铮闻言向外看去,心跳蓦然加快,不自觉地紧锁眉头。
第18章 下山
“阿倾……我正要去独风亭见你……”叶离走上前去,微笑着伸手扶向赫连倾的胳膊。
后者侧了身子躲了过去,十分不耐地道: “我说过,灵州我必然会去,你不必再费心了。”
“是我多事了,你别生气……”叶离悻悻地收回手,低着声音说,“我只是……怕你出事而已。”
“生死有命,”赫连倾转头看向叶离,一字一顿道,“但我绝不会苟活于世。”
刚才那一瞬的怒意似乎消失不见,但赫连倾冰冷的视线依旧让叶离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好……明早,我送你下山。”再也无话可说,叶离只笑自己傻,本来也不可能左右他的决定,但就是不放心,偏要试上一试。
或许不是傻,是卑劣。
明明决定永远不提烟眉仙子之事,却还妄想着把人留下。
屋子里的人跪在桌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赫连倾看了眼明显是被内力震裂的桌子和碎裂的茶杯,叶离不会武功,这番景象自然是那下跪之人的功劳。
啧,平日里一副驯顺模样,倒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只是不知叶离到底说了什么,竟让那善于忍耐的人生了这么大的怒气。
对于猜测属下心意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他倒是觉得自己低估了眼前人的胆量。
“哑巴了?”
身边人突然出声,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罗铮浑身一震,有些懊恼地开口:“属下知错,求庄主息怒。”
“哼,现在知错了?”赫连倾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意味,“刚才不还伶牙俐齿的么。”
罗铮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庄主何时出现在门口,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无论怎样,叶离是庄主的朋友,而自己不过是个下人。有些话不该自己说,这一点罗铮心里很清楚。终日跟在庄主身边,他自认一言一行不曾逾越半点规矩,可今日竟没了分寸,若庄主误会自己把叶离的话当了真,那可真是……
想及此,罗铮冲着地面重重一磕,道:“属下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求庄主责罚。”
今日独风亭中,赫连倾所说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拒绝叶离,罗铮不会连这也看不出,况且男宠禁脔种种种种,罗铮根本不屑为之。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而忘了自己身份,怕只怕庄主误会自己凭着之前……之事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本座不需要一个只会认错的暗卫,这一点,你可清楚了?”对那人额头的隐隐血迹视而不见,赫连倾冷着声音说道。
罗铮闻言心里一沉,难以抑制的懊悔和羞愧几乎没顶。
本来还算镇定的心突然慌了起来,罗铮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最怕最怕,就是那座上之人不再需要自己。
怎么就失了分寸,犯下如此不应该的错呢!
“属下明白。”罗铮一个接一个地磕着,直到地上洇开的血迹也越来越多。
“求庄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求庄主……”
无甚表情地看着跪在身前磕个不停的人,赫连倾没有回应。
平日里本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做暗卫的,这般性子可说是极好的。可那沉默寡言的人若只是人前一样,人后另一个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相信没有哪个做主人的会想要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