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都是惊恐和绝望,?抓着君景行的手前所未有的有力。
君景行忙安抚他:“我只是去帮你唤你二哥,我不走,?马上就回来……”
岁晏突然又发起火来:“我谁都不要!他们都是假的,我只要你!”
君景行愕然。
岁晏冲他吼过之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立刻变脸似的恢复到方才慌乱的模样,?抓着君景行的手不愿松开。
他苦苦哀求道:“月见,?月见,我只有你了,连你也要离开我吗?我、我方才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君景行直接愣住了,久久不知如何反应。
岁晏浑身都在抖,害怕又期待地看着他:“我……你是不是总是骂我不肯吃药,我咳……我马上就吃,我听你的话,你的毒……我也不偷了……”
他说着,跪爬着将床榻前的小暗格给打开,双手发抖地去翻里面的东西,嘴里喃喃着:“毒……毒被我藏在这里了……就、就在这儿……”
君景行呆怔地看着他,喃喃道:“忘归……”
岁晏还在找他前世藏的毒,手忙脚乱翻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寻到。
他呆坐在床榻上,垂眸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片刻后才仿佛想起了什么,直接怔在原地。
君景行看到他终于安静下来了,才试探着道:“忘归,你……醒了吗?”
岁晏呆呆看着手指的翠绿扳指,喃喃道:“嗯。”
君景行终于松了一口气:“你要吓死我了,那我现在去寻岁珣将军……”
岁晏彻底安静了下来,他盯着扳指半天,才垂着头去捡床上被他翻出来的小东西。
君景行心又提起来了。
岁晏轻声道:“不必打扰哥哥,我没事。”
君景行眉头皱起,难得起了真火:“你刚才那个样子叫没事吗?”
岁晏将之前岁珣给他雕的小木马放在暗格里,又失神地呆了片刻,才道:“我没事,你回去睡觉吧。”
君景行:“你……”
岁晏道:“出去。”
君景行:“忘归……”
岁晏抬眸看他,琉璃似的眸子没有丝毫光亮,一字一顿无情无感:“君景行,我说,出去。”
君景行还未见过岁晏这么冷言对自己说话,愣了片刻,唯恐再刺激到他,才转身离开了。
岁晏呆怔地坐在榻上,片刻后才挣扎爬起来,将盒子里的蜡烛全都翻了出来,抖着手一一点着。
很快,满室白光一片。
岁晏坐在床上,双目失神地盯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半个多时辰后,端明崇匆匆而来,瞧见房间中亮如白昼,愣了一下才走进去。
“阿晏?”
他撩着帘子去了内室,看见岁晏正坐在床头,垂着眸看书。
他听见端明崇的声音,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殿下来了?”
端明崇走过去,疑惑道:“你怎么还没睡?”
往常这个时候,岁晏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岁晏冲他一眨眼,笑道:“知道殿下今日要过来,我在等你啊。”
有了这句话,端明崇心都化了,哪里还顾得上心头一点疑惑。
他笑着走上前,将岁晏手中的书抽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如此好学,这书……”
端明崇低头一看,封面上硕大几个字映入眼帘——当朝太子同岁安侯的两三事。
端明崇:“……”
端明崇手一抖,险些把书给扔了。
岁晏笑得眸子弯弯:“写的很不错,提神极了。”
端明崇绷着脸将书塞到了袖子里,故作镇定道:“没收了。”
岁晏:“别啊别啊,好不容易让无墨帮我抢到的。”
端明崇弹了他脑门一记,笑道:“这种书你也看,下回不准了。”
岁晏只好瘪嘴。
端明崇草草收拾一番,上塌拥着岁晏,道:“睡吧。”
岁晏听到这句话本能地一抖,虽然很轻微,但是还是被端明崇察觉了。
“怎么了?”
岁晏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有点冷,你再抱紧一点。”
端明崇虽然觉得奇怪,又追问了一遍,但是岁晏只说冷,他也无法,只得将他拥得更紧了。
片刻后,端明崇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他的呼吸平稳后,本来紧闭双眼熟睡的岁晏却悄无声息张开了眼睛。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端明崇的睡颜,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岁晏心想:“我开始记不得他了……”
他刚醒时,真的将梦中前世当成了现实,而重生后的现实当成了一场荒唐大梦。
许是上一世太过惨烈,他下意识的还是不敢相信这一世的众多宛如美梦之事能落到自己身上。
岁晏心道我配吗?
他来来回回地心想着“我记不得他了”,越想越绝望,饶是疲倦地下一刻就要阖上眼睛,他还是强行撑着,盯着端明崇那张脸瞧个不停。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时,端明崇便清醒过来。
端明崇眉峰一动,盯着他看了一夜的岁晏立刻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往端明崇怀里蹭了蹭。
端明崇低头看了岁晏一眼,温柔笑了笑,又拥了他一会,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塌。
岁晏听着外室端明崇穿衣洗漱的动静,睁着眼睛看着手指上的扳指,不知再想什么。
直到外室的动静停止,岁晏才从床上爬起来。
前来伺候的海棠将热水端进来,本以为还要等上半个时辰自家少爷才会醒,谁知刚一进门,岁晏早已穿戴整齐坐在软椅上等着了。
海棠诧异道:“少爷,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岁晏笑了笑,道:“睡不着,躺着也无趣,便起来走走。”
海棠也没在意,“哦”了一声,伺候他洗漱。
侯府之外,君景行躬身进了东宫的马车,偏头看了一眼侯府的牌匾,才将帘子甩下。
马车缓缓动了。
端明崇端坐在马车中,袖子里鼓鼓囊囊藏着东西,他抬眸看了君景行一眼,道:“有什么要事非得现在说吗?”
君景行方才无意中看到了端明崇袖子里露出一角的书,顿时面有菜色——那本书这半个月以来岁晏时时刻刻不离手,一眼就能瞧出是那本有辱斯文的话本。
也不知太子将这本书拿来,是觉得受到冒犯打算毁尸灭迹,还是打算留着自己看。
君景行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放空,道:“侯爷让我不要将此事告知殿下,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再这样熬下去,迟早会油尽灯枯。”
端明崇正不着痕迹地将话本往袖子里边塞,闻言手一抖,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君景行深吸一口气,觉得就算之后岁晏杀了他,他也不后悔今日拦下端明崇。
“仔细说说。”
被人卖了还不知的岁晏正蹲在院子里把君景行房里的草药搬出来晒着,他不太懂君景行研药配药的那一套,便将竹篓里的药都搬了出来,满满当当晒了满院子。
他本来是闲来无事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谁知晒得有点多,而且还把竹篓放得有些低,在院子里啃草的兔子全都蹦上去一顿扑腾。
药洒了一地。
岁晏忙去抓兔子,但是抓了一只另外一只又蹦上去,药全洒了个干净不说,自己反倒累得满头大汗。
他一夜没睡,本就疲倦,这么下来简直都想直接倒下去睡个昏天暗地。
岁晏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来。
“只要不睡就没事。”
兔子在他身旁蹦来蹦去,有的还趴在他衣摆上,三瓣嘴嚼着未干的草药津津有味。
岁晏看着脚边的兔子吃得这么开心,歪着头看了半天才神使鬼差地捡了一棵草药,小心翼翼地凑到唇边咬了一口。
只咬了一口,岁晏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只觉得令人发指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刺激得他浑身发麻?,险些直接蹦起来。
脚边兔子依然自然自得地啃着。
岁晏皱着眉伸出舌头吐了吐,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的疲倦早已一扫而空。
岁晏惊奇地看着手里的草药,心道这个才是提神的最佳神物吗?
他自觉找到了良方,欢天喜地地将草药装了一兜。
同君景行分开后,端明崇神不守舍地上了朝,帮着皇帝处理好近几日的政事时频频出错,惹得众臣看他的眼神极其奇怪。
端明崇揉了揉眉心,凝神飞快将琐事处理好,没等那些翰林院的臣子围上来便飞快地出了宫。
侯府里岁晏正蹲在地上捡药,一旁是气得直按胸口的君景行。
不过可能是今日告密之事让君景行难得有些心虚,也没怎么骂岁晏,更没有让他去捡地上的药,但是岁晏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十分自觉地蹲地上去捡。
君景行看他垂着眸一点点仔细地捡药,气消了后又跑上前试探着道:“侯爷,这些小事,就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了,我来吧。”岁晏边捡边漫不经心道:“我打翻的自然要我来捡,倒是你,今儿怎么对我这么好?我还以为你要气疯了把我揍一顿。”
君景行道:“原本是有这个打算来着。”
岁晏:“……”
岁晏幽幽看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君景行立刻心虚地直摆手:“哪、哪儿能啊?侯爷可别瞎猜,平白污人清白。”
岁晏狐疑地看着他,末了才又低下头捡药,道:“算了,饶了你,只要你不在太子那瞎说,我都能放过你。”
君景行更加心虚。
而此时端明崇从院门口进来,瞧见岁晏蹲在地上捡药,眉头一皱。
“阿晏?”
岁晏一看到他,忙冲他招手:“殿下。”
端明崇走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事儿你怎么亲自做?府里没下人吗?”
岁晏嘴一撇,指着君景行道:“是他,他自个把药给打翻了,便把我抓来给他捡药,还说不捡就给我熬苦药。”
君景行:“……”
作者有话要说:
君景行:我恨。
第126章 爹爹
君景行气得拂袖而去,?心底第无数次暗下决心,?再也不要管那祖宗的死活了。
把君景行气走了之后,岁晏扯着端明崇进了房,?道:“我还以为你还要忙上许久,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端明崇一直紧盯着他,看到岁晏和往常并无什么区别,?有些怀疑今早君景行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岁晏没等到回答,?回头道:“殿下?”
端明崇这才回过神,笑道:“这几日没什么要事要处理,我多来陪陪你。”
岁晏让海棠上了茶,?冲他一眨眼睛:“想我了?”
端明崇十分诚实地点头:“嗯。”
岁晏朝他一摊手,?道:“想我就把我话本还来,?我知道你没扔。”
端明崇顿时顾左右而言他,道:“啊,?你想吃挽花楼的馒头吗,?我带你去吃吧。”
岁晏忍笑:“当朝太子,带他的男宠去逛花楼?”
岁晏每回去挽花楼都是为了馒头,?端明崇都险些忘记了那地是一处风尘之所。
端明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道:“将这话收回去。”
岁晏笑得更欢了,?他欺身上前搂住端明崇的脖子,在他耳畔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怎么,?殿下不爱听?我之前是怎么教殿下来着,?遇到不想听的话……唔!”
他没说完,?端明崇就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并未忘却他的指导,俯下身将他的唇堵住了。
岁晏被吻得眸子浮现一层水雾,唇分后微微喘息着,却还在找死地撩拨端明崇。
“殿下果然没忘,看来是我教得好。”
端明崇几乎被他气笑了,他伸手轻轻勾了勾岁晏的眼尾,离得近了才瞧见他眼底的青灰之色。
回想起君景行所说的话,端明崇不太确定地试探道:“你昨晚没睡好吗?”
说起睡觉,岁晏又愣了一下才笑道:“昨晚和殿下睡在一起,怎么会睡得不好?”
端明崇道:“那我半夜醒来,为何会瞧见你睁着眼睛?”
岁晏一愣,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悉数褪去。
岁晏不太确定端明崇有没有在诈他,因为一整夜端明崇从未睁过眼睛,但是他又害怕是不是自己又忘记了,只好强行绷着,道:“胡说八道,我嗜睡得不行,有这功夫怎么可能不去睡觉,殿下你在同我说玩笑吗?”
端明崇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波澜不惊。
他心想:“心跳比方才要跳得厉害,他在说谎。”
那么,君景行所说,便是真的了。
端明崇深吸一口气,强行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轻笑道:“被你发现了。”
岁晏横了他一眼,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岁晏病成这样,端明崇也没了心思再回东宫,索性在侯府住下了,反正朝中已没了端如望之流搅浑水,内阁的大臣足以将所有琐事摆平。
而那些上折子斥责太子无故留宿宫外的折子,全都被他悉数无视了。
端明崇留宿在侯府的第二晚,装作熟睡后躺下,便感觉身旁的岁晏在窸窸窣窣地在床头暗格里翻了半天,似乎拿出了个什么东西。
端明崇眼睛张开一条缝,便瞧见岁晏蜷缩一团,张大眼睛将一片药草叶子塞到了嘴里。
端明崇:“……”
那草药似乎极苦,岁晏牙齿动了一下,整张脸皱成一团,双脚也不自觉地蹬了蹬,许是苦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