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刘姨娘还是有些顾虑的,但她又不想放弃这次与谢臻搭上话的机会,白齿轻咬红唇,半晌之后才说道:“三爷既然问起这两个人,那应当是知道,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谢臻点点头,简单地把从谢丰那里得到的消息与刘姨娘说了说。
刘姨娘听后,点点头:“大致就是这么回事,我所知道的,也不会比谢丰说的多太多,三爷是想问些什么呢?”
“我想问,”谢臻稍稍眯起细长的眉眼,用令人难以抗拒的目光看着刘姨娘:“这二人的死,你觉得可有蹊跷?”
刘姨娘脸色更加不好了,她想了好一会后才说道:“那,那钱姨娘的事,我并不怎么清楚的,但宋姨娘我却知道。”
“当年我与她同住在二太太的院子里,各占一间偏房。她这个人性子并不怎么好,爱钻牛角尖,因着二爷偏爱她几分,便更是喜欢与二太太对着干。”
“那下药的事,起先也不过是二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她几句,她觉得失了面子,才一时糊涂……”
“后来她吊死后,二爷还让我偷偷去看过,那样子确实自尽的不假。”
谢臻听后,沉默片刻,叶鸽却在本子上问道:“那药确实是她下的吗?会不会有人冤枉她?”
刘姨娘看后摇摇头:“这点我倒是能确定,确实是她下的……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叶兄弟就别问了。”
话说到这里,宋姨娘的事基本已经清楚了,若是下药害人,事发后再自尽的话,虽有怨气,但应当不至于太重,且死状上也与镜中的女尸不太相符。
谢臻与叶鸽不由得都开始疑心起,那位大少爷的钱姨娘。
“若按三爷所问,死的蹊跷的话,确实是钱姨娘可能性更大些。”刘姨娘开始细细地回忆当年的事:“那钱姨娘进府后,大概是担心自己出身不好的缘故,在总也不大出门,一直在那阁子里住着。”
“我与她确实没什么交情,如今非要说起来,也就两件事。”刘姨娘顿了顿,眼神飘忽地望了叶鸽一下,而后说道:“头一件,便是她进府后大约两三个月的时候,有次我去大太太院子里,偶然听见几个小丫鬟在私底下议论,说那钱氏好似有疯症。”
叶鸽心头一震,然后立刻在本子上写道:“那她是真的有疯症吗?”
“这我也说不好,”刘姨娘摇摇头,喝了口茶后才说道:“不过从那以后,我再见到她时,总觉得她脸色难看得厉害,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的。偶尔在她身边讲话,她便像是受了惊吓,半天回转不过来。”
“府中没有人请大夫来给她瞧瞧吗?”谢臻挑起了烟杆,轻吸一口,心中已然有了分寸。
“请过的,”刘姨娘点点头:“当年大少爷对她还是很上心的,隔三差五就请外头大夫来,可看来看去,根本没看出什么毛病来。”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频繁的请大夫,钱姨娘得了疯症的事,才越发地传开了。
“那后来呢,她就是因为发疯而死的吗?”谢臻继续问道。
“后来还出了一桩事,也是让人觉得摸不透,”刘姨娘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可怜那钱姨娘:“大约又过了几个月吧,那边突然有人传她怀孕了。”
“这事着实有些尴尬的,那宋氏若是有了孩子,便是咱们谢家回宅后的头一个孙辈,合该是件喜事。但……她到底只是个姨娘,大少爷还未娶正室,就已经有了儿子,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叶鸽听后不由得皱皱鼻子,不是因为别的……他记得,三十那天晚上谢臻带他认人时,并没有见过孙辈的孩子。
“那个孩子现在去哪了?”
刘姨娘摇摇头,眼神中带了丝怜悯:“谁知道呢,我们这些外人,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过这个孩子。”
叶鸽有些听糊涂了,这有没有孩子怎么会不清楚呢?
“当时大家只是听下人这么传,可是几天后,就又听说那钱氏根本就没怀孕,是她自己发了臆症,空想出来的。”
“真的是这样吗?”叶鸽怎么也想不到,还能有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这到底只是下人们传的话,咱们也不好真的当面去问,”刘姨娘一面看着叶鸽写的字,一面说着:“不过也就是这件事后不久,那钱氏就病死了。”
谢臻轻轻地呼出一口白烟,淡淡的苦香,半晌后他才问道:“你可见过她的死状?”
这一次,刘姨娘摇摇头:“到底不是一处的人,我便是可怜她,也哪里有机会去看看呢。”
“当时大少爷又哭又慌,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还好大太太是个心善又妥帖的,一样样地帮钱氏处理了身后事,随不风光但也好歹齐整。”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三爷若是想再听些当年的事,不妨直接去问大太太吧,她应当是最清楚的。”
谢臻听后,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着叶鸽的手,又吞吐了几口白烟,这才对刘姨娘笑笑:“今日打扰嫂嫂了,改天定让程六送些谢礼来。”
“都是一家人,三爷说哪儿的话呢,不过是些琐碎事罢了。”刘姨娘又为谢臻与叶鸽添了茶水,这谢臻的事说完了,也该轮到她了……可这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正当刘姨娘犹豫之际,谢臻却带着叶鸽站了起来:“我和鸽儿还有些其他的事,就不打扰嫂嫂喝茶了。”
刘姨娘一听,不禁有些失态地站起来挽留道:“不打扰,不打扰的,三爷和叶兄弟再多留会儿也好。”
谢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中的半虺杆,温声言道:“留便不多留了,今日嫂嫂告知之事,我已全然记下。嫂嫂所想之事,虽不曾说,但我也是知道的。”
刘姨娘一愣,继而有些紧张地看向谢臻:“那三爷的意思是……”
“儿孙自有儿孙福,且等他大些再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谢臻便带着叶鸽走下了假山石上的小亭。
这一路走着,叶鸽一路回想刚刚刘姨娘说的话。
“我们现在去找大太太吗?”没有外人在时,叶鸽便收起了小本子,只在谢臻温热的手掌上写画。
“不,”谢臻垂眸,摸摸小鸽儿的脑袋:“我们先去那阁子里看看吧。”
“有些事,便是问再多的人,也不如自己亲眼去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说让我搞一下恐怖预警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写不出恐怖来[笑哭]
下章恐怖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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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镜中女尸(十三)
当年谢臻赎回谢家大宅时,虽已无长辈,但大爷谢威却并不敢入主正厅正房,故而大太太的院子只是划在正房靠东的位置,并不怎么宽敞。
后来碍不住家中人口愈多,才又拆了后面的花园,扩出去两间相对独立的院子。
那位钱姨娘曾住过的小阁,就在其中。
谢臻无意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于是并不走正门,只是带着叶鸽从偏房绕过去,过了两道窄门,这才来到那小阁前。
自从两年前,大少爷谢崇和娶了城中延寿医堂的小姐后,这处院子便空落了下来。破碎地青砖缝中生着小腿高的枯草,一丛丛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映衬着后方黯淡失色的红柱回廊。
叶鸽看着眼前这般萧索的景象,想来当年那位钱姨娘被带回谢家时,也是很受宠爱的。但不过才几年的光景,曾经住过的地方,便成了空宅;曾经爱过的人,也成了别人的丈夫。到头来,这谢家上下,连记得她的人都不剩几个。
想到这里,叶鸽难免有些物伤其类,谢臻却适时地揽上他的肩膀,替他挡住从西北方出来的冷风:“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叶鸽仰头对他笑笑,然后轻轻地靠在谢臻的手臂上,试探着写道:“若有一日,我也不在了,先生……”
这话还没写完,叶鸽的指尖便被谢臻握起来,放到嘴边轻咬了一下。
叶鸽无声地呼痛,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己刚刚算是说了些什么话。
“鸽儿既然这么问了,我就索性跟你交个底,”谢臻一边揽着叶鸽向那长满杂草的小院中走,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去东边赵家园子里喝酒时,正赶上那边老爷子念叨着给自己寻块好料子打寿材。”
“我本不避讳这个,便帮他们掌了掌眼,那赵老爷子还没相中呢,我倒先相中了一块上好的杉木,质沉料大,足够打上一副大棺。”
“若你哪日真的没了,我便抱着你往那里头一躺,随他们埋到何处去……你这一辈子,是生是死,总归是同我分不开的。”
叶鸽抱着谢臻的手臂,嘴角却已经压不住地向上扬起一点,他就知道,先生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谢臻见叶鸽心里踏实了,不禁也跟着笑了笑。这些天里,他算是也看出来了,他的小鸽儿心里头总是患得患失的。
不过谢臻也并不担心,鸽儿怕他离开,那他便一直陪着他。鸽儿不喜这大宅,那他便带他换地方。鸽儿担心隔阂,他便将情话爱意一点点全都说给他听。
日久天长,谢臻相信,他的小鸽儿总有一天,会挥着自己的翅膀,安心地站在他的肩头。
这么想着,他们已经来到了小阁的门前,雕花的门已然被风吹日晒地干裂,隔着残破的窗棂,只能看到里面黑乎乎地一片。
叶鸽与谢臻对视一眼,谢臻用半虺杆在门口的铁锁上轻轻一敲,那铁锁便应声而开,啪嗒掉到了地上。
木门有些变形,叶鸽伸手去推时,发出阵阵吱吱呀呀的声响,紧接着,一同涌进门中的冷风卷起了屋中的尘土。还好谢臻及时捂住了叶鸽的口鼻,才没让他呛出眼泪来。
等到尘土散去些后,叶鸽才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间屋子。论方位,他们应当是进了小厅之中,但因为荒废太久,房间里的大件家具几乎已经被搬空了。尽管光线再不好,一眼也能望到头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我们直接上楼去看吧,那里大约还会了留些东西。”谢臻也只是略看了看,很快就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带着叶鸽走上去。
这阁子本就不大,上了二楼后便只有一条走廊,并两侧三四个房间。
前头几个小些的房间他们很快就看完了,里面如楼下一样,并没剩下什么东西。而最内侧的那间房……叶鸽估摸着,应当就是钱姨娘的卧房了。
再次推开前方的木门,果然跟他们之前想的一样,这间卧房中虽然已覆上了厚厚的尘土,但里面的家具摆设却几乎没有动过。
褪色的玫红帘静静地垂落在地,几只小杌横倒在落了灰的桌前,压着两三张泛黄的小笺。
叶鸽忍不住蹲下身,将那纸张捡起来,却见上面只是用着极淡的墨,临写了段唱词。
再往里去,就是妆台床帐了,叶鸽随着谢臻一一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可谢臻,却停住了脚步。
叶鸽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望望他,想要问谢臻是否发现了什么。
可谢臻却并没有告诉他,而是牵起他的手,说道:“鸽儿,还记得这些日子里,我教过你什么符咒吗?”
叶鸽立刻点点头,年后谢臻陪他留在院子里时,曾教了他不少符咒,从最简单的移物遁形,到稍微深奥些的守防攻击之术,都有涉猎。
谢臻看着小鸽儿自信满满地样子,不禁蹭蹭他的鬓角,而后说道:“这屋子中,应当藏有一样施过术法的东西,怕……还是阴邪之术,你试着能不能将它找出来。”
叶鸽一听,眼睛中顿时生出了些光亮,他知道这是谢臻有意给他践行的机会,迫不及待地取出了钢笔。
尽管叶鸽天分极好,但毕竟初学,仍需凝神静气,将点点灵光皆运于手上,随着笔尖微动,一道泛着白色光华的灵符渐渐成型。
紧接着,灵符之上似是荡起波纹,一只体态浑圆的小白鸽从哪波纹之中轻跃而出,它先是围着叶鸽转了几圈,而后才挥着翅膀,向房间中探寻而去。
叶鸽有些紧张地瞧着那小鸽子,生怕它出什么岔子,还好没过多久,小鸽子就找到了目标,冲着一块地砖又碰又撞,抖落了一地的碎羽,但却像是始终有什么东西在阻碍它似的,任凭它怎么折腾,就是进不到地砖里面去。
叶鸽见状,忙跟着走过去,蹲到地上仔细查看那块地砖,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小鸽子见自己撞不动,又扇扇翅膀围着叶鸽转几圈,转而就落到了谢臻的半虺杆上,用泛着白光的小喙敲敲浮雕的虺龙纹。
“罢了,能寻到便不错了,我且来帮你一把吧。”谢臻走到叶鸽的身边,笑着摇摇头,而后挑起半虺杆轻轻一挥,杆头冒出的虺龙顷刻间便将那小鸽子卷了起来,而后直冲向暗青色的瓷砖。
只听“啪”地一声,那瓷砖便碎成几块,而裂痕处竟溢出了好些黑色的液体。
叶鸽看着那黑水就有些怵,刚想再施法将砖块挪开,不想谢臻竟直接下手翻动起来。
哎?叶鸽着急地想让谢臻别用手碰,万一沾到黑水怎么办,谢臻却只是对他摇摇头:“不妨事的,此物虽说阴邪,但其中的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