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用简洁地语言,将上午发生的事给谢臻写了下来,顺带还在纸上大略地画出了铜镜的样子。
谢臻看着叶鸽写下的内容,习惯性地挑起了烟杆,雕刻着半虺纹的烟斗无火自燃了起来,白色的烟雾慢慢溢出,却很快将微苦的味道传遍了整个卧房。
“走吧,我们先去那个房间看看。”谢臻又轻吸了一口烟,拉着叶鸽的手站了起来。
叶鸽赶忙点点头,跟上谢臻的步子,还不忘拿起那只已经空了的礼盒。
小房间的门被谢臻推开了,正是午后阳光最为充裕的时候,整房间都被晒得又暖又亮,成堆的礼盒摞在地上,也只留下了小块小块的影子。
“就是这块帘子吗?”谢臻并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首先拽住了门前挂的那块红帘,侧脸问向站在他身边的叶鸽。
叶鸽点点头,有些忐忑地望着谢臻。
谢臻打量一番帘子周遭的环境,而后将烟杆抵到嘴边,长长地吸了一口,片刻过后,半虺杆头冒出的白烟开始慢慢凝结成一缕,灵活地飘出烟斗,围绕着红帘跃动蔓延,像是在探查着什么。
紧接着,那缕白烟又离开了红帘附近,开始游走于房间的各个角落,拂过所有堆积着的礼盒。但却一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半晌后又回到了半虺杆中。
叶鸽忙拉着谢臻的手,在上面写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
可奇怪的是,谢臻却摇摇头,看着手中的半虺杆说道:“没有,这屋子中的气息很干净,没有发现什么妖物异样。”
没有吗?这下叶鸽不禁愣住了,他又把已经空了的盒子拿到谢臻面前问道:“这个上面,也没有吗?”
谢臻还是摇摇头,刚刚还在卧房中时,他就已经探过这盒子了,理论上将如果里面真的放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当时就能发现。
可就是因为这盒子并没有问题,他才怀疑东西藏在房间之中,这才过来探查,可是没想到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就是说……真的什么妖物都没有吗?”这下连叶鸽也有些不动摇了,他是绝对相信谢臻的判断的,可……可上午铜镜的事,却也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呀。
“鸽儿别急,”谢臻伸手摸摸叶鸽的头,安抚着他的情绪,思索了一会后解释道:“你既然看到了,就应当是有的,至少当时是有的。”
“现在查不出,或许是因为那妖物在铜镜被你装进盒子里后,就已经逃走了,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故意抹去了自己的气息。”
叶鸽听到这个解释,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想来也是,这宅院毕竟是谢臻的地方,那妖物或许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谢臻的存在,所以当即就逃了。
谢臻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叶鸽,心中却还有另一种猜想。
他之所以没有说出口,一来是不想惹小鸽儿害怕,二来他自己也并不太确定,这世上当真有半虺杆都探查不出的妖物吗?
谢臻这样想着,反手一挥,淡淡地烟雾再次从半虺杆中溢出,悄然笼罩在了叶鸽的周围,为他增添了一层无形的防护。
无论如何,事情哪怕只要有一丝影响到叶鸽的可能,谢臻便不会轻易放过去。
不过……这些便暂时没必要再让小鸽儿烦心了。
“好了,”谢臻重新揽住叶鸽,轻轻蹭过他的耳鬓,语气也跟着放松了些:“那妖物既然逃了,便由他去吧,只要他不去害人,也没道理非要追着人家不放。”
叶鸽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靠在谢臻怀里点点头,两人转身又往楼下走去,边走边聊起上午发生的其他事。
“不过又是几个旁支的亲戚,瞧着我那工厂年后便要正式开工了,趁着年节过来走动一番,”谈起那些琐事,谢臻显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转而又问起叶鸽:“那送饭的婆子将东西打了之后呢,你中午又吃的什么?”
这么一问,却把叶鸽给真问住了,他眨眨好看的眼睛,思来想去……那婆子走后,他就回到卧房一直坐着,直到谢臻回来,好像……好像真没再吃过什么。
“没吃?”谢臻瞧着叶鸽的反应,立刻就明白了,脸色难免有些不好:“你是忘记了,但也没人再给你送饭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临近过年,白天没法写文,所以更的越来越晚,跟大家说声抱歉小天使们早点睡,第二天早上再来看文好啦~
然后上一章,居然有人觉得那镜子是好东西,咕咕表示,拿走,求你们快把这玩意拿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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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镜中女尸(七)
叶鸽听谢臻放下声来,只当他是因为自己忘记吃饭的事生气,忙拉着谢臻的手,撒娇似的轻轻摇摇。
谢臻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让叶鸽误会了,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解释道:“鸽儿别怕,我不是冲你发脾气,这事是他们做的不对。”
叶鸽有些没反应过来,谢臻便朗声向屋外喊道:“翠芬,柳月,进来。”
谢臻并不太喜欢有人伺候,再加上回来的时间也不长,这院子里其实统共也不过是四个大丫鬟,七个小丫鬟,还有一些外围做事的小厮婆子。
其中这翠芬与柳月是从大太太屋里调来的,脾气性子都算是伶俐,这几日叶鸽常见的就是她们。
“今日是谁给叶少爷送的饭?”谢臻平日里待人一向温和,此刻放重了语气,那两个丫鬟也不由得害怕起来,赶忙说道:“今日前头有些事,我们过去帮忙了,中午的时候特地托张婆子来给叶少爷送的饭。”
“这饭叶少爷到底吃没吃上,你们回来后可曾有人问过?”谢臻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叶鸽不想让他因为这事发火,偷偷地拽拽谢臻的手指。
“这……张婆子说她送过了,我们也没多想……”两个丫鬟心思活络,很快就猜到了谢臻发火的缘故,声音越发虚了。
这会谢臻也明白的差不多了,想来便是那婆子被叶鸽撞到后,心生抱怨又想偷懒,故而并没有再去取饭。也因这院中的下人,到底是对叶鸽多有轻视,所以也并没有人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吃午饭。
“把张婆子给我叫来。”理清了前因后果,谢臻便越发的生气,他将自己对叶鸽的态度已经摆得如此明显,可偏偏还有人全当看不见。
“先生,算了吧。”这会子叶鸽却有些坐不住了,他当然明白谢臻为什么发火,但是长久以来的地位与经历,还让他有些回不过劲来,他在谢臻手上写道:“是我先不小心打翻了吃的……当然,她们也有错,但是……”
谢臻看向皱眉纠结着的小鸽儿,他眼神中依旧那样的干净,没有任何的算计。谢臻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但他知道,有些事必须让叶鸽明白。
“罢了,今天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你们两个还有那张婆子,既然那么挂心前头的事,那从今日起,就还是回前头伺候吧。”谢臻低头看着地上的两个丫鬟,拈着手中的半虺杆向门外说道:“程六,你这会子就领她们回大太太那边吧,将缘由说清楚,大太太若是还要她们便留着,若是不要了,就趁早辞退,别耽误两边工夫。”
那两个丫鬟一听就着急了,她们便是仗着这边院子里谢臻与叶鸽都是好说话的,才敢这么闲散,这事若是被大太太知道,必然是要被辞退的。
“三爷,我们也是一时马虎了,您就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谢臻却是连听都不听,直接让程六将人带走,还特地让人把这件事传话给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小厮们。
“可是觉得我过于严苛了?”小厅之中,谢臻牵着叶鸽的手坐到桌边,很快就有人重新取来了饭食,谢臻也没让他们留下伺候,自己亲手给叶鸽舀汤盛饭。
叶鸽迟疑了一下,喝着谢臻送到他面前来的汤,还是点点头。
“这事她们有错,但……也不是很大,先生为什么要将她们辞退呢?”
谢臻摸摸小鸽儿的头,又伸手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给他挑起鱼刺:“这哪里算得上是严苛,若是放着宫里……罢了。”
谢臻笑着摇摇头,将鱼肉放到叶鸽碗里,耐心地跟他讲道:“我罚她们,并不只是因为她们犯了今日的错,而是因为她们对你的轻视。”
叶鸽一愣,抬起头来,认真地听谢臻继续说道:“本来这大宅里的人心思就乱,我若不罚,今儿有三个不把你当回事的,明日便有三十个,再等上几天,只怕是就再没人将你放在眼里。”
“何况,她们拿了谢家的工钱,却没有做好该做的事,这工钱难不成就白给她们?我也没有要打要杀的,只是不做事便辞退罢了。”
这样的事,叶鸽之前从来未曾想过,如今谢臻摊开了讲,他也听出了几分道理。
他知道,其实自从迈出福月班的那一刻起,那就应该与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了。他不能继续做一个金丝雀般的小戏子,也不能再当自己是浑浑噩噩度日的杂仆。
如果他想要什么都不学不做,想来先生也是乐意将他完全护在羽翼之下的,但他却不想……他想要离谢臻更近些,想要跟上谢臻的步伐。
“我明白了。”叶鸽放下筷子,眼神依旧清亮,却少了几分迷茫。
谢臻伸手揉揉他的头,又给他夹了些热菜:“好了,快吃吧。”
那日铜镜与丫鬟的事,好似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
谢臻依旧在暗中留意着叶鸽身上的气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也曾去细查过节礼的单子,但并没有发现镜子一类的记录,这件事也只得暂时搁置下来。
叶鸽也并没有太将它放在心上,一连几日都平安无事后,他也就渐渐淡忘了铜镜的事。大多数时候,依旧跟谢臻在一起,或是陪他出去应酬,或是央着他教自己符咒。就算偶尔谢臻不在家,他也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只是再没去过那堆满了节礼的房间。
很快就到了十五那一日,谢家上下又都聚集起来,不过这次倒没有年三十那般正式,开宴众人纷纷到了二爷谢宏的院子里,聊天打牌九。
叶鸽对这样的事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聊天他聊不出,打牌他不会打,本来想着跟在谢臻身边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谁知刚进门没多久,谢威和谢宏便将谢臻叫去了书房,显然他们兄弟三个是有事商量的。
这种时候,叶鸽自己知道硬跟去也不合适,幸好谢臻临去前,倒是给他找了个好地方。二太太年前图新奇,养了一缸碧蓝的小鱼,因着说是从热地方来的,需要分外暖和些才能活。故而二太太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单独辟出来一块,挂了棉帘烧了火盆,专留着养这些金贵的小鱼。
这会子谢臻便把叶鸽领到了这里,让他自己看看鱼,不用出去应付那些太太姨娘。且又与众人之隔了一道帘子,真有什么事,也能听得到。
叶鸽也十分满意这样的安排,目送谢臻离开后,他便自己搬了凳子坐在鱼缸的旁边,拿着小杆逗弄起小鱼来。
可谁知没过多久,小间的棉帘就被人掀开了,叶鸽不禁抬头去看,进来的竟还是三十那晚跟他打招呼的刘姨娘。
“叶兄弟倒是会讨清静,居然躲到这地方来了。”刘姨娘穿着时兴的雀蓝色旗袍,化了妆俏丽的妆容,倒是让人看不出她的年岁。
刘姨娘一进来就笑脸相对,叶鸽也不好避开,于是就便冲她笑着点点头,起身让出了自己坐的凳子,示意她坐。
刘姨娘却笑着摇摇头:“你自己坐就好,我是刚刚跟她们打牌输了几个子,闹得我头疼,所以逃出来透透气。”
叶鸽眨眨眼睛,觉得刘姨娘这么跟自己说话了,只晾着她也不好,于是就在本子上写道:“我常听人说,运气总是轮流转的,刘嫂嫂刚刚运气不好,过会子再去,便一定能赢的。”
“哎呦,难怪三爷这般喜欢你,”刘姨娘看了叶鸽写下的字,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叶兄弟可会打牌……”
叶鸽原本好好地正听刘姨娘说笑,看她那张带笑的红唇开开合合,忽然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紧接着,叶鸽便感觉到自己眼前渐渐暗了下来,这并不是漆黑一片的那种暗,而是好像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东西都被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影。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叶鸽混混沌沌地,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
他的视线越来越暗,周遭的一切在都开始有了小小的扭曲,唯有刘姨娘的红唇还在不断开合着,只是随着视线昏暗,变成了浓浓的黑色……
黑色!叶鸽猛地一个激灵,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这……这不就是他用铜镜看东西时的感觉吗!
叶鸽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难道那铜镜上的妖物又回来了吗,还是说它根本从未离开过。
就在叶鸽紧张地思考时,对面的刘姨娘忽然向他走进了两步,此刻刘姨娘早已不是正常人的模样,她的脸庞与身体像是被什么搅和过一般,模糊而变形,嘴角娇俏的笑意只让人觉得恐怖。
叶鸽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钢笔,他快速回忆过谢臻前些日子教给他防身的符咒,强自镇定地运笔而动。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的笔尖没有任何反应,白烟与小鸽子一样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