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萧朔单手接过热汤,一口饮尽,将碗递回去。
  景谏立在一旁,还要再劝,目光忽然一亮,快步上前:“少——”
  两匹马并行过来,韩忠一并牵了云琅的马缰,朝他轻轻一摆手。
  景谏一怔,停住话头。
  云琅仍在马上,身形不见颓唐,朝他一笑,清清嗓子:“那边坐着的是何人?”
  他声音极低,散在夜风里,却仍沁满了畅快轻松的笑意。
  萧朔起身,走过来:“云麾将军帐下先锋。”
  云琅一本正经:“我找的不是这个。”
  “殿前司都指挥使。”
  萧朔道:“禁军统领,轻骑兵代统制。”
  云琅挑剔:“也不是。”
  “此时顾不得许多了,琰王殿下再对不上巡营暗语,也总不会有假。”
  韩忠不明就里,低声劝:“少将军……”
  萧朔轻叹了口气。
  韩忠愣了愣,看着萧朔走到云琅那一匹白马前,有些迟疑:“琰王殿下?”
  “松手。”萧朔抬头,视线落在云琅分明僵硬的肩脊腰背上,“抱你回去。”
  “今夜尚早。”
  萧朔轻声:“特来……侍寝。”
  云琅静了一刻,扯开暖和笑意,彻底将那一口气松了,慢慢放开手。
  萧朔上前一步,伸出手,稳稳接住了自马上一头栽下来的琰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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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风安静流转。
  连绵军帐一片寂静, 篝火仍熊熊燃着,偶尔在风里噼啪爆开火星。
  云州城里送出来一批军资,叫云琅直接吩咐散进各营, 此时剩得不多, 却也勉强足够应急。
  景谏带人在主帐里外穿梭,拢火盆、找伤医,片刻不停地烧水取药, 在简陋的行军床上铺满了厚实的绒裘。
  帐内暖融,云琅被烈酒与伤药的气息牵醒,在萧朔臂间睁开眼睛。
  “两军已安置妥当,岳渠将军伤势无碍。”
  萧朔迎上云琅目光,在他背后抚了抚:“只管睡,没有要紧事。”
  云琅靠在他肩头, 看向烛火光晕的边界, 萧朔褪去的半边甲胄。
  调镇戎军是紧急起意, 云琅察觉到不对时,算时间已到了最不容耽搁的危急关口, 甚至来不及同萧朔稍一句话, 便急打马去了寰州。
  小王爷亲手养出来的白马,神骏无匹,近百里颠簸崎岖的山路,扬开四蹄只管风驰电掣, 箭一样射到了寰州城。
  寰州守将韩忠见了他递进去的承雷令, 半句话不曾问, 扔了闲散避世的宽袍广袖,重整甲胄,点将发兵, 随他奔袭驰援云州城。只管过围剿贼寇、护送商旅的镇戎军,带上了所有能带的马匹兵器,一路沉默马不停蹄。
  ……
  终于来得及。
  若没有萧朔领轻骑兵稳住战局,朔方军撑不到援军来。
  若不为稳住战局,必须死战不退,萧朔不必受这些伤。
  “是我身手不济,不能全身而退。”
  萧朔抬手,在云琅眼前浅浅一覆:“本就不光彩,看它做什么。”
  云琅哑然:“谁说的?”
  刀剑无眼,骑兵激战最凶,纵然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要全身而退也难。
  萧朔头次与草原骑兵正面交手,未受重伤,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都只在浅表,不曾伤及筋骨肌理,已经算是极为难得。
  云琅此时回想,尚觉凶险非常:“幸好你已今非昔比……”
  “是你教得好。”
  萧朔道:“少年时,我想随父亲上战场,求你教我习武。你却说要习武先要练挨打,掣柳条树枝逼我练了整整三个月,直至我本能便可躲开。”
  “我那时以为你有意捉弄我,还生了你的气,往府上多挖了许多陷坑。”
  萧朔将手移开,抚了抚云琅泛凉的额头:“时至今日,我才知你苦心。”
  云琅不大好意思,脸上红了红,干咳了下:“其实——”
  云琅顿了下,忽然反应过来:“那时候我三步一小坑五步一大坑,原来不是你家地基塌陷,是因为这个吗?”
  萧朔点了点头:“原本还做了个弹弓,想用来射你。”
  云琅:“……”
  云琅一时想不出当年持重端肃、不苟言笑的萧小王爷拉弹弓是什么样子,心情有些复杂,缓了缓:“后来呢,为何没做成?”
  “做成了。”萧朔道,“只是——”
  云琅问:“只是什么?”
  “……没什么。”
  萧朔静了一刻:“不说此事了,你觉得如何,气血可有不稳?”
  这话题未免转得太生硬,云琅颇好奇地望他一眼,也不追问,咳了两声:“你没诊错,稳得很。”
  萧朔替他调理沉伤旧疾,已惯了步步谨慎,不敢有半分疏忽大意,生怕错漏了什么细微处的隐患。纵然诊出来脉象稳定,也仍难以放心。
  当初在京城平叛时,情形凶险,只靠碧水丹未必支撑得住。萧朔给了他一剂沉光,能将四肢百骸心神体力尽数凝在一处,只是药力散去后患难测,故而格外凶险。
  云琅此次出征前,又从小王爷手里磨来三剂备用。今日用了一剂,除了身上乏得透骨,竟已全不像当初那般药力过后血气翻涌、呕血昏厥了。
  萧朔凝他半晌,见云琅虽然容色淡白倦怠,却眸色清朗、神光不散,终于稍稍安心,眼底也露出些松缓笑意。
  “这就高兴了?”
  云琅端详他神色,忍不住笑道:“原来这般好哄,日后我若惹了你不高兴,就蹲你面前吨吨吨吨喝参汤。”
  “你如今根基亏空已补全八、九成,不需再特意进补。”
  萧朔道:“日日灌参汤,留神补过了头。”
  云琅奇道:“进补还能补过头?”
  萧朔揽着他,衡量了下若给云少将军讲解草药医理、其中的繁琐枯燥能叫少将军烦到什么地步,将话咽回去,摸了摸云琅发顶:“往后你入口的东西,记得来问我一声。”
  云琅向来乐得如此,当即点头,痛痛快快应承下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萧朔知他疲乏,护在云琅颈后,慢慢替他松解:“歇一歇。”
  云琅叫颈后暖融护得舒服,朝他笑笑,摇摇头,视线落回忙碌的伤医手上。
  伤口细致拭净血迹,布巾沾了清水,碾去战场沾染的尘土。
  伤医敷好了药,拿着绷布,对着萧朔一身零零碎碎的轻伤,竟有些无从下手:“将军……”
  “不用包扎了,晾一晾。”
  云琅道:“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伤医忙行了个礼:“是。”
  云琅动了动手臂,想要替萧朔将剩下半边铠甲也卸下来,歇了这一刻攒出的力气却只够抬到一半,便只剩骨子里不从心的分明乏力。
  云琅横横心,将错就错,顺势往下一摸。
  萧朔:“……”
  伤医低了头,闭上耳朵鼻观口口观心,没看见被轻薄了的黑衣将军将那只手握稳,从衣襟里捉出来。
  云琅回了故土,很是放得开,理直气壮咳了咳:“该上药就上药,攥着我不放干什么?”
  “头次侍寝,有些生疏。”
  萧朔握着云琅的手,将冰凉手指拢在掌心:“临时抱佛脚,现学一学。”
  云琅叫他反将一军,愕然抬头,耳后热意压不住地腾上来。
  “这一式很好。”
  萧朔道:“学会了。”
  云琅这些天苦读正版话本,有胆子撩人,却还受不住这般反过来调戏,红通通张口结舌:“学它干什么——”
  “学以致用。”
  萧朔心平气和:“少将军还可再教几招。”
  云琅:“……”
  萧朔抬手,稳稳当当揽住热乎乎化了的云将军,妥帖放在榻上,覆好暖和薄衾。
  云琅陷在厚实的绒裘里,疲乏倦意再压不住,困意没顶地涌上来,努力掀起眼皮。
  “外面有韩将军值守,今夜安稳。”
  萧朔俯身,单臂拢了他,安抚地一揉云琅发顶:“我处理好伤口,便与你一同歇息。若不放心,便等一等我。”
  云琅聚拢起视线,在萧朔臂间仰起脸,朝他一笑。
  云琅眉眼通透朗彻,这样褪去了将军英武凌厉,乖乖躺在榻上休养,便又与少年模样一般无二。
  萧朔瞳底一暖,掌心再度慢慢揉了几下,等云琅舒舒服服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才将人仔细裹严实,回去由伤医处理了剩下的几处伤势。
  外伤虽不严重,细碎牵扯,加之战场耗竭,却难免有发热之虞。
  伤医替萧朔熬了药,等萧朔喝下去,又犹豫着看向云琅:“这位将军也……”
  萧朔接过药碗:“我稍后让他喝。”
  “好好。”
  伤医松了口气,看向云琅,又多嘱咐道:“将军服的是虎狼之药,卧床静养时,还需活泛经脉血气……不然醒了难免四肢厥冷、乏力酸麻,虽不要紧,却终归不好受。”
  萧朔其实清楚,迎上伤医关切神色,仍点了下头:“有劳。”
  伤医连道不敢,又深深一揖及地。
  他们都是云州城内的医馆大夫,并不在朔方军籍。城内紧急应召,哪怕知道来了这战场营盘便多一分凶险,也仍壮着胆子来了。
  是哪些人在守着故土、镇着边疆,云州人远比旁人看得更清楚。
  “凡我等能帮上的,定然尽力。”
  伤医略一迟疑,还是低声道:“边疆苦寒,药材虽然比不上京城,却也有能用的……将军若有所需,也只管张口,我等几家医馆凑一凑,好歹能凑出来。”
  萧朔颔首,道了声谢:“自京城来时已带了些,尚不曾用完,有劳诸位费心。”
  “京城的药自然好。”
  伤医道:“只是……有些边境才有的药材,也有边境的好处。”
  萧朔见他欲言又止,有些莫名,蹙了下眉。
  “天道伦常,医者之道。”
  伤医埋首:“将军若有需要,万万不必为难避讳,只管开口。”
  萧朔蹙眉:“要什么?”
  伤医抬眼示意云琅,见萧朔仍不解,只得豁出去:“肝胆相照、知交以命,本就是人间至情至性,最不该受伦常束缚。只是……”
  伤医横了横心,悄声苦心劝道:“……此事本不该外人置喙。只是将军来侍寝,只会那一招,岂不是太过敷衍榻上那位将军?”
  萧朔:“……”
  “少年时贴心热肺,况且如今情形不容纵情,倒也不觉得什么。”
  伤医本不该劝这些,只是见这两人太难得,实在想帮一帮,医者仁心:“天长日久,难免一方觉得委屈怅然……”
  萧朔:“…
  …”
  云琅躺在榻上半睡不睡,早听出端倪,死死绷着不笑,到底压不住,颤着咳了几声。
  萧朔听云少将军那几声咳嗽,已分明听出了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一阵头疼,深吸口气:“我——”
  云琅眼看他要解释,深吸口气,十足怅然委屈地一叹。
  伤医骇然:“这岂不是梦里都觉得委屈了?!”
  萧朔:“……”
  拿小弹弓弹云少将军报仇这种事,终归不能做在外人眼前。
  萧朔阖了下眼,压下头疼:“云州城医馆,兼卖话本画册?”
  伤医愣了愣,忙摇头:“这个倒没有。”
  萧朔:“兼卖风月杂曲?”
  伤医摇头:“也没有……”
  “既然都不曾有。”
  萧朔蹙眉:“有些什么?”
  伤医深吸口气,壮了壮胆子,低声道:“虽不曾有这些,但有一样是京城没有的。是样药材,只长在这戈壁草场,极为珍贵难得……”
  萧朔:“去买一斤,按市价双倍付账,回来熬制。”
  “不敢!”伤医吓了一跳,“将军舍命就我们,我们来要钱?!此事万万不可,还请——”
  “一桩归一桩。”
  萧朔道:“昔日朔方军有军令,民不必劳军,不必犒战,若有交易买卖,该走市价公账。”
  伤医绝非为了卖药,急将银子推回去:“不要!这银子拿了,如何还睡得着觉?不要不要!”
  “本就该按规矩。”
  景谏在一旁缓声劝道:“今日我们不花银子得了药,明日就有人不花银子看上别的东西,后头就有人因为打仗辛苦,看上好人家的闺女,到时该怎么办?”
  伤医从不曾想过这个,愣了愣,立在原地。
  “纵然一开始为的不是这个,只是一片好心,可长此以往,说不定慢慢就会变了味道。”
  景谏道:“索性不如一开始就定准了规矩,反倒清楚利索,您说是不是?”
  伤医迟疑道:“可纵然要买,也不必买这么多……”
  “既是边疆才有的药材,定然是好的,我们买一斤回来慢慢用。”
  景谏笑道:“您不必觉得为难。”
  伤医争不过他,犹豫着点了下头,束手立在原地。
  萧朔不愿再在此事上掰扯,吩咐了亲兵将银两直接送去医馆,随口问:“什么药?”
  伤医:“……”
  “您不说药名,我们如何买?”
  景谏无奈笑道:“药铺也要条子,您报一声,我们好去拿。”
  伤医终归无法,只得闭了闭眼,低声道:“京城二位贵客,十贯钱,认买一斤……”
  景谏拿过张纸,跟着逐字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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