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堵住了六部的嘴。
崔士霖锒铛入狱。
赵嫣下朝进了家门的时候,就见他的亲弟弟立在厅前,十七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比赵嫣还高了。
赵茗生的的英气俊朗,只是如今眼底竟然藏着几分愤恨来和嘲讽,凉凉道,“如今人人都在骂当朝首辅心狠手辣,连养大自己的亲舅舅都不放过,首辅大人,不知道您还有什么脸再回老家。”
赵嫣定定瞧着赵茗,"既然从后院放出来了,往后就省点心,外头的事不是你能管的动的。"
“当年父亲去世,是谁收留了我们?外祖父和舅舅对我们不好吗?”
赵茗冷笑起来,眼底隐忍着怒气和悲哀,“我呢?我这个弟弟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一天挡了你的路也要除去?”
此话锥心,刺的赵嫣眼前一片血雾。
啪的一声。
赵茗脸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这还是赵嫣第一次和他动手,赵茗怔怔的看着赵嫣,十七岁的少年英气的眉眼上终于浮现出几分委屈来,一脚踹翻了椅子,大步便朝着府门行去。
赵东阳一边看着,心道这兄弟两个倒是一个样,生气起来只会踹椅子。
赵嫣咳的撕心裂肺,连脸色都跟着虚白,眼底罕见的现出几分仓惶无措。
赵东阳连忙扶着他坐下,等他渐渐平复下来,方寸间的失态便为幽深的沉静所覆。
赵嫣问,“府上还有多少银两?所有的,宅子,铺子,这几日能卖的都卖了。”
赵东阳心头微震,“爷?”
赵嫣进士出身,熟读律法,高祖皇帝在时候曾有以金易命的说法。
非刑事案犯可以金换命,或以阉刑代替,尽管到了先帝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用到这条了。一来对于大部分花不起钱的人来说阉刑倒不如一死了之,二来能出的起五十万两黄金又犯了事的人更少,金尊玉令放在那里便成了摆设,几乎被人遗忘。
罗敏之前铤而走险,换了死囚,全然因为罗家的二公子犯的罪行是奸杀,此路不通。
赵嫣心思深,什么事都要在脑中弯弯绕绕过几遍,他这样的位置在朝廷上,是皇帝和辅政大臣以及六部的眼中钉,一旦被钻空子必死无葬身之地,他若维护崔士霖一句,今日进了大理寺的人便该是他自己。
崔士霖若不贪财,也不会把自己变阶下囚,这次正好断他的念想,好好回惠州老家种地,省的再出事,大罗神仙难救。
然如此一来,外人管中窥豹,不知赵嫣苦心,崔士霖只会恨赵嫣断了他的为官路,崔家人只会恨赵嫣落井下石,过往的情分一朝殆尽。
“凑倒是能凑出来,只是……”
这是您全部家当了。
“无妨。这钱你兑成银票加急送去惠州,就说是外祖父生前经商旧友江南首富沈公所赠,守好口风,切勿外传。”
赵东阳知,五十万黄金不是小数目,若有心人知道拿来做文章,还要连累到赵嫣。赵嫣这样做,显然和沈公透好口风了。
赵嫣用全部的家当换他舅舅一条命的事无一人所知,反倒是赵嫣无情无义的流言传入市井,人人唾骂,字字诛心。
赵嫣觉得世人甚奇,他不说话时人人将祸水往他身上引,他为了自保说话了,人人转而骂他刻薄寡恩,倘若当真是条好汉,为何又只敢关起门来骂。
很小的时候有癞头和尚来赵家算命,只看了一眼便道,“此子将来必毁于他人口舌之下。”
原以为只是个癞头和尚,如今看来倒是个高人。
赵嫣凉淡一笑,却再也抑不住喉口的血意。
又过了些日子,赵嫣的舅母从惠州寄封信给赵家,赵嫣扫一眼,恍惚看到通篇皆恩断义绝四字,轻轻咳了两声,将信烧进了碳盆。
火光映着他娟秀的眉眼,一张玉面上没有分毫表情。
崔士霖的案子很快便结了,崔家人从惠州到京城花了五十万两黄金买回了崔士霖一条命,恨不得去江南给沈公磕头拜谢,却不知道纵然是沈家的家业如今也只是外强中干,一时之间也凑不出来这笔黄金。
赵嫣这日出门上朝时候,还未曾上了软轿,有人喊了一声狗官,脸上便被扔了一把烂白菜叶子,粘腻腐臭的味道窜进了鼻尖,赵嫣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家丁道,“关门,放狗。”
于是扔鸡蛋的少年喊了声,“赵嫣!你竟还有脸放狗咬我!”
赵嫣一张淬玉的脸上沾了污迹,面沉如铁。是崔家他那个成日溜猫逗狗的表弟崔嘉,同赵茗臭味相投,平日见了赵嫣怕的狠,这会倒是不怕了。
小少年被狼狗撵的满地跑,赵东阳一边苦口婆心的劝,“崔少爷呀,下次过来就直接送你进牢房。”
崔家的小少爷狠狠回头瞪了眼赵嫣,“你再也不是我们崔家的人了!我会报仇的!!”
赵东阳知道,赵嫣是疼这个表弟的,两兄弟自从父亲去世后便一直在崔家长大,同崔家的感情怎么会不深。
他只是心疼赵嫣,被崔家的混小子这样对待,想来是伤心的吧。
只细瞧过去,又从那双艳丽冷漠的眼睛中什么都瞧不出来,脸颊上还留着污迹,发鬓有些散乱,冷冷的,站的笔直。
直到他看到了赵嫣五指蜷缩在一起,殷红的血丝顺着发白的指尖,在地上坠了一滴。
竟是生生掐破了手指。
很快赵嫣拢住了衣袖,眼前便只见一片锦绣繁复的袖摆了。
此事传出去便是一桩笑谈,赵大人无情无义放狗咬自己的表弟,嚼舌根的人还有些权贵,后来甚至连宫中都有所耳闻。
楚钰批着折子,身边躬身伺候着常平,忽然便问了句,“崔家的五十万两黄金,哪里来的?”
常平心间咯噔一声,小心斟酌道,“听说是崔家老巡抚的旧友,江南首富沈家出的这笔钱。”
烛光映着少年天子渐渐显出几分成年人轮廓的侧脸,不置可否的,又批了一本奏折。
秦王府半夜的时候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折。
秦王披衣起身,从锦衣卫手中接过了密折。
五十万两黄金?秦王殿下的唇上勾出了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来。
江南是秦王母亲周太皇太妃母家的地盘,遍地都是秦王府无孔不入的密探。
没过了两天沈家的出账入账的本子便都摊到了秦王案前,沈家的账本滴水不露,五十万两黄金的支出写的明明白白。
但是这账本不对。
秦王凭借的是直觉,他凭借着直觉在战场上取人首级,从未错过。既然有假账本,必然有真账本,便嘱咐过去,近期勿有动作,免的打草惊蛇。
赵嫣收到沈家的信,信中告知,那本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账本已派上用场。赵嫣松了口气,却仍旧告知沈家小心为上,沈家人却以为万无一失,便未将赵嫣的嘱托放在心上。
然后便出了事,真正的账本被盗,赵嫣铁了心杀人灭口,却不料口被灭了,却没有从死去的密探尸体上找到账本。
过了几日,秦王给赵家递了拜贴。
赵嫣来的时候,便见秦王殿下在侯厅里背着手,仰看墙壁上的字画。
“秦王殿下有何要事?”
秦王弯了弯唇,“有事情想向赵大人讨教。”
赵嫣拱手,“殿下客气。”
秦王便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赵嫣便也跟着坐了下来,赵家的侍女奉上了茶。
秦王见赵嫣端端正正的坐着,背脊笔直。他是军营出来的人,见着样的坐姿便觉得赏心悦目,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见赵嫣垂着长睫,饮了一口将上的热茶,那热茶透着梅花的清香,被殷红的唇含进去,于是整个人身上都似有若无的透着梅花的香气,清清冷冷的,却因为上挑的眼角而含着着三分艳色。
丝丝缕缕的香味入了鼻尖,像有什么轻轻的挠了下。
传言赵嫣畏寒,便是在室内都不曾脱下身上的狐裘,雪白的狐狸毛紧紧的裹着纤细修长的颈,尖俏的下巴一指可握。
一个男人生成这样,可真是……
“殿下看够了?”
第四章
"殿下可看够了?"
秦王闻言挑眉,眼神静静落在那清透手指握着的白瓷雕花茶盏上,黑沉沉的瞳孔一眯,“本王府上的茶叶味道尚可,倘若有机会,大人可到本王府上一尝。”
“殿下所为何事?”
“为五十万两黄金而来。”
赵嫣手指微不可察觉的抖了抖,秦王看在眼中,面上不露分毫,“说起来,这江南首富可真是财大气粗,五十万两黄金说拿就拿。”
“毕竟是江南首富。”赵嫣轻轻抿了口茶。
秦王忽然柔声道,“你知我来意。五十万两黄金并非出自沈府。”
“那又如何?”
秦王倒是有些佩服这人死不认账的胆气了。他对上那一双潋滟生波的眼睛,蓦然想起了那天夜里,隔着软轿,这人笼着一层月光,一张玉白面颊骤然于漆黑的夜中光华乍现。
“五十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崔家来往的朋友中除了沈家,没有一家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本王仔细想了想,大人的俸禄虽然拿不出来那么多钱,但是如果拿了不该拿的,还是能凑的起来的。所以,大人的黄金,是从哪里得来的?”
赵嫣扬唇冷笑,“秦王殿下有了证据再来说话。”
秦王便也跟着笑了,“账本在我手里,可惜搭进去一条人命。”
赵嫣闭了闭眼睛,“殿下待如何?”
秦王只看着赵嫣,定定道,“看来那五十万两黄金的来路,确实有问题。”
那五十万两黄金怎么来的,是赵嫣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赵嫣便不说话了。
“本王只是想请大人过府一叙罢了。”秦王说话间尾音轻轻扬起,声音愉悦,显得过府一叙那四个字无端暧昧又轻慢。
话至此处,秦王府便是龙潭虎穴也得走一趟了。
赵嫣指着门外,牙关紧咬,竟是笑了,只那笑着的眼里流淌着寒冷的冰,“秦王慢走不送。”
秦王朝赵嫣颔首,眉眼弯下来,"恭候谢大人了。"
秦王走后,赵嫣便如同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重重砸在了椅上,咳了两声,阴沉着一张脸掀翻了刚刚秦王落座时候饮了一般的茶水。
碎瓷洒了一地,泼落的茶水中影影绰绰倒映着赵嫣漂亮又青白的面容,赵嫣怔怔瞧着地上的影子,眼底覆上了一层困兽般的恨意,直到后来地上水迹渐干,什么都瞧不见了。
赵东阳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到秦王殿下那尊大佛走了才敢进来,便见里面一片狼藉,赵嫣站的笔直,见他进来也只面无表情的问了句,“赵茗去哪了?”
赵东阳不敢再骗他,便实话实说,“跟着二爷的人看见,说进了醉红楼,没出来过。”
赵嫣沉着脸道,“备轿。”
荣颍陪着赵茗厮混了许多天。
荣颍是荣家的幺子,荣颍的父亲荣昌是六部之首,母亲是皇家郡主,家世显赫,上头有三个同胞兄长,这最小的一个便是受尽宠爱长大,平日横行跋扈,真正的高门纨绔。
荣颍的父亲视赵家为眼中钉,若非他父亲再三让他盯着赵茗,赵茗这种一无是处的蠢货素日里给他提鞋都不配。
赵茗这些日子在醉红楼养了个清倌夜夜鬼混,这会醉的不醒人事,荣颍在隔壁间饮酒,女倌抱琴弹奏,销魂乐音靡靡入耳,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气蔓延在空气中,帘幕轻垂,烛光摇曳,正是绫罗软枕,红袖招摇。
荣家的公子出身显贵,生的一副锦绣皮相,衣襟半散,宽大的袍摆上绣着金玉云纹,便是端端正正的坐着,也比常人显得风流几分,更惶论如今纸醉金迷的样子。
门被人一脚踹开的时候,荣颍没有起来,一双桃花眼只是淡淡看了外头,这才懒散的拢了拢衣衫,眼底多了五分冷意,“林妈妈生意不想做了?”
“原来是荣家的三公子。”对面的声音略显得清淡,荣颍回头看过去,便见林妈妈毕恭毕敬的跟在一人身后,神情有些畏惧。这醉红楼的林妈妈何许人也,能在这京城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如鱼得水,如今竟是面如土色,显然吓的不轻。
荣颍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微微一怔,到底立起了身子,收起了几分肆意,恭敬拱手道,“见过大人。”
赵嫣身后跟着赵东阳,方才的门便是赵东阳得了示意才踹开的。
赵嫣盯着荣颍,一字一句道,“赵茗呢?”
荣颍顺手一指,“隔壁呢。”
赵茗大略还不知道他的酒肉朋友如此轻易便把他卖了。
赵嫣转身没有多看荣颍一眼,临走前对荣颍忽然道,"朝廷上的事荣家尽管冲着我来,若是动了赵茗,我必让荣家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那四个字赵嫣咬的极重,语气狠毒刻薄。
荣颍默默咀嚼这四个字道,“大人多虑了。”
待人走了,荣颍轻轻舔唇笑了,他本生的极俊,这般轻轻一笑,三分浪荡七分慵懒,直瞧的身边的伶人心跳如擂鼓。
这赵大人身上,竟然像女人一样带着一股子清清淡淡的香味。
第五章
光天化日之下,竟连房门都没有锁。
丢尽了赵家的脸。
赵嫣沉着脸推开了门,女人的软红衣衫落了一地,糜烂的香气充盈床帷,竟也未曾听到外头进来了人。
赵嫣从女人的被子中把赵茗扯了出来,气的手指发抖,袖中带着的马鞭便一鞭子抽了上去,到最后仍没舍得抽到赵茗,那鞭子便直接落到了那半裸着的清倌身上,十几岁的女孩儿惨叫一声,裹紧了自己的身子,瑟缩在了床边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