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听陆筠对自己评价甚高,不由喜上眉梢。
那边陆筠又道:“小柳,春闱结束,若你能进前三,本王便安排你从兵部郎中做起,你可有把握?”
话一说完,陆筠忽然想到自己连摄政王玉牌都交了,此时给柳风许诺,岂非空中楼阁,随即摇摇头,道:“先安心考试,到底能得什么职位,还是要看陛下安排。”
柳风抱拳正色道:“我只听王爷调遣。”
陆筠感念柳风这份情谊,但他多年习惯使然,还是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何去何从,理应陛下做主。”
柳风笑笑,并未回答。
陆筠却又想到了陆策,此次春闱是个培养天子门生的大好机会,如果能得几位人才,加以培养,大梁何愁不兴。
柳风见陆筠心事重重,有心替他解愁,于是道:“我在京备考,认识了不少士子,改日王爷有时间,不妨同我们一聚。”
陆筠霍然抬头,咀嚼着柳风的话,终于展颜道:“知我者小柳也。”
柳风怔了片刻,脸色忽如残阳,红的似血一般。
陆筠第二日果然没有上朝,陆策望眼欲穿,将朝会拖了又拖,还是没等来陆筠,只好解释摄政王抱恙,需要休息几日。
又过了几日,春闱结束,陆筠依旧没有现身,朝中便有些风言风语,说摄政王肯定在托大,逼着小皇帝答应什么要求,没想到作茧自缚害了自己。
陆策听到后,大发脾气,免了几人的官职,又将尚伟好一顿批评,朝堂流言这才平息下来。
陆策记挂陆筠名誉,每日想着法子替对方打圆场,再看陆筠,整日里带孩子,和柳风出门喝喝酒,和谢远下棋喝茶,日子过得轻松快活。
转眼间就是春闱放榜之日,柳风邀陆筠同去看榜,果然瞧见柳风二字龙飞凤舞的写在第一榜榜首。
陆筠原本担心陆策和自己闹了别扭会连累柳风,没想到柳风依旧高中,心里自然是高兴万分,对陆策的怨怼也淡了不少。
不过想起陆策关于陈氏的言论,心中还是郁结,实在不愿主动求和。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月,陆筠没踏足过皇宫大内,陆策亦是将他忘了一般平静。
陆筠想就这样放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陆策已经将他的本事学个了七七八八,此时抽身也算功成身退,从此后在家陪着儿子妻子,共享天伦之乐,对于自古而来的权臣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满结局。
不过陆然勾结他国之事未了,他始终还是替陆策捏着一把汗。
四月中,陆筠的儿子满月,他原意是要热热闹闹办个满月酒,可惜陆策说他抱病,他也不好张扬,所以只请了尚韦、谢远、陆鸣和柳风过府。
这天一大早,管家见陆筠卯时三刻就在院里看书,便劝道不如趁早去看看世子,待一会儿宾客来了,怕是忙于应酬,要大半天才能和世子单独相处。
陆筠也想见儿子,于是带着管家,往陈氏小院去了。可还没进门,就听见门内传来谈笑之声。
王妃从定国公府带来的嬷嬷笑着说道:“小韩幕,你可真心疼咱们小姐,可着劲使唤我这个老妈子。”
韩幕年轻的声音响起:“大夫说了,小姐劳累不得,还要好生修养,嬷嬷您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人。”
陈氏的声音与往日不同,又娇又媚:“我哪有那么娇惯,小幕你看,这笔要这么画。”
嬷嬷笑道:“小姐,韩幕打小就跟在您身后跑,现在竟然追到王府,当然把您是当成心尖尖一样爱护,画个画都嫌累到您啦。”
陆筠身后的管家一听,脸立马绿的和廊前的柳叶一样,偷瞄他主子一样,见他主子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管家心想,王爷啊王爷,最近我百般提醒您,您都置若罔闻,我也只好出此下策,让您老眼见为实。
陆筠和王妃不住在一起,陈氏平时待在自己的院里,院子里也都是定国公府带来的下人,所以直到她生产那日,管家才瞧出这个新来的韩幕和陈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不过那天以后,陆筠和陆策大吵一架,心情不佳,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这些,他只好自作主张,派人留意着王妃动静。
这一留意,果然让他发现了猫腻,据下人回禀,那韩幕总是半夜偷偷去瞧王妃,且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嬷嬷似乎也知道此事,晚间着乳母抱走世子,屏退婢女,只她一人守在院里。
打听之下,管家才知道韩幕和陈氏其实在定国公府的时候便已经暗生情愫,只是那时情窦初开,二人又主仆有别,陈氏和韩幕便守着雷池,不敢逾越。
后来一纸皇命,陈氏嫁进了摄政王府,韩幕也道两人无缘,没有在执着于此。
可不知道为何,陆筠不在家这段时间,二人又续前缘。
管家一边气恼陈氏所作所为,一边又担心陆筠朝堂已然失意,又收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双重打击,会更沮丧。
忐忑间,陆筠已经推开了房门。
屋内场景让陆筠一惊,只见他儿子躺在小床上,啃着被角,无人问津,陈氏和韩幕却在书案前画画,老嬷嬷端着茶壶,站在二人身后笑着作陪。
陆筠这就有些生气了,亲生的孩子不管,居然和情人忙着打情骂俏。
那三人见陆筠忽然现身,当然也是大惊失色,嬷嬷拉着韩幕跪下,陈氏满面尴尬的看着夫君。
陆筠冷着脸,从小床上抱起儿子。
小儿子见到父亲,甜甜一笑,口水流了一下巴。
陆筠找了把凳子坐下,眼神在三人身上逡巡一圈,问道:“多久了?”
此时,陈氏已没了最初的惊慌,渐渐镇定下来,她扑通一声跪下,抱着陆筠的小腿,恳切道:“王爷,求您成全我们。”
陆筠忽然想到,看来歪打正着,真要如了陆筠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陆筠对陆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柳风和陆策性子不一样,柳风旷达豪爽,对陆筠也是尊重之情更多,所以他喜欢陆筠但不会强求,这也注定他俩走不到一起
陆筠平时冷落娇妻,现在被绿了,就怪他自己,不要怪作者
☆、第 28 章
面对妻子的背叛,陆筠的表现堪称平静,可他的平静看在陈氏眼里,就是风雨欲来的前奏,毕竟她也听过关于陆筠手段如何恐怖的传闻。
韩幕显然也有些心慌,不过他怕的是陆筠降罪陈氏。他膝行几步,扶起陈氏,挡在她前面,视死如归道:“王爷,都是小人的错,王妃她是无辜的。”
陆筠揉揉脑袋,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按常理来说,敢给王爷戴绿帽子,这奸夫大小也会被安插个罪名,轻则打板子,吃牢饭,碰到报复心强的,没准当场就丢了性命。一般皇帝听到了,即便出了人命,也会选择站在自家人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就过去了。
可陆筠不知为何,见到韩幕维护陈氏,心里只觉得陈氏眼光不错,没有看错人。
管家一看陆筠扶着额头,还道这打击对他太大,心里隐隐后悔戳穿王妃和韩幕的奸情,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直想扇自己耳光。
陆筠看着韩幕一脸肃然的神情,和他背后陈氏担忧的目光,心中完全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对陈氏没什么情爱,可这毕竟是他的妻子,是打定主意要照顾一生的女人,现如今自己志向未变,对方倒是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抛下,这多少让陆筠有几分挫败感。
转念一想,自己经年忙于政务,夫妻俩面都见不上几回,更遑论陈氏爱听的甜言蜜语,期待的花前月下,这对于一个妙龄女子来说,也许真的算不上不快活,既然如此,成全了这俩人又何妨?
陆筠将儿子放回小床,又安排管家取消今日满月宴,通知宾客改日补上,接着差人去请定国公过府一叙。
这样的有条不紊,这样的平淡,陈氏忽然品出些意味。
她初嫁进摄政王府,见陆筠年少有为,样貌又好,也是暗下决定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安心做他的妻子,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
可陆筠确实太冷淡了一些,虽然吃穿不亏,对她也是尊敬,可这毕竟和一个女子想要的婚姻生活相去甚远。
年前,陆筠去了边境,一走就是数月,偶有家书寄来,不过是例行公事的问候,她抚着日渐显怀的孕肚,独自忍受着孤单寂寞。
忽然,韩幕来了,她年少秘密的恋人,竟然再一次踏进她的生活。
韩幕刚来的时候,对二人从前的感情绝口不提,只说小姐身子不便,老爷让他来帮衬嬷嬷。
一边是远在天边的丈夫,一边是近在眼前的旧爱,陈氏动摇了,她半推半就,让韩幕留在了王府。
二人从前相好,除了嬷嬷无人知晓,陈氏并不是很忧心会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日子久了,两两相望,少不了梦回年少轻狂的岁月,看向韩幕的眼神愈加依恋温柔。
直到她难产那日,痛苦难当,几次昏死,才发现心里想的念的早已变成了韩幕。而韩幕眼见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忽觉得死亡和分别从未如此近过,他终于不再掩饰,跪在她床边表白了心思。
陈氏泣涕涟涟,拉他坐在床边,看见这张年轻俊秀的脸,不知该感谢命运,还是该痛恨命运。
经历过分别,旧情复燃,比初初心动更加轰烈。虽然碍着陈氏尚在月子,两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相对而坐,表白心意,已成了每日功课。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氏早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如果可以,她也愿意放弃一切,换取韩幕光明正大活下去的机会。
虽然如此,可见到丈夫没有一点嫉妒,反而十分冷静,心里还是一凉,原来她从始至终在陆筠心里没有半点位置。
陆筠不知道陈氏所想,对陈氏如何和韩幕偷情,也谈不上有兴趣,虽然今日过后他猜测自己会成为朝中笑柄,可他对面前二人,还是没动一点杀心。
生活已经很千难万险,他们也不是自己的敌人,不会威胁陆策的安全,那有何苦为难这对苦命的鸳鸯?
陆筠淡淡问道:“你们可是真心?”
韩幕和陈氏一愣,同时想到终于要问罪了,该如何让对方脱罪?
韩幕利落:“是我一厢情愿。”
陈氏干脆:“是我难耐寂寞!”
陆筠一笑,道:“很好。”
陈氏颤抖着直起身来,哽咽道:“王爷,我自知罪孽难恕,求您看在小世子的面子上答应我一个请求。”
陆筠示意她说下去。
陈氏哭道:“求王爷放过韩幕,他年纪尚小,前途无量,现在只是一时糊涂,求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吧。”
韩幕急道:“小姐,你胡说什么!分明是我......”
“别说了。”陆筠看够了二人回护,心想还嫌绿帽子不够么,非要在自己面前上演情深意浓。
顿顿又向陈氏道:“我会给你一纸休书,你还年轻,日后想嫁谁便嫁谁吧。”
陈氏和韩幕似乎没想到陆筠会有这么一出,不敢答应,更别提谢恩,总怕对方还有这么后招。
可那边陆筠已站起身,抱起儿子,无限萧瑟的推门走了。
陈氏和韩幕这才敢抱在一处,放声大哭。
陆筠低头看看儿子,自嘲道:“儿子,以后只剩咱们爷俩了,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孝敬我。”
小世子似乎听懂了陆筠的话,松开攥着被角的手,哼哼唧唧的要陆筠亲他。
原本要赴宴的宾客,不知道陆筠家里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只听管家说王爷是偶感风寒,身子不利落,改日再补满月酒。
尚韦等人不疑有他,将礼物托付给管家,便约着一道去喝酒。
柳风不愿去,还站在门前张望,谢远拉着他奇道:“小柳看什么呢,王府里有你心上人不成。”
柳风和谢远性子相近,二人在陆筠的介绍下,莫逆之交,是以柳风也不惧他,而是笑道:“谢尚书不愧供职刑部,果然慧眼如炬。”
谢远以为柳风在和他开玩笑,玩笑道:“怎么,要不要来我刑部?”
柳风见好友神色爽朗,也强迫自己驱散心里那些担心,爽快道:“我在兵部如鱼得水,谢尚书恐怕挖不成这个墙角。”
二人谈笑着走远,跟着尚韦和陆鸣一起进了忘明楼。
王府门前,霎时冷清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月挂上树梢,倦鸟成群还巢,才又有一辆马车打破了平静。
这马车看着平平无奇,可陆筠家的门房却一眼就认出这是天子坐驾,连忙跌跌撞撞的上前来,恭敬道:“陛下,您来了。”
陆策坐在车里,心跳如鼓擂。
他还不知道陆筠已经重新回归单身汉的行列,只是对即将到来的见面,又渴望又害怕,简直比当年登基大典还紧张。
这一月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每晚闭上眼,就是陆筠那决绝的神情。
他恐慌无助,又因此更期盼着新一天的到来。希望总在明天,陆筠曾这样告诉他。也许第二天,就能见到陆筠的衣袍,每每至此,他便恨长夜太长,恨更漏太慢。
然而,希望总是落空,书房里陆筠常坐的那把椅子,始终空空荡荡。
陆策终于明白,陆筠能在他身边,便是他最大的心愿和幸福,至于别的,他没资格奢望,也不敢奢望。
这种想法无疑于一把刀子,每想一次,就在他的心上划下一道伤口,等到鲜血淋淋,陆策还在原地踟蹰,他忍受着心痛,希望自己妥协的一日永远不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