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祯皱眉,他每回都拿母后说事,父皇也总能被他说中,叹气:“这事,朕心里有数,大郎他们的婚事,朕都会记在心里,都由朕做主。”也好在,父皇还算清醒,又道,“只是太子妃这事,出了朕的延福殿,可就不许再说了。若是祯哥跟芸娘情投意合,朕二话不说,可两孩子见都没见过,朕不答应!”
“陛下……”张一绯还要哭诉。
仁宗难得严肃:“好了,这事不必再提。”
帝王到底是帝王,摆出威势来,张一绯也不敢再说。
事没成,张一绯也没走,还在磨,他的意思是,如果太子妃实在不行,侧妃行不行……宗祯差点没被这个舅舅给气笑了,仁宗也被他给说懵了。
他们在里头说这样的事,自是不许任何人打扰,项生也不敢去通报,程深急得满头大汗,保庆也没能拦住姬昭,姬昭还是回家了。
好不容易张一绯走了,仁宗看向宗祯:“出了正月,朕直接赐婚吧,不能再拖,这些日子,就是不少朝中大臣也向朕打听。”
总是极有决断的太子殿下,此时竟是沉默起来。
仁宗没有注意到,继续说:“王家姑娘还不知道?挑个时候就把这消息透下去吧,他们家也该置备起来了。”
“是……”宗祯到底是应下。
从延福殿出来,宗祯也是大舒一口气,倒也奇怪,太子妃是他自己挑的,为什么反倒犹豫起来?他自觉好笑,接着就见程深扑过来,礼也顾不得行,先急道:“殿下啊!驸马回家了!”
“什么时候回的?”
“都走了两个时辰了!您、陛下正跟张大人在说话,小的们不敢进去啊!”
“是谁招惹他不高兴?”
“驸马一早起来,早膳都没用,话没说一句,就叫尘星收拾东西回家了!”
宗祯听罢,大步向前走去。
姬昭没有回自己的家,也没有去殷家,而是去了姬家,只有躲到姬家,宗祯才不会找上门来。这也是两人闲说时,宗祯告诉他的,说姬家毕竟有那样一个传说,宗氏祖上留下祖训,皇室男子不得进姬家的门。
姬昭现在不想见宗祯,或者说,他想见,但是不能见。
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驸马,宗祯还是太子,况且宗祯都快要娶太子妃了。
古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三妻四妾,娶妻,外头还有相好的契兄弟,甚至很多大户人家男子以养娈童为荣,这些姬昭不是不知道,只是平常不需要想起这些。
可是他不是真正的古人,他喜欢一个人,就只想和那个人在一起,他们只能拥有彼此。
然而这一点,别说宗祯做不到,他都做不到,帝国从来没有和离的驸马。
他想,他需要清醒过来了。
不请自到的姬昭,令姬家上下小慌了一把,不是不欢迎,而是实在太奇怪,尤其他又是从宫里出来的。姬昭神色倦倦,也没有多说什么,见过祖父与姬慕之,他便回嘉树堂休息。吃了药,一觉睡醒,尘星告诉他,姬重锦一直在他这里。
姬昭坐起身,就着尘星的手喝温水,好奇道:“他为何要来我这里?”
“我也不知道呢,我看大郎君挺担心您的模样。”
“不喝了,你请他过来吧。”
“好嘞……”尘星转身去请姬重锦进来,别说是太子殿下了,就是尘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郎君要突然出宫,还跑到姬家来,不过他看得出来,他们郎君的情绪非常差。他们郎君都说大郎君是好人,希望两人说说话,他们郎君能好过些。
姬重锦坐在床边,仔细将他上下看过,才道:“自你受伤后,家里上下都很担忧,年前我和四弟还想再上山去看你,太子殿下叫人带话给我们,不让我们上山,说会打扰你休息。”
这些是姬昭不知道的,他面露惊讶。
姬重锦再道:“太子殿下对你很好,他不让我们上山,隔几日会派人来说说你养伤的情况。”
“…”姬昭完全不知道。
“我看你恢复得挺好的,在宫里也住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姬重锦探究地看他。
“你还真直接……”
姬重锦笑:“我们是兄弟,我不跟你直接,还能跟谁直接?”他认真看向姬昭,“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姬昭叹气:“我知道我不请自来,你们一定觉得奇怪,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也没有惹到谁,只是待在宫里太久,到底不太好。”
姬重锦看他半晌,知道他不愿说实话,也不逼他,只道:“你能来家里,我们都很高兴,毕竟,这里也是你的家。我们都不怕你在宫中犯事,我们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哪怕是宫里,我们也不怕。只是看你突然回来,有些担心你,既然没事,那是最好。”
姬昭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我听姬重渊说你快要成亲了?”
“别听他胡说……”
“我可是听说了啊,人家姑娘特喜欢你!”
“可别,我与那位姑娘见都没见过,别败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姬昭这么一看,显然是姬重锦真的不喜欢张姑娘啊!他心念一转,又想到王曦,他索性直接问:“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
“怎么?你要给我说亲不成?”姬重锦开玩笑。
姬昭伸手拍床:“没错!”
姬昭与殷夫人长得极像,可以说有九成相似,拍床一脸得意的样子,活脱脱的殷夫人翻版,姬重锦看在眼中,非常怀念,也就顺着他的话笑道:“那你说说,你想给我介绍什么样的?”
“这个姑娘啊,长得特漂亮,说话啊轻声细语的,对了,她读过特别多的书,跟你一定聊得来!她的家世嘛,跟你也相配!”
“若是有这么好的姑娘,还能轮到我呀?”
“大哥,你好歹也是名满金陵的玉兰公子哎,不可这般贬低自己哦!”
姬重锦被他逗笑,两人说东说西,竟然聊到很晚,姬重锦起身要告辞,姬昭存着给他与王曦说亲的心思,主动留他:“我难得回来一趟,这几天,大哥就留在我这里陪陪我呗!”
姬重锦一直都很想跟姬昭好好相处,想好好照顾这个弟弟,这是他三岁时候就有的愿望,只可惜这十多年来总是事不如人愿。
姬昭都开口留他了,他自是欣然留下。
夜里,姬重锦也没有去客房,就歇在姬昭的屋里。
姬昭叫他上来一起睡,是姬重锦害怕伤到他,只在内室的罗汉床上铺了被褥躺下睡了,姬昭很不好意思,姬重锦躺着笑道:“我们是兄弟,不讲究这些。”
趁着还没睡着,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程深蹑手蹑脚地凑到宗祯跟前,小声问:“殿下,咱还不回吗?”
殿下没回应,程深还想再说一句,已经很晚了。
窗户内,不时传来姬昭与姬重锦的笑声,程深斗胆抬头瞄了眼他们殿下的脸色,好吧,他老实退回去,一句话也不敢问了。
大约到三更天的时候,屋里灯灭了,又等了有半个时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姬重锦真的睡在了里面,真的不会出来了,宗祯才转身离开。
绕到嘉树堂后门,避开侍卫,太子殿下带头,翻出墙头,离开了姬府。
第119章 想见你
一夜好眠到天亮,到底还是年节里,姬昭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去拜见祖父。
祖父乐呵呵地留他说了几句话,还给他个大红包,叫他好好在家玩,便出门会友,姬昭正犹豫要不要去看看便宜爹姬慕之,外面的管事进来禀报:“大郎君、三郎君,郑王与五公子来府上拜年。”
“啊——”
这俩跟姬家人不熟,跑到这里来拜年显然就是来找他的。
陪他过来的姬重锦果然看向他:“他们一定是来找你的。”
自从那天掉下山崖,再被宗祯找到,姬昭住在山里也好,住在宫里也罢,仿佛都与世隔绝了,这些天,他的生活中就只有宗祯,偶尔插进福宸公主说上几句话。此时,姬昭才后知后觉,他赶紧问姬重锦:“他们家没事吧?那天其实真的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要跑过去,也是我自己踩空的。”
姬重锦思虑片刻,说:“我在山上那天,郑王与五公子屡次求见,太子都没见,也不许人告诉你。我们回城后,起初也没人知道你是为何坠崖,又过了两天,忽然就传遍了,你坠崖都是郑王府害的。”
“啊,之后呢?”
“太子殿下禁足了郑王府。”
姬昭非常震惊:“我一点也不知道。”
姬重锦道:“你在山里养病,自是不知,不过,我也觉得他们活该。是他们主动跑到山上找你玩,这么大的雪,多危险?他们还要跟你一同去钓鱼,即便是你主动提出,他们也应该劝你。你又不是寻常人,他们也太不小心了!这事,太子殿下做得对!”
“…”姬昭发现了,这位大哥也很护短!反正都是别人不对,他又急急问,“那他们今天过来找我,是解禁了?!”
“过年的时候,太子殿下解的禁。”
“呼——”姬昭吐出口气,正好管事又进来报,说将两位往嘉树堂带了。
姬重锦起身:“你去吧,我先回去,你闲了找人来叫我。”
姬昭在嘉树堂见到宗谚与宗谧,两人一进来,他就赶紧起身,看着两人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反而是宗谚急切地大步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看他,上上下下地看,尔后松了口气:“看你脸色尚可,我这颗心可算是放下了。”又看他的手,皱眉问道,“还疼吗?”
姬昭赶紧摇头:“不疼、不疼,早就习惯了。”
宗谚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并不信,“嘿嘿……”姬昭笑了笑,试图让他们轻松些,瞧见宗谧也大步走到他面前,与宗谚对视一眼,兄弟俩同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一起弯腰朝姬昭作揖,姬昭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然而他只有一只手能动,拦谁都不对,他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兄弟二人行好礼,站起身,宗谧道:“这事都怪我们兄弟,那日不该撺掇你去山上钓鱼。”
“怎么能怪你们呢?是我说要吃现钓的鱼,你们才有提议,也是我非要去的。倒是我,觉得很对不住你们……都是因为我,你们被禁足。”
宗谧正色:“太子殿下禁足禁得对,我们的确行事不当。”
姬昭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是宗谧听闻姬慕之也在府里,主动提出去拜见,姬昭又带他们兄弟俩去拜见便宜爹,姬慕之又将姬重锦、姬重渊全都叫来,并要留他们俩在府里用午膳,宗谧没有推辞。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姬昭与宗谚从屋里出来,站在廊下说“悄悄话”。
“你真的没事吧?”宗谚沮丧,“我这些天都睡得不好,天天都想去山上看你,可是太子不让我们见,太子也不见我,后来更是不让我们出来了,好不容易过年放出来,你又在宫里。”
“我要有事,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也是,你这些天一直住在宫里,怎么忽然又来姬家,你不是跟他们关系不好么?”没人的时候,宗谚就说得很直接了。
姬昭没说话,宗谚说:“你是跟太子吵架了吧?”他还劝,“太子对你倒还是很真心实意的,若不是什么要事,我劝你还是别跟太子闹翻,我们家这下更成了太子的眼中钉了。”
“那你以后还跟我一起玩吗。”
“为什么不跟你一起玩?我是不喜欢太子,太子也不喜欢我,往后怕是更厌弃我们兄弟,可你是你,太子是太子,只要我不做错事,他也总不能随便再禁我的足吧?”宗谚关切道,“反倒是你,上点心吧,千万千万别惹怒太子。”
姬昭躲到这里就是为了躲宗祯的,宗谚一口一个“太子”,又想到宗祯为了他禁郑王府的足,他这心里就更乱更煎熬。
他道:“别说我的事了,我大哥院里不仅有玉兰树,就连梅树也是很多的,花正开着,叫上大家,一起去赏花玩吧。”
“好啊!”
姬昭进去一说,大家都乐意,姬重渊还去把其他堂兄弟、庶出兄弟全叫来,大家说说笑笑地往姬重锦的院子去。
路上遇到姬大娘子与二娘子,姐妹俩瞧见有生人,立即往一旁避了避,并礼貌行礼。
姬重锦介绍道:“这是我大妹妹、二妹妹。”再道,“这两位是郑王与五公子。”
姐妹俩立即道:“见过郑王与五公子。”
少女声音清越,宗谚没有反应,向来温和的宗谧笑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快请起。”
姐妹俩一同起身,姬重锦笑道:“我带郑王、五公子去我院子里赏花。”
姐妹俩点头,目送他们远去,恰好与回头说话的宗谧对上眼,宗谧朝她们笑笑。她们俩手拉手,转身继续走,却是忽然全部沉默,脸色反而悄悄红了起来。
尽管宗谚觉得没关系,还自嘲道,他们郑王府已经这样了,也不怕罚禁足,多来几次也没事。姬昭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宗谚,郑王府往后在金陵城更不好混了,不过也很奇怪,宗谚这么不喜欢宗祯,他却跟宗谚是好朋友。
姬昭觉得他们俩都对彼此有误会,不过人相交本就是个缘分,他也不强求,从不解释。
他不知道自己在姬府会住到什么时候,此时的他有点鸵鸟心态,他就叫宗谚没事来找他玩。宗谚呢,在金陵城其实也没有朋友,头顶太子的监视,自嘲的时候说的轻松,其实很少往外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