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近臣恨得咬牙。
“陛下!”沛公里重重磕头。“大梁立国,内外不服,正需要一场大战来威慑人心!正如当年的大楚太祖!”
这个内外不服里的内,指的不正是这些动不动就跟天子呛声的大臣。
“你你你!”兵部尚书差点没背过气去。
“陛下!此子鬼魅奸佞不能信!!”近臣们急得纷纷磕头。
梁天子头痛欲裂。
“够了!!!”他狰狞的吼。
“你们能不能有一次不要反驳朕!!”
近臣们全部怔住。
他们霎时间明白,沛公离的话,梁天子听进心里去了。
内外不服的梁天子,正需要威慑人心,他想效仿大楚开国皇帝的做法,以武力威慑人心。
梁天子指着户部尚书。“你现在就把粮饷发往两地,若是不发就给朕去死!!”
出兵北伐一事最终拍板。
十一月末,北疆进入寒冬。
御书房里烧着火盆,王后宋风林正在御案后批阅奏折。
这些奏折都已经由内阁分类并写下对策,对策的条子就粘在奏折上。
如果宋凤林觉得对策可行,便在条子和奏折之间盖骑缝章,如此下发让地方执行。
若是对策不可行,直接打回去让内阁重议,或拿到次日早朝上当面讨论。
内阁的存在大大减轻了宋凤林的工作,一个时辰多点他就把今天内阁呈上来的奏折签发了。
“拿给闻首辅吧。”宋凤林站起来。
李阿三忙应了,又喊来宫人把一摞奏折码放进箱子里抬走。
冬日无事,下了朝刘湛一般在御书房后面的偏殿里。
偏殿的功能等同于将军府的议事堂,只是空间更加宽敞可以容纳更多人。
而偏殿的内里还有一个暖阁。
暖阁不大只有一张炕床和两面书柜,炕床又连着窗台,若是夏季开了窗,外面就是一处独立的园子。
宋凤林没在偏殿看到人,一踏入暖阁,果然刘湛靠在窗台上摆弄棋盘。
“王后,过来坐。”刘湛拍了拍自己身边。
“饿了吗?我让人送些点心进来。”宋凤林正想喊人,忽然暖阁外传来脚步声。
“启禀汉王,庆王来信!”禁卫队长赵千户站在暖阁外请示。
“进来。”刘湛立即坐直了身。
薄薄的一张纸,内容也不多,但是刘湛的脸色越发嘲弄,还有别人察觉不到的愠怒。
“要打便打,庆军要跟西戎周旋尚且自顾不暇,还敢跟本王谈条件?”刘湛嗤笑。
“王后也看看吧。”他把信递给宋凤林。
庆王在信中直言,若汉王愿意花钱买平安,他可以演一场戏出兵佯攻岑州,两军只对峙不开打。
至于花多少钱,庆王竟开口要价一百万两并十万石粮食。
要知道梁天子已经给了一百万两粮饷,他这是要两头吃啊。
“可笑。”宋凤林把信按在小桌上。
“这庆王怕不是被西戎打坏了脑子,本王像是好拿捏的人?”刘湛冷哼,脸上具是杀意。“不说二十万人了,三十万人来又如何。”
今年齐云军已经接近四十万,除去通天关、虎门关、松辽关这北面三关的守军不算,洮河关有守军两万,苍霞平原上的中军有守军二十万。
汉军可是把燕军铁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雄师!
“传中军诸将进宫!”刘湛冷声下令。
很快诸将入宫。
其中曹壮、李小连、曹鸣、姜长林被提拔为将军品阶,郑风田、郭东虎、牛士禄、韦成贵、李福田、周子明被提拔为中郎将品阶。
此十人是汉军中军的核心将领。
偏殿里,刘湛和宋凤林居上位,诸将分次左右。
“李小连,你即刻启程前往洮河关主持防务,谨防庆军在开春偷袭,若有变故,可调动岑州营守军。”刘湛迅速作出指示。
“雪化路通之后,周子明,你率领五万人前去洮河关支援。”
汉中与北疆毗邻,随时都能发动战事,刘湛不得不防。
如今北疆正值寒冬,大雪封路,大军行军不便,只能先让李小连过去主持。
李小连立刻领命启程。
安排好洮河关的防务,刘湛把目光放在南军上。
偏殿中央摆着沙盘和舆图,刘湛负手立在舆图前,他不发话,大家便屏息以待。
“你们觉得南军会如何北上?”刘湛问。
南军想要北上攻打汉国,要过淮水横跨整片中原再过湟川,舆图上面明明白白。
“这路程十万人最少得走两个月吧。”曹鸣道。
“两个月能到都算快了,沿途每过一城每过一地都要请示当地州府批准。”姜长林道。
十万大军贯穿南北,这条路线未免太漫长太劳累,诸将议论纷纷,都是觉得南王莫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会敢北上。
“还有一条路线。”这时宋凤林沉吟开口。
他想起了那一日跟刘湛在北海岸边跑马,刘湛说的海船还有渡海,给宋凤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是南王手中有大海船可以渡海而来……”宋凤林犹疑道。
刘湛却笑了,以眼神鼓励。“王后请继续说。”
得到刘湛的鼓励,宋凤林便敞开了说。
“北海沿岸是一望无际的浅滩,若是南王手中有数量足够多的海船,只要乘船北上,到了北海随处都可登陆。”
宋凤林说完,抽气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若真是这样,他们根本防不胜防!
一时大家议论纷纷。
刘湛敲了敲桌面,讨论的声音骤停。“不用争论了,本王现在就告诉你们,南军必定会乘船北上。”
一时所有人无不神情严峻。
“北海岸边适合登陆的地方几乎横跨整个苍霞平原,如何守?”刘湛扫视这些如临大敌的面孔。
苍霞平原上可是万亩良田,这些可都是百姓的命根子。
“区区十万人本王不惧!”刘湛挺直了腰。“但是!我们的目标是,要在沿岸将其击溃,不能让战火蔓延至内陆!”
这便需要周密的计划。
整整一个冬天,刘湛几乎每天窝在偏殿排演沙盘,夜里便宿在暖阁,宋凤林自然陪着。
雪大之后诸将也不能经常进宫,更多时候刘湛是跟宋凤林商量战略。
因着来年大梁北上伐汉,王宫里的第一个春节也并未大操大办,只简单摆了宴席一家人团聚。
如此很快到了开春大雪消融。
汉王一声令下,中军全军动了起来,五万人前往洮河关,刘湛给李小连下了死命令,固守洮河关不出。
余下十五万中军全军往海边移防。
北海沿岸广阔,又被山峦岛礁等分割成三片海滩,十五万人共分成三股,分别驻守不同的海滩。
另外汉国上下加紧征兵,征来的新兵将驻守在内陆以随机应变。
与此同时的庆军大营。
“将军,庆王召集众将议事。”赵午光进到营帐来传话。
张泰宁刀削般刚毅的脸都是愠怒。“西戎大军就在玉门关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为了一个虚衔出兵伐汉,糊涂!”
早在去年庆军上下就传遍了来年要伐汉,诸将的态度各异,有赞同的,也有像张泰宁一样强烈反对的将领。
“可庆王意已决。”赵午光长声叹息。
也是因为刘湛回信言辞讥讽驳了他的面子,庆王觉得下不来台,不打对不起自己庆王的身份。
“就说本将军身体不适,他们要打便打。”张泰宁打定了主意不管。
却不想庆王竟下王令要他必须去参与会议,张泰宁也只能憋着气前往。
中账里,诸将神色各异,只有一身金黄从头到脚都是龙的庆王铁了心想打。
“如何攻下洮河关,诸将可有对策?”庆王架子端得极高。
自从受封为王之后,唐崇健便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庆王。
有将领开口。“末将建议佯攻,拖个一年半载能给天子交差就行了。”
“愚蠢!”庆王面色一冷。“南军乘海船北上定能杀汉军一个措手不及,我军正好趁汉军内乱时夺下洮河关北上,只要拿下岑州我们便多了一条退路!”
没想到庆王还妄图夺岑州,一时诸将都愣了。
要知道齐云山并苍霞平原有百姓千万,还有雄关数座。
且不说南军在海岸登陆,十万大军能打到什么程度,只要汉军聚而击破,想要覆灭汉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泰宁耿直,再也忍无可忍。“你们去看过汉军那洮河关了吗?如此雄关,还临河而建,只要汉军把桥断了,我军要渡河攻城,哪怕二十万人去也不够填!”
洮河关临河而建,洮水河就是天然的护城河,想要攻城,大军根本摆不开阵势。
诸将纷纷点头。
庆王一张老脸气得通红。“洮水河才多深!又不是那天险湟川!咱们有十万大军,直接把河填了!踏河攻城!”
洮河关确实不深,只在丰水期会涨到没过人,平日里河水都只有大腿深。
然而填河攻城?
诸将面面相觑,实在是无言以对。
张泰宁腾地站起。“末将自请驻守子午关,恳请庆王批准!”
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驳斥自己,庆王感到面上无光,但是张泰宁手中有五万人,他不能真的跟他翻脸。
当天张泰宁就率领麾下将士前往子午关戍守。
庆王下令十万大军开拔攻打洮河关。
彼时西戎聚集三十万兵力在玉门关外,而玉门关守军只有不到十万人。
庆军要守汉中本就不容易,此时抽调走了十万大军,整个汉中的防守便不足。
然而庆王一意孤行。
一则他接了梁天子的王服冠冕,就要履行承诺。
二则他看上了岑州这个得天独厚易守难攻的城池,想趁机拿下作为庆军后方。
庆王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洮河关已经被李小连布置得铁桶一般。
洮河桥被断得干净,洮水河也拓宽挖深,洮河关的城墙上布置了十数台弩床投石机,射程正好能打到河对岸。
当庆军前锋来到洮水河畔,将士上下无不胆寒。
此战率兵攻打洮河关的将领是庆王三子,此子傲慢刚愎,暗杀了自己亲大哥之后,行事更加的张狂。
“渡河攻城!”三王子不管不顾的下令。
就在庆军前锋畏畏缩缩的动起来时,洮河关上传来了动静,只见数十根手臂粗的巨箭破风而来。
顷刻间聚集在河岸边的庆军便倒下一片!
这还没完,紧接着投石机投来火油罐,火油落地火势蔓延,且伴随着呛人浓烟。
庆军前锋乱作一团。
汉王下令死守,李小连不会让这些贼兵踏入汉国半步!
洮河关的战情每天都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递送到刘湛手中,彼时刘湛正在宝坪县督军。
宝坪县在北海沿岸的中间,刘湛在此设临时的中军大营,他亲自率领五万兵,另分两路兵马驻守在另外两片海岸。
不管南军哪一片海岸登陆,位于中间的中军大营要去支援也很快,骑兵一个时辰能到。
五月中旬,北海沿岸的草地长满了小白花,海浪的迭送之中,远方海平线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影子。
哨塔上的士兵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汉王说天下有海船,巨大如楼宇,能渡海而来。
他既害怕又期待,如今亲眼目睹,只觉得心神具颤,哨兵愣了有一会,反应过来忙敲响铜锣。
“海船来了!!!”
“真的有海船!!”
一时原本宁静的海岸边炸了锅,驻扎在林子里的士兵纷纷冲到林子边沿想看海船。
“看什么看!准备迎战!那是敌兵!!”牛士禄没好气的驱赶。
军营里鼓声大作,等了足足一个多月的士兵们纷纷抄起武器各归各队。
他们早已排演了无数次,重甲盾兵、重甲枪兵、弓箭手、陌刀手、陌刀骑兵迅速到达自己的位置准备应战。
同时哨兵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宝坪县中军大营。
从海上往海岸眺望,只见海滩上空无一人,海滩深处的林子影影绰绰,看不清有什么。
“将军!岸边果然没人!”海船上的哨兵奔走相告。
率领船队的将领乃南王谢煜的胞弟谢焕,岸边没人他一点也不奇怪。
“哼,北疆蛮夷哪里知道世上还有海船?”谢焕不疾不徐的下令。“传我军令兵分两路,命杨贤文率领十艘沿湟川而上,两日后合围卢丰县。”
这片登陆的海滩位于湟川入海口附近,谢焕的计策是先拿下海口附近的卢丰县,再以此为据点与汉军周旋。
项时他再跟汉王谈条件,只要汉王奉上足够的财物,他们佯攻几场便动身南下。
这南王的意图倒是跟庆王不谋而合了。
谢焕自信满满,他此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快速夺下卢丰县。
在牛士禄等人的视线中,越来越多的海船出现在海平线上。
那些像楼宇一般巨大的海船,一艘能搭载上千士兵,此时都往这处海岸靠来。
“怕什么怕!没出息!”牛士禄扫了一巴掌那发抖的士兵。
“那海船又不会吃人!汉王说了,海船巨大靠不了岸,待会他们一准划小船过来。”
不怪士兵害怕,他们见过最大的船就是湟川里上下运货的商船,能有几丈长就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