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古代架空]——BY:云雨无凭

作者:云雨无凭  录入:11-30

  颜修道:“不饿,我带了吃的,在马身上,给你留的。”
  或许,他们不会时刻以太坦诚的态度示好,在众人眼前,仍旧得让别人也舒服。而一天里总有些时候,在白昼之外,一切都是新的,一切是不掺水的浓酒。
  这时候,就只剩下彼此了。
  “不太想吃,”陈弼勚的半张脸已经埋进人家脖子里了,在侵略和毁灭,吸出了可怖的痕迹,好在冬天穿得厚实,因而不会显露,陈弼勚又哼声说,“想睡觉了。”
  忽然,像有一阵风,掠起脚下的干叶子,可很快地平息了,颜修没察觉出异常,可他感觉到陈弼勚停了一切狂妄的动作,而在他耳边说:“有人来了。”
  “没有人。”
  “你不是会占卦吗?还看不出来有人?”陈弼勚年纪尚轻,这种时候也要说个玩笑,他着实听着了脚步声,只是用了轻功,因此不习武的人是听不到的。
  陈弼勚忽然便转了身,他使了腰上藏着的石头,向不远处弹去几个,只见有个黑影在那里闪动,很快地逃了。
  “猜猜是谁。”陈弼勚说。
  颜修自然没任何根据,他还没从惊恐里出来,轻声问:“颜幽?”
  “不是,看身形就不是。”
  陈弼勚说完,还要再去掐颜修的腰,他敏锐地查勘了四周,说:“走吧。”
  这些兵来处复杂,谁也不能将每个都了解透彻,夜里吃的粥菜,颜修由一个同为医者的帮手伺候,因此会专程把吃的送去帐子里。
  陈弼勚端着碗,眼睛却往帐子的一边瞧,他目光机警,突然将碗放了,向外跑去,他这下瞧清楚了,是个面庞枯瘦的兵。
  那兵长着一张长黑的脸,两边肩头高矮有差。
  陈弼勚飞快地追了上去,他盯着那个背影半天,终于在穿过一群人后赶上了他,他将他的后领揪住,问:“你有何事?”
  只见那兵回过头来,一张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脸很宽,和方才黑脸瘦窄的那个全然不同。
  他问:“怎么?”
  颜修后来穿着单薄的衬袍出来,将洗漱的脏水泼了,他见陈弼勚过来了,可脸色很差。
  就问:“没追到吗?”
  陈弼勚扯了他进去,这才按着嗓子,说:“特别奇怪,我明明看到是个瘦脸的人,可我抓住他的时候,却看到一张宽脸,长得完全不同。”
  “坐吧,”颜修说,“咱们从前没有打算过去黔岭,也未曾告知过谁,怎么会有这种怪事?”
  “我只在话本里见过这种荒唐的东西。”
  颜修皱起眉,他思索了半晌,说:“我看过的很多书里都说过类似的,《巫酉》中也曾提到过‘换脸’,与众多江湖传言里的易容不同,换脸往往在不自愿的人身上发生,而且,你所见到的几种面目,并非都是他真正的面目。”
  “不自愿?”
  “如果真的是换脸之术,那个人一定活在其他巫术的掌控之下。”
  颜修将见闻说来,陈弼勚皱着眉想了半天,他摇着头,道:“我还是不信,巫术那种东西,大都是骗人的吧。”
  “我无法求真每一种,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其中有些医药之法倒是能见奇效,别的,我也未试过。”
  话到此,如何也理不出头绪了,颜修去陈弼勚的腿上坐,他很迷恋他,甚至到了表达不清的程度;颜修伸手去扯陈弼勚的腰带,说:“别想了。”
  人声软语,皮肉相贴,此处并非适宜生活处,却叫睡觉也显得珍贵。
  路还没赶完,暂歇在这处,上元的前一夜,要进梦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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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谷是在春麒山另一边的集镇,这里窄小,可也热闹,枫谷镇里有个花堂,是印煜与夫人的住所。
  两人未有子女,收了几个徒弟,学成后便放他们自己去该去处,习武,自然不拘小节,因此萧探晴住着未有不便的感觉。
  留在枫谷,主要因为颜空青病了。
  孩子未过半岁,又遭了很重的风寒,天气总在吹风,近日才好起来,印煜又来房里看了小家伙,对萧探晴说:“你师娘买了鱼,专程给你买的。”
  “师父,我真的太打搅了。”萧探晴道。
  与颜幽成了婚,就能随他喊师父,印煜才是不大的年纪,三十过了,看着更年轻些,他生得瘦却不干瘪,腰背挺直,四肢有力。
  印煜却说:“这两年没收几个徒弟,家里也安静,你待着就好,不用管别的。”
  “我得去找他。”
  萧探晴早已经没了流泪的冲动,一切的变故来得太快了,萧探晴凝滞着眼神,把空青抱起来,她又道:“他没有来此处找你们,我竟然再想不出要去哪里找了,如此想来,我根本不了解他,孩子是他的,就算不要我,也不能不要空青,她那么可爱,她的爹怎么舍得呢……”
  萧探晴来时穿得粗糙,现在身上的衣裳还是印煜夫人为她做的,她整个人失了神,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颜幽而沦落在此,不像个人样。
  印煜坐了下来,他刻意轻松些,说:“我们不干涉你的决定,如果你真的要去找,那就去找,不方便带着空青的话,把空青留在家里,我和夫人来照顾。”
  颜空青的小脸终于不热了,萧探晴将她抱得更紧,她唇色发白,人又瘦回了原来的样子,她说:“师父,我很不舍她,可想来,留她在这儿才是最好的法子,她这么小,是不能奔波的。”
  “那你就留下她。”
  印煜自然是值得相信的人,他伸手,接了萧探晴递来的孩子,他不怎么会抱,可还是很小心的,很柔和的。
  萧探晴整好衣裳,便冲着印煜跪下了,她说:“师父,你与夫人都是好人,若不是在这里躲避,我可能已经去寻死了,现在想得有些不同,我必须得找到颜幽,我要问清楚,他还认不认他的女儿,还有……他的发妻。”
  至今无一个人能完全说清楚萧探晴是怎样,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能。她有她的懦弱,她甚至真的屈从于很多人,时而无措,时而过分地自省。
  她也坚毅,决心要走,便真的走了,她撕了颜幽留下的休书,又放进火里烧掉了。
  第二日,是上元,萧探晴去厅里,给印煜和夫人各自磕头,她真的要走了,甚至无法等这个节庆结束,她无心参与欢闹,她无心悠闲下去。
  空青的病算是好了,萧探晴没什么留下的,就将颜幽送她的脂粉盒子塞进空青的襁褓里,她希望再见到她时,她已经长得茁壮而不同了。
  到现在,若是要回答是否悔恨和颜幽成婚,萧探晴要说的定然是“不知道”。
  [本回未完]


第61章 第廿五回 [叁]
  黔岭有山岭荒漠,而最北处是广阔的草场,有游牧者在此生存。河宽水清,牛羊成群,战事来后,便有些人逃往南边去,有些人仍旧在草场上躲藏着生活。
  此日是个晴天,进了二月,略微地暖了,天是澄澈的蓝色,颜修前一天收治战场上送回来的伤者,因此天亮的时候才睡下,当他被账外嘈杂的人声惊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
  陈弼勚没回来,战事在不远处持续了一个日夜。
  又有伤者被送来,血似水一样随意地滴落着,染得帐前帐内的地上全是。
  帮手说:“死的兵,就找了一片低丘埋下,从此便永远留在这儿了。”
  “我倒希望自己闲下来,想了想,还是忙起来吧,至少送回来的都有活的希望。”颜修手上忙碌不停,指头被温热的血浸染着,他嘴上说着这些,还要分神担忧陈弼勚的安危。
  那伤者咬着牙根,腮上的肉都鼓起来,齿缝里泄出极其惨厉的叫喊。
  汗从颜修额间流淌,他仅仅穿着粗布的素衣,头发也比平日里散乱,无暇维持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在这里,能活下去便是好的,
  外头天气好,战事是漫长的,期间只有短暂的停歇,陈弼勚骑马在队伍里,着战靴软甲,他是意气风发的,即便经历着最残酷惨痛的事,可他未被四周的颓丧沾染,只有颊上浅浅伤了一道。
  牧族女子大都健壮,又能骑马摔跤,能和男子抗衡,她们的样子独特,大都是一张宽而微红的脸,颌骨显眼,一个尖下巴,可附近来了个不一样的,她只会说牧族的话,又不常回家,帮官兵们带过茶水。
  她眼睛很大,掀起眼皮,便看见一双琥珀颜色的眸子,不害羞,但话极少,言语不通时会冲别人笑。
  可是这回,她在一个官兵的马前摔倒了,姑娘很高,撑着干瘦的身子爬了起来,她穿着一身蓝白的服饰,双手在胸前,行了牧族的大礼。
  嘴上说:“抱歉。”
  干渴的营中,来了个姑娘,便似雨露,连恶人也不耻地凑上来,那几个兵骑着马,逐渐逼近,围了上去,他们大概听不懂牧族的话,只是看着她,或是发出刺耳的笑声。
  战后疲倦的时候,他们散发的危险气更浓,陈弼勚转头向那处看着,只见他们的马停了。
  姑娘的头发随意绑着,长至腰下,被风卷起来,很慢很慢地飘。
  “哎,”陈弼勚冲几个男的说话,“让她回去吧,近处战乱,家里要担心的。”
  他无心表现什么,只是看着那个姑娘,就想起相近年纪的陈弜漪;还有,他是个太正直的人,不想容忍恶劣的侵犯。
  一个高壮的兵下了马,使着那把粗嗓子,说:“你急什么?待会儿也让你骑骑。”
  四周哄笑,此处几人已经脱离了队伍,陈弼勚丝毫没有胆怯,他下马,到他们面前去,手按着腰间的剑柄,说:“生而为人,自然该讲人的规矩,她方才已经说了抱歉。”
  那带头行恶的兵呲起牙,欲想上前打斗了,他眼睛红起来,说:“想保命就走开。”
  长刀出鞘,那姑娘发出凄厉的哭喊,她扑上前抱住了那个人,用他们听不懂的话求情,说:“放过他,请放过,我听你们的话。”
  陈弼勚倒没有太慌张,他咬着牙,用了严肃的语气,说:“要是杀了我,军法也不会放过你,何必呢。”
  他自少时就有的威严之气,足以让人心慌,脸上还轻微伤着,但丝毫不狼狈,见眼前的人把刀放了回去,陈弼勚便轻弯下腰,将姑娘扶起来了。
  他用牧族话问她:“怎么不待在家里?”
  姑娘未立即答话,而是睁着一双泪眼看他,半晌,小声说:“你们要赶走敌贼,我来看看,能帮上什么,我担心今后没地方住了,所以希望战争快些结束。”
  “我带你回去,以后就别出来了,”在一旁几人痛恨的眼光里,陈弼勚直着腰背,请那姑娘上马,他牵着马,两人走到少人的地方时,又问,“家里还有谁在?”
  “有父亲在,”她答,“我叫江鸟,十五了。”
  人习惯了草场上有风,春季的嫩绿色还没长出来,枯色的草群飘动,像是动物的毛发,人与马从其中踏过去了,直到送江鸟回了她的住处,陈弼勚才安下心。
  等回了营地,颜修还在忙着,他未吃中午的饭,累得手软脚软,陈弼勚掀开帘子进门,颜修便朝他看过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言语是无声的,陈弼勚上前,不顾一旁还有帮手在,也不顾颜修身上全是血污,他从身后抱着了颜修的腰,脸搁在他肩膀上。
  他把颜修揽得更紧,两个人像要粘在一起了,心脏凌乱地撞,接着,呼吸都带上了疼。
  颜修吸了吸鼻子,说:“你去躺一躺,不然去找吃的。”
  “不饿,只想来找你。”
  颜修没去看面前伤者的脸,也没看一旁帮手的脸,他轻微侧头,看着陈弼勚,终于轻叹一句:“没受伤就好。”
  战事无常,几天里,那么多人死在冷刃之下,这是割据带来的残酷,是多方共存的弊端,是披着正义皮囊的杀戮。
  是最平常的,细想来,却不太平常。
  颜修来给陈弼勚擦脸上的伤,两人坐在帐子后一条枯木上,阳光在别处,正留出一小片阴凉。
  而天本来也不热。
  陈弼勚说:“人是易死的,经不起刀枪剑戟,血没流完的时候,就死了。”
  颜修用丝帕沾起药粉,轻碰着陈弼勚的伤口,他道:“你答应我,咱们一定平安地回去,你的剑伤还会疼痒,要是再被碰,就会很麻烦的。”
  真正开战的一刻,谁都模糊去样貌姓名,成对手眼中的虫蝇,颜修着实地感知到实在的危险,他说着话,眼睛却红起来,他把帕子和药粉放去一旁。
  陈弼勚揽住了他的肩膀。
  “我答应你,不会受伤的。”
  “想泱京了,”颜修将头搁去他肩上,说,“想那个时候,一切都是好的,没有流落,只有闲情,我们还能有空吵嘴。”
  又说:“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想,离开了,我都在替你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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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榻上,能知觉外头的初春日光,仲晴明闭目睡着之后,便进了个梦境,而没有自知。
  他穿着绣纹繁复的新婚喜服,身旁有林红若站着,她做新娘子,可盖头没在脸前遮盖,而是在手上拎着。
  她漂亮,又轻捂住嘴笑,道:“我至今不懂你为何一见我就喜欢我。”
  仲晴明想答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答什么,二人站得近,房门却没关上,一阵风来,四周亮红的喜帐与彩灯共舞,熏炉里香烟飘摇。
  猛地转头后,门前的院中正有个影子,仲晴明向外走去,他的心变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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