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啊这家伙。”
“不管他了。”
少年们沿着走廊往招待贵客的院落去,彼时新娘子已经被迎进门了,都在主院陪着汉王王后聊天。
男子成亲省了许多的古礼,也不需要像女子那样等在新房不能见人。
拜完堂,闻青山便带着林修砚到主院里来见兄弟们。
刘湛和宋凤林坐在上首,兄弟们分次左右,今日不谈国事军事只闲谈,屋里气氛正好。
“汉王!让我去见汉王!”忽然院里传来了妇人的喊声。“汉王,我是青山的娘,闻婶子啊,您还记得老身吗?”
原本说说笑笑的厅堂里突地一静。
刘湛把茶盏搁在茶几上,眼中无波无澜。“让她进来。”
一旁宋凤林捏着白玉折扇把玩,凤眼里也是淡淡。
闻家的事两人早有耳闻,不只是汉王王后,在座的兄弟谁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大喜的日子,这闻老夫人竟这么不给儿子脸面。
林修砚努力维持平静,但眼中都是难堪,想要起来回避。
闻青山按住他肩膀,示意他继续坐着。
“汉王!”闻老夫人哭哭啼啼的进了厅堂,一来便跪下。
“恳请汉王册封老身的长孙为文亭侯世子,请汉王看在从前在山上左邻右舍的情分……”话没说完又是哭。
汉国内没有世袭的爵位,只有按功绩给予一代或三代不等的降级承袭。
闻老夫人争的不只是爵位,还有这爵位背后的圈子,谁也不想只一代就掉出勋贵这个圈子从此成为普通老百姓。
闻老夫人不傻,也并不糊涂。
她这是在为自己争脸面,为大孙子争一个勋贵的出身,甚至不惜毁了大儿子的名声。
“本王还没见过硬要塞儿子进别人屋里的事。”刘湛撑着扶手,平平的一句话却包涵了绝对的权威。
刚进屋时闻老夫人光顾着哭,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屋里有什么人。
此时,当闻老夫人抬头看清楚了主座上的汉王,一身行龙的龙袍,那漆黑的眼里迫人的视线正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对刘湛的印象还停留在山上,说起来最少有十几年不见了。
“王后,你觉得?”刘湛看向宋凤林。
今日宋凤林穿的湛蓝龙袍,手里捏着白玉折扇,端方俊雅。
“汉王可知近来城中流行茶话会。”宋凤林嗓音清清,提了另外一件事。
“国中勋贵女眷仿照帝京世家办茶话会,只有勋贵家眷方有资格参加,每三日一聚。”
这茶话会就像一个圈子,把勋贵们紧紧的圈在一起。
“哦?”刘湛笑了,十分感兴趣的又问。“每三日一聚,城中的八卦怕也没这么多可谈的吧。”
自然不只是谈八卦那么简单,看似调侃的问话,除了王后没有能察觉到,汉王已经酝酿着怒火。
宋凤林看了眼陈千户,示意他说。
曾经是暗卫队长出身的陈千户上前一步。“启禀汉王,并非聊城中八卦,而是商行买卖,物价粮价,还有政务政令,彼此交换信息。”
物价粮价政务政令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当一群高官重臣的家眷凑在一起彼此交流最新一手的信息,他们就能抢占先机,这里面可操作的东西可大。
晋阳城里这样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过宋凤林。
只是近来刘湛忙着整备军务,宋凤林暂时不想拿这些事让他烦心,因此宋凤林只是让陈千户派人监视。
今日正好借着闻老夫人闹事顺带提出来。
刘湛的眼神跌至冰点。“这是要垄断国中生意,成立新世家了?”
众所周知,汉国才废除了世家,汉王最是痛恨世家做派。
而他们竟然在学世家的做派?
在座的所有人无不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前他们不觉得家眷开办茶话会,互惠互利有什么不可,此时方惊觉自己的愚昧。
“汉王!”曹壮最快出列跪下,他的媳妇就是茶话会创办人之一。“我真不知道那婆娘办的茶话会竟、竟还有这一层含义,我真没想过。”
霎时间屋子跪满了人,闻老夫人也只能被挤到一旁。
“汉王!我们真没想过要当世家,请汉王恕罪!”
这些可都是三品以上的将军,三品以上的重臣,每一人身上都有着能袭三代的爵位。
而此时他们脸色巨变,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
刘湛的权威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正是因为他们了解刘湛,才清楚明白踩了刘湛的底线会有什么后果。
这跪的满屋子将军大臣,唯独没有闻青山。
林修砚已经吓得愣了,闻青山还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慌。
这一幕闻青山早有预料,只是早跟晚罢了。
为什么闻老夫人不罢休的闹,正是为了这勋贵的圈子,为了不掉队。
闻青山是个两袖清风的文官,除了军功积累的赏田,平日里也没有别的营生。
自从茶话会成立,闻老夫人让二儿子以侯府世子生父的名义跟着一起入伙做买卖,短短数月便赚下了上万两白银。
闻老夫人哪能想到自己这一闹,竟让这艘赚大钱的船直接翻了,同时打翻的还有一众勋贵。
第139章 番外三 家长里短的那些事
文亭侯府的后花园是一片林子,原是打算挖一口荷塘,再修一座水榭,但是闻青山看了匠人的预算便又作罢。
耗费这么多银子只为修一座不常来的园林,他觉得没必要。
因此侯府后花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是随意生长,只有一条小径蜿蜒其中,倒是别有一番在户外的感觉。
“殿下,您看这个。”慕容熙南折下一片叶子。
一翻过来,叶片的背后竟爬了一条比指头还粗的翠绿肉虫。
刘攸宁吓得整个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虫子??”
从前在齐云山上也有毛毛虫,那都没有这么大的。
“这是柞蚕。”慕容熙南一边说还一边拨弄那肉虫。“大王子可知道,这虫子能吃。”
“什么?”刘攸宁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真的,逃荒的难民常抓来烤着吃。”慕容熙南捏起虫子放在自己手掌心,那肉虫紧紧缩着,一动不敢动竟是在装死。
“柞蚕只有秋冬之交才有,只生在柞树上只吃柞树叶,所结的茧也能制成丝线。”
刘攸宁又站远了一些,俊脸上都是嫌弃。“回宫后我去查典籍。”
意思是如果慕容熙南骗他,那他就等着吧。
慕容熙南憋着笑,见刘攸宁站远了,他又举着虫子靠近一些。“大王子可以摸摸看,它不咬人。”
“我不。”刘攸宁忙把手藏在袖子里,这肉虫他光看着都觉得恶心,更别谈摸了。
“殿下不觉得它肉乎乎的很可爱吗?”两人就这样慕容熙南上前一步,刘攸宁立即往后退一步。
“一点也不可爱!”刘攸宁撒腿就跑。
两人从林子东边一路追到了林子西边。
“大王子!”这时曹惺的大嗓门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刘攸宁忙刹住脚步,一改方才的肆意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见过大王子。”少年们纷纷抱拳行礼。
这时慕容熙南也从林子里踏出,手中还端着那只大肉虫。
“是你?”曹惺认出人来。“你怎么在这?”
那日在市集里衣衫粗陋的少年,跟眼前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慕容熙南敛起了眼中残余的笑意,不卑不亢的回答。“我是大王子伴读,复姓慕容。”
城中早有传言,王后给大王子招了伴读,说是有秀才的功名,王后亲自考校,四书五经里的功课他都能对答如流。
“原来你就是伴读。”姜照堂上下打量。
“我们早前也是大王子的陪练。”张及琛心思单纯,很快便攀谈起来。“你几岁?我十二。”
慕容熙南点头致意。“我刚满十四。”
“你才十四,这么高吗?”曹恬怪叫。
至于同样很高的曹惺和郭明玉已经被忽视了。
“大王子,我给您寻了一块上好的墨。”那边郭明玉从衣襟里掏出捂了半天的徽墨。
“不必破费。”刘攸宁背负着手没有接过。
贵为王子他不能随便收重臣子弟的礼,恐有朋党之嫌。
刘攸宁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能得父王母后宠爱已经十分满足,一些容易起误会的事情能避则避,以免横生枝节。
这一点乃是刘攸宁自己悟出来的,并非有人指点。
被婉拒了心意,郭明玉的低落情绪爬满整张脸。
慕容熙南一直有留意这边的动静,他立即插话在来。“走了许久,大王子要不要到凉亭坐坐?”
其实不过才走了一会。
“可。”刘攸宁顺水推舟的答应,想起什么他又指着慕容熙南。“先把那虫子放回去。”
慕容熙南听罢举起手指,只见一条大胖肉虫扒拉在他食指上。
“啊!!好大的虫子!!”少年们无不吓得一个激灵,非是他们胆小,主要是太突然了。
最后这大肉虫也没能回到树上,而是到了曹惺的手里。
凉亭里。
张及琛提议下棋,刘攸宁觉得可以,侍卫拿来了闻青山的棋盘。
第一局是张及琛对刘攸宁,慕容熙南很自觉便坐在大王子身旁,被抢占了位置的郭明玉直能干瞪眼。
石桌另一边曹恬、韦盛飞、姜照堂围着曹惺玩虫子,听说这虫子只吃柞树叶还特意去摘了一把回来。
没想到这虫子不怕生,扒拉着树叶便咔咔地啃起来。
“我要养这虫子。”曹惺爱不释手。
“我也要!”曹恬和韦盛飞眼里直放光。
“那树上肯定还有,可以去找找。”慕容熙南提了一句,四少年立即飞奔而去。
玩虫子的少年们眼里只有虫子,另一边的棋局已经到了生死局,端看谁先失误。
张小满的儿子张及琛是他们几个里面成绩最好的,十一岁便考上了童生,打算明年考秀才。
也就只有张及琛能跟刘攸宁下棋下得不分伯仲。
最后这一盘刘攸宁赢了三目。
“我大意了。”张及琛输了棋却满面笑容,可见其心性阔达。
这时凉亭外飘起了细雨,深秋的细雨安静且清冷。
“你来跟我下一盘。”郭明玉瞪着慕容熙南,那眼神仿佛能喷火。
“行。”慕容熙南做了个请的手势。
郭明玉执白,慕容熙南执黑,新的一局开始。
凉亭静得只有下子的声音,树林里飘着朦胧细雨,未几找虫子的少年们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你们看,我抓了一条黄颜色的!特别好看!”韦盛飞举着手中的黄虫子,他们竟又抓了四条大虫。
“大王子,这条黄颜色的送给你吧?”曹恬高兴不已。
刘攸宁一脸冷漠,他已经不想吐槽。
慕容熙南噗呲一笑。
“笑什么?”刘攸宁瞪他。
“没什么。”慕容熙南下了一子,又轮到郭明玉。
没人留意到郭明玉脸上的恼羞,他本想戏弄慕容熙南,结果反被慕容熙南戏弄,对方的棋力在他之上。
不,搞不好慕容熙南比张及琛都要厉害。
“殿下,我可以替你养着它,等它ef90成蛾子了,再喊你来看。”慕容熙南提议。
刘攸宁想了想觉得可以,便矜贵的略一点头。
“明玉,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张及琛忍不住开口。
其实郭明玉的白子早就没活路,是他硬扛着不投降罢了。
刘攸宁探头一看盘面,立即诧异的看向慕容熙南。“你往日跟我下棋的棋风可不是这样。”
原本还在沾沾自喜的少年哽住了。
平日两人下棋,他总是败给刘攸宁一两子,自然是刻意留有一手,怎想被郭明玉一激都忘了藏拙。
可不露馅了。
慕容熙南一扫得意的神色满脸的求饶,只差没双手合十了。
刘攸宁冷哼。
别看刘攸宁好像不高兴,实则两人一言一行透露出来的都是熟稔。
这小子才在宫多久就跟大王子这么要好了?郭明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要跟你武斗!”郭明玉怒目而视。
一时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少年们完全e28a解不了郭明玉的愤怒,刘攸宁更是云里雾里,唯有慕容熙南能够意会。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罢了。
“胡闹。”刘攸宁冷下脸。“文亭侯大喜的日子,怎能败坏了喜事。”
郭明玉的脸涨得通红。“大王子,这小子,他,他……”
张及琛和曹恬忙上前来拉住郭明玉,又替他道歉。
“抱歉大王子,他平日不这样。”
一时凉亭里十分尴尬。
慕容熙南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直接略了过去。“殿下,时候不早了,免得王后找您。”
确实是离开许久了,刘攸宁点头。
“哥,麻烦拿伞来。”慕容熙南朝远处的侍卫示意。
这两个月来慕容熙南已经跟刘攸宁身边的侍卫混熟了,彼此称兄道弟一点也不见外。
侍卫立即送来了伞,慕容熙南为刘攸宁撑伞。
凭什么这小子可以跟在大王子身边,郭明玉已经妒火中烧,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最是冲动,而且受不得激。
在他看来慕容熙南为刘攸宁撑伞就是在向他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