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明显,仲孙段的劝告没有作用。
“小师叔,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齐恒眉眼中满是温柔。
“我来时已为师父重塑了肉身,您还是快去替他守关吧。”
在仲孙段之后开口的是氏簇堂。
“看来你也有心仪之人,何苦与我争抢?”
齐恒背过身去,彼时,往生阎罗眼处伸出的灵线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
齐恒仰头,继而说道:“我答应过我娘,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可我实是作恶多端,所以,我只能如此。”
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身躯里逐渐慢下来的心跳,齐恒继续说道:“齐书已死,以后,你们皆可自由随心而活了。”
“随心?我,真的还能随心而活吗?”
低头看了看怀中残破不堪的暗鸦,氏簇堂沉默到了最后,终是没发一言,抱着暗鸦便离开了。而周夔也将重伤的枭鸟重新召回了体内,并对齐恒道了一句“抱歉”。
而对于这句道歉,齐恒也只是勾了勾嘴角,没做表示。
终于,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
齐恒席地而坐,他望着面前的一切,像是在等着谁。
覆在心口的手聚齐气势,而后,齐恒慢慢的将手探入了自己的体内,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心。
“咳——”
汗水瞬间就打湿了齐恒的头发,他嘴唇铁青,五只鬼眼的颜色也越发的黯淡了下去,他低垂着头,慢慢的,将心脏从胸口扯了出来,而后用尽力量扔向了后面,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边向后退去,齐恒一边喊道:“时莲,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随着他坠入深渊,时莲,以及那位金发神帝便一同出现了。
第316章 寂灭
那不过就是无意间的一眼,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眼,让齐恒于濒死之际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显然也是看见了他,一瞬间,有时很短暂,有时却又像一生那样漫长。短短一瞬,无数的回忆开始闪过,最后,定格在那人无法抑制的悲伤神情上,作为终结。
齐恒眉头一紧,他顿觉懊恼和愧疚,他本不想让那人看见这一幕的,可偏偏,对方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本想出生和那人说些什么,说他很抱歉,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说,可不可以如以往一般,再等等他,等他回来。可这些话,终究没有时间让他说出一个字,他就这样,犹如这寒冬的枯叶,无声无息的落入了往生阎罗眼之中。
那人是谁呢?在时莲和那位金发神帝之后赶过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君默。他,竟然亲眼见证了齐恒的死亡!
“赢儿……”
死死握着手中,属于齐恒的那半块白玉月纹链,君默脸色惨白,双眼通红,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忘了,他只知道站在那里,定定的,站在那里。
怎么可能呢?他的赢儿天下无敌,战无不胜,他的赢儿绝顶聪明,料事如神,怎么可能会死!
“额,君…君谨言!”
这个时候,时莲也看见了魂不守舍,显然目睹了刚刚那对于他来说,必然会痛彻心扉的场面。
金发神帝回身看了一眼这个一身悲怆的青年,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人和刚刚坠崖的那人的关系,而后,他开口对时莲说道:“你对刚刚那人如此在意,可他看上去,倾心的人却不是你。”
听完对方的这句话,时莲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可眼下,他们二人,也并非是要做解释的关系。所以,时莲只是古怪的看了一眼他,没有理会。见他不做声,金发神帝继续说道:“开口求我吧,无论是这阵法,还是这此世,我替你保。”
时莲心里很清楚,对方自然是有此等实力的,可是,虽是如此,他也是决计不会开口,事到如今,他就是不想对方和对方心意。
这个时候,君默终于恢复了些气力,他慢慢地走了过来,直接无视了时莲二人,直奔悬崖而去。
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时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并说道:“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君谨言,你清醒一点!”时莲知道,现如今,这些话都是无用,所以,他又补了一句,“齐恒还有救。”
当听到这句话以后,君默才算是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他侧目看着这不曾谋面的陌生脸孔,君默冷声道:“此言当真?”
时莲松开了他的手,而后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继而点点头,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说道:“这是我之前和他约好的事,我一定会救下他,你放心。”
说着,时莲这才开口对金发神帝说道:“赤霄,这么多年躲着你,我很累,所以我会跟你回去,在此之前,你什么也不要做。”
见他终于开口叫了自己的名字,男人冷峻的脸上神情变得柔和了些许,他微点头颅,说道:“如果这是你的恳求,那我自会答应你。希望,你不要食言。”
时莲一默,他心道:“本以为潜心修炼千年,再见面时,就算不能与你一战,逃跑也是可能的。可谁曾想,呵,赤霄,你才是怪物。”
而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地之间瞬间漆黑一片,血腥之气混着毒雾,开始从龟裂的地缝之中飘溢而出。风中,夹杂着极其刺耳的恶鬼的哀嚎。
赤霄见状,立即便挥手布了一道时空结界,将时莲还有君默与外面的炼狱之境隔离开来。时莲看了一眼赤霄,顿了顿,随后他便拿出了齐恒的心脏。
在知悉那便是齐恒的心脏之后,君默只觉眼前一黑,心痛到险些晕死过去。
一手持着那颗尚且鲜活的心,时莲一手施展开了十八层地狱,而后,一具孩童肉身便自那阵中出现了。
将心脏移入那身体之中,那肉身便和这十八层地狱一同消失了。时莲看向君默,说道:“若你二人真的有缘,十年之后,他便会去找你。”
时莲的话刚一说完,赤霄也不等君默再多问些什么,就直接将他清出了结界之中。赤霄看着时莲,开口说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道:“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现在,跟我回去。”
说着,赤霄便直接撕裂了空间,走进了裂缝之中。
看着他的背影,时莲沉默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君默听到时莲的话以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冒着危险回到了悬崖边上,望向地下的一片漆黑虚无。
他摸向自己手腕上的白玉月纹链,低声说道:“赢儿,我们一定会在相见的,对吧。”
说着,他将属于齐恒的那串手链扔了下去,接着说道:“从前,总是我去不远千里的去找你,这一次,也该换你来找我了。到时,你要带着这串白玉月纹链来见我,听到了吗?”
再说周夔,在一离开悬崖,他便立即寻了一处隐秘的山洞,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尊聚灵鼎。小心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他看着里面那一缕纯白色的灵识,随后长出了一口气。
重新盖好盖子,他揣好聚灵鼎,喃喃道:“齐书,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是的,在齐书身形完全消散的时候,他出手藏下了一缕齐书的灵识。
而仲孙段呢?在从齐恒那里得了消息后,他便飞身敢去并找到了刚刚睁开眼睛的程莲。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仲孙段慢慢地走到程莲的面前,在确认对方真的活了过来以后,一时的如释重负让他泪如雨下,随后,他猛地抱住了程莲。
程莲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沙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对不住,广韵,让你担心了。”
另一边,东凉与齐的联军与北越的决战也在朔方这片古战场开始了。
第317章 情孽
当宋施得知北越此次派来的统帅果真是夏琼苍的时候,他看着赫阳,有句话生生堵在了心口,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他的这句话关乎一个人——章燃。
当年,赫阳急于动身,匆忙之中将章燃托付给了他。那是赫阳第一次对什么人如此上心,也是自那时起,宋施知道,他也并非无情之人。
只是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一切到了如今,就都变了模样。现如今,他不敢在赫阳的面前再提章燃。
一方面,他不确定赫阳是否还记得章燃。
一方面,也是因为夏琼苍。
这是何等的命运捉弄,赫阳与夏琼苍,两个原本毫无相关的人,却因为章燃,而产生了交集。前者,是章燃的初次心动,后者,是章燃的毕生之爱。可这两个人,如今却定要一死一生,决出胜负。
想到这里,宋施直觉眼眶酸涩,他想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不是为章燃,而是为了他的这两位朋友,可是,悲哀的是,他想不出来。
看他良久不发一言,眼眶也是红红的,赫阳眉头一皱,只当他还在介怀温祁,而后说道:“放心吧,说好了是活捉,我不会杀他的。”
宋施知道他会错了意,他的嘴巴张了张,最终却还是没有道出一个字。这是赫阳和夏琼苍的命,他没有资格去干涉。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另一边,大帐之中,夏琼苍伸手解下了额头惯常绑着的发带换成了那根章燃赠与他的墨色抹额。
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夏琼苍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仿佛他的章燃就在他的身边。
抬手摸了摸抹额,这是章燃送他的第一份礼物,而后,他喃喃道:“等我回去,寒阳。”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越王城,大殿之中,温祁只留下了章燃一人与他同处。
温祁看着眼前他,章燃这么多年来一直俯首帖耳,故作温顺,这幅样子,他真是看得够了。
“你现在,一定很担心吧。”
温祁开口,直接用了一个“你”字,而没有称他“丞相”。章燃一愣,他抬眼看去,看见的是温祁似笑非笑,有些可恶的脸。章燃移开眼神,重新低着头,没有作声。
温祁也不在意他的默不作声,而是继续说道:“孤曾听宋施讲起过你的事,他说,他当初也不是情愿想要你留在身边的,不过,是为了履行和一位至交的承诺。孤要是没有记错,他的这位至交应该叫做赫阳,就是如今联军的统帅——”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忍无可忍,章燃终于第一次在温祁面前撕扯下自己的伪装,抬眼,他冷眼瞧着这个如今已经真真正正是个孤家寡人的可悲男人,语气阴冷。
见自己成功的破了他的伪装,温祁笑意一深,继而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担心的是哪一个?是赫阳,还是夏琼苍?这场战争是你的杰作,你,更想谁活下去呢?”
章燃没有答案,温祁的字字句句皆杀人诛心,他紧咬着嘴唇,面色铁青。这场战争,的确是他一手挑起的,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赫阳的出现。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他真的,从来就没有将赫阳作为不稳定因素考虑进来吗?只怕,也并非如此。可若是他认了,他要以何面目去见夏琼苍呢?若夏琼苍真的死了,那他章燃,就是罪魁祸首!
见他不说话,温祁站了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笑容依旧,可眼底却是一片冷薄。
“说来,你的名,你的字,还真是与如今的局面相符的很。燃起战火,一片寒阳。呵呵,真是讽刺。”
一边走下台阶,温祁一边继续说道:“此战,不论胜负输赢,北越都将不复存在了,你这个丞相于我也没用了,想去哪,便去哪吧。”
“你,到底在打算着什么?”
不过,章燃的问题没有得到温祁的回答,最后,温祁只是回身颇有深意的朝他笑了笑,便离开了。
“呵,呵呵呵,我到底还是天真了啊,我怎么就才明白过来呢……自从宋施离开,你所有的预谋,不过都是在自杀而已,呵,呵呵呵~”
两军对阵,双方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站在沙场上,赫阳与夏琼苍策马立于阵前。对于夏琼苍的威名,赫阳是知道的。因他说到底也是出身于军旅世家,所以,他早就想和对方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了。
微微歪着头,赫阳打量着这个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青年将军,他身上的杀伐之气,让他很是欣赏。
眯起眼睛,赫阳主动地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在下羊赫,早就听闻北越的夏大将军战无不胜,武功盖世,仰慕已久,特来请教。望,赐教!”
就像赫阳感受到了夏琼苍的杀伐之气,夏琼苍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来自赫阳身上的血腥味儿。那是数万条人命浸出来的血味儿。
而后,夏琼苍也横枪而出,笑道:“阁下实在是过谦了,战场之上哪里来的赐教?不过都是一生一死的厮杀而已。既然阁下提了,夏某也只有应战了!请!”
大营之中,集仲惠和宋施正等着战果。从刚刚开始,集仲惠便能明显的感觉到,宋施正相当的焦躁,似乎是在担忧着什么。他眉头一紧,问道:“事已至此,你,莫不是后悔了?”
其实,宋施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是不妥,还有可能会扰乱军心,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所以,当听到集仲惠的话以后,宋施心头火起,回头冷冷的看着集仲惠。
自从变成了这副身躯,宋施便性情大变,这是他第一次,有些变回了当年的那个他自己。回来的,却是怒火与杀意。
沉吟片刻,宋施收回目光,继而说道:“施不喜欢就一件是反复承诺,集公莫要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