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琰王殿下。”
  气氛几乎窒到极处,太师庞甘忽然缓声开口:“你要知道,皇上问你此事,是想替你探一探那个人的虚实。”
  他不说话,殿内几乎已没了这个人。此时忽然出声,格外突兀,几乎叫高继勋打了个激灵。
  庞甘垂着眼皮,半眼不看高继勋,仍对着萧朔道:“若当真是志士良才,加官封赏,又有何妨?可若是什么身份不明的叛贼逆党,靠几句花言巧语,设法蛊惑了你……”
  萧朔蹙紧眉:“他并非叛贼逆党。”
  “既非叛逆。”庞甘道,“有何不能说的呢?”
  萧朔像是叫他逼得无路可选,肩背绷了下,攥了攥拳,沉声道:“此人无非府中一个护卫罢了,他生性淡泊,不愿为官,只想逍遥度日。”
  “又是护卫?”
  庞甘有些好奇,笑了笑:“琰王殿下的护卫还真多。”
  庞甘看着他:“不知今日这位身手了得的护卫……与当日大理寺内,神勇异常、闯了玉英阁的那一个,又是什么关系?”
  萧朔似是叫他问住了,咬了咬牙,沉默不语。
  “琰王府有私兵?端王留了暗卫?”
  庞甘慢慢说着,眼底却分明锐利:“还是——他们原本就是一人……”
  “是又如何?”萧朔沉声,“本王便用不得一个趁手的人了?”
  庞甘笑道:“自然用得。只是老臣不解……一个身手了得的护卫罢了,有什么不能叫来给皇上见一见的呢?”
  萧朔攥了拳,顿了一刻,咬牙道:“他在玉英阁内受了重伤,今日仓促之下,出手救人,牵涉伤势不能走动——”
  皇上原本还冷然听着,此时再忍不住,厉声:“萧朔!”
  萧朔倏而停住话头,跪伏回去。
  “大理寺玉英阁之事,你当真以为一句护卫、一句巧合,就能将朕糊弄过去!?”
  皇上寒声:“朕已再三纵容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莫非是逼朕审你不成!”
  近来朝中重臣屡屡出事,一个与戎狄的和谈章程,竟便引得文臣武将一片混战,彼此攻讦不停。集贤阁一改往日韬晦,三番两次干政,大理寺狼子野心方露,玉英阁一场火烧得扑朔迷离,襄王又步步紧逼。
  正宫善妒,嫔妃无所出,后宫就只两个嫡出的成年皇子。蔡补之亲自出山考较过,一个比一个愚笨不堪,几句策论便诘得支支吾吾,竟无一个可堪用的。
  桩桩件件,竟都仿佛正隐约脱离掌控。
  如今侍卫司暗卫来报,竟又说再度见到了那个本该死得差不多的云氏余孽。
  高继勋立在一旁,专心体察圣意,见势忙补上一句:“带人过来!”
  几个暗卫自侍卫司中走出,跪伏于地。
  皇上脸色铁青:“你等今日所见,尽数报给琰王,叫琰王亲自听上一听!”
  “我等奉命暗中护持琰王。”
  为首的暗卫磕了个头:“见几个稚童追逐,其中一人跌落河堤,叫一白衣人救了,转手抛给了琰王,又借琰王所抛刀鞘脱身。举手投足,极为默契。”
  暗卫道:“我等不知其人身份,又因近来京中不宁,担忧琰王安危,近前守护。碰巧听见琰王对属下说起……”
  暗卫有所迟疑,侧头看了萧朔一眼,停住话头。
  “不必忌讳,只管说!”
  高继勋立了这一桩大功,踌躇满志:“给皇上做事,莫非还能遮遮掩掩、暗怀心思不成!”
  暗卫忙道不敢,如实转告:“琰王说,‘我原本恨他,将他当作仇人,接来府中是为折磨复仇。只是后来听了些事,才知竟误会了他,故而有心待他好些。’”
  暗卫道:“此时紧要,不敢妄自揣测,只敢如实转报……”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不必遮遮掩掩了。”
  太师庞甘开口,苍老的眼底忽然透出分明锋利寒意:“琰王殿下,你昔日将云氏余孽自法场劫回府中,究竟是为的什么?”
  萧朔肩背僵硬,垂着视线慢慢道:“太师听见了,是为折磨复仇。”
  “好一个折磨复仇。”庞甘嗤笑,“他在法场上时,老夫亲见,伤病累累,已是风中残烛。怎么叫殿下这一折磨,竟还能闯玉英阁、当街救人了?”
  “依太师所说,他当年逃离京城时,就已伤病累累、风中残烛。”
  萧朔沉声:“怎么侍卫司捉了这么多年,还叫他‘神勇异常、上天入地’地跑了?”
  高继勋祸从天降,被萧朔一字不差地念出了当年的请罪奏折,一时愕然,气急败坏:“是审你不是审我!你莫要胡乱攀咬——”
  “是我胡乱攀咬,还是高大人信口栽赃?”
  萧朔冷声道:“昔日玉英阁内,我并非不曾卖大人的人情!如今这般穷追猛打、不死不休,莫非是打算斩草除根,再借皇上之手除了本王么!”
  内侍慌乱,噤声缩在一旁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殿中一时竟吵得愈发激烈。
  皇上眼底原本已蓄起冷然杀意,看着太师庞甘与高继勋夹攻萧朔,全无章法地吵成一团,却慢慢皱紧了眉。
  “皇上!”高继勋急道,“琰王暗藏逆犯,显然蓄意谋逆,狼子野心已然昭彰,不可放过——”
  萧朔神色冷嘲,在驾前轩挺跪着,忽然轻笑出声。
  高继勋越发恼怒:“你笑什么?!”
  “笑本王愚鲁。”萧朔道,“狼子野心昭彰,今日进宫凶多吉少,也不知埋伏一支精兵,不知披挂佩刀,就这么空着两手,来给高大人拿刀劈着解闷。”
  高继勋从不知他这般能言善辩,一时愕然,盯着萧朔,几乎从他身上看见另一个恨不得置之死地的影子。
  宫中与襄王遥遥对峙,侍卫司本该首当其冲,偏偏前几日皇上不知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竟冷落了侍卫司,将金吾卫尽数调入了内阁。
  高继勋这几日都披挂齐整,是为抢夺功劳,一旦宫内有变,便能立时赶在金吾卫前出手,重赢圣心。
  他知皇上向来多疑,却不想萧朔竟在这里等着他,此时有口难辩,咬紧牙关:“禁军御前行走,拱卫宫城,本就有披挂佩刀之权!你莫要血口喷人——”
  “高大人忠心耿耿,自然可以佩刀。”
  萧朔平静道:“这殿外,自然也可以埋伏强弓劲弩,将本王射成筛子……”
  “胡言乱语!”
  高继勋激怒攻心,几乎一刀劈了他,生生忍住了,“皇上就在殿内!箭|矢无眼,本将军岂会调强弩营——”
  皇上再坐不下去,厉声斥责:“都给朕住口,成何体统!”
  高继勋咬牙:“皇上!”
  皇上眼底一片晦暗,看着殿外侍卫司精锐的森森刀兵,再看高继勋身上的齐整披挂,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寒意。
  参知政事的确说过,侍卫司如今情形,与大理寺实在太过相似,叫人不得不生疑。
  玉英阁内情形究竟如何,到现在仍各执一词,一片乱象。
  可如今看来,那日进了玉英阁的竟是云琅……如今却仍没有半点异状,极不合情理。
  皇上皱紧眉,视线牢牢落在萧朔身上。
  这些年,萧朔几乎是在他日日监视下长到如今,心性如何,他不该料错。
  若是当真知道了当年实情,清楚了罪魁祸首,便不该压得住滔天恨意,还在驾前这般徒劳斗气一般争吵申辩。
  若是真与云琅拿到了那封血誓盟书,便不该至今仍能隐忍得滴水不漏,能咬碎血仇生生咽下,不在激愤之下兵挟禁宫。
  如今萧朔越与这两个人吵,反倒越像是仍蒙在鼓中,并不知情。
  “朕问你。”
  皇上心中寒了寒,面上不露声色,沉声道:“你听说了什么,才知误会了……云家的遗孤?”
  萧朔蹙眉:“陛下不知道?”
  “荒唐。”皇上沉声,“你不说,朕如何知道?”
  皇上此时对侍卫司心中生疑,那一份狂怒反倒隐隐褪去些许,再联系始末,更觉处处不对:“不得虚言,与朕说实话,是何人与你说的,说了什么?”
  萧朔扫了一眼高继勋,静了片刻,才又慢慢道:“臣昔日叫仇恨蒙蔽,一心要将云琅食肉寝皮……却受皇上教诲,知他有苦衷。”
  萧朔垂眸:“皇上那时还对臣说,当年之事,有太多不得已,太多人被裹挟牵连,叫臣不要太过记恨于他。”
  皇上被他翻起旧账,一时僵住,脸色愈加晦暗了几分,沉声道:“朕只是不想叫你叫仇恨蒙蔽了心志,故而尽力劝你几句,你又何曾听得进去……”
  “臣回府静思,听进大半。”
  萧朔道:“想去见见云琅,与他了结昔日恩怨,才发觉臣这些天折磨的竟只是个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替身,他早已趁机逃了。”
  皇上倏而抬起视线:“你说什么?!”
  “臣自知,叫死囚脱逃,乃是重罪。”
  萧朔道:“故而四处搜捕,终于查到他踪迹,一路寻找,竟窥见了襄王与大理寺卿密谋。”
  萧朔垂眸:“那时臣便力求,屏退众人,单独禀告皇上。”
  萧朔淡声道:“偏偏……叫高大人搅了。”
  高继勋神色忽变:“你——”
  高继勋只为逼死萧朔,万万想不到这一场局竟从这一步便已布下,脸色越发苍白下来,扑通跪下:“皇上!臣冤枉!臣那时不知他是要说这个……”
  “住口!”皇上厉声叱了一句,神色冷沉,看着萧朔,“你接着说。”
  “臣虽不清楚皇上谋划,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拿来朝堂之上公然议论。”
  萧朔道:“故而那时连襄王名讳尚不敢明告,又如何敢说这些?故而自此开始……便有避讳隐瞒。”
  “照你所说。”
  皇上拧紧眉:“你撞破襄王阴谋,是为追踪云琅……云琅自去的玉英阁,不是受你派遣?”
  “臣追上玉英阁,再度见了云琅。”
  萧朔道:“他对臣说了实话,当年是襄王主使,镇远侯合谋,暗中陷害我父王。他试图阻拦,却已拦之不及。”
  皇上静听着,眉峰锁得死紧,眼底杀意却一分分淡下来:“他说……当年之事,是襄王主使的?”
  萧朔垂眸:“是。”
  “胡言乱语!”高继勋已彻底乱了阵脚,慌乱道,“他怎么会说是受襄王主使!当初明明——”
  萧朔好奇道:“明明是什么?”
  高继勋几乎便要脱口而出,一旁喝茶的老太师庞甘忽然像是叫茶水呛了一下,一迭声咳嗽起来。
  高继勋打了个激灵,冷汗飙透后背,死死闭上嘴。
  “他说得有理有据,臣信了大半。”
  萧朔看了高继勋一阵,收回视线,垂眸道:“后来在阁中,高大人要对臣下杀手,他又舍命相救……我二人跌入密道,捡回条命。”
  “
  这之后,臣屡次入宫请安,想找皇上说明此事,却都有侍卫司环伺在侧,寻不到合适时机。”
  萧朔道:“只是臣不明白,今日臣与属下闲聊时,分明也说了这些……为何到高大人的暗卫口中,就只剩下了这般寥寥几句?”
  高继勋眼睁睁看他胡扯,一时气急,哆嗦着抬手指着萧朔,说不出话。
  皇上神色愈沉,再坐不住,霍然起身便要叱责。尚未开口,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骚乱。
  人声嘈杂,常纪自殿外一头撞进来:“陛下!”
  “急什么?”皇上怒意攻心,寒声道,“有话说话,成何体统!”
  “侍卫司调来强弩营,末将不知情由,不敢放行!”
  常纪重重叩首:“请皇上旨意——”
  “胡编乱造,血口喷人!”高继勋脸色惨白,“你也与他勾结!云琅!都是云琅!你们都是他的人……”
  常纪跪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地面,手中攥紧了那一枚掉在白玉阶上的袖箭。
  皇上再压不住滔天怒意,冷冷扫了高继勋一眼,眼底只剩厉色:“给朕拿了!”
  高继勋心神大起大落,此时百口莫辩,竟失了神志一般,疯癫大笑起来:“都是云琅的人!都是,都是……”
  他看着萧朔,眼底几乎显出分明怨毒,拔刀便狠狠劈下去。
  常纪目光一紧,扑过去要拦,差了一步:“王爷!当心——”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劲风击破窗棂,竟是强弩营与金吾卫冲突,不知哪个失了手,射|进来了一道流矢。
  好巧不巧,高继勋竟刚好扑到窗前,叫那支箭当胸穿透。他一心要将萧朔当场劈杀,踉了几步脚下一软,跌在血泊里抽搐几下,再没了动静。
  殿中一时混乱,内侍惊呼着四处躲藏,再没了半点章法。
  皇上看着眼前刺目血色,脸上也失了血色,勉强镇定着沉声道:“乱什么!调集金吾卫,令侍卫司交兵……”
  常纪忙应了声,磕了个头,匆匆出去平定事态了。
  萧朔仍静跪着,视线落在那一支白羽箭上。
  “流矢无眼……”皇上心神不宁,扫了一眼,低声道,“是他自取其咎,天理不容,收拾了罢。”
  萧朔垂眸:“是。”
  “今日……委屈了你。”
  皇上道:“先平定眼下情形,朕有话……要与你说。”
  萧朔道:“是。”
  殿外殿内乱作一团,内侍匆匆扶了老太师与皇上进内殿暂避,萧朔撑了下地面,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
  都虞候说,小侯爷不披挂,不试弓,三箭连环,箭箭破开前一支白羽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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