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烈偃旗息鼓了,一拍大腿道:“罢了,我还是带人去矿上挖罢!”
二人谈笑往来间,其他人听在耳中,再看叶云亭的眼神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位王妃倒是不如想象中谨小慎微,而且与朱烈的关系也比他们想象中要好。
朱烈是都督府长史,负责都督府以及军中一应事务,虽然面上瞧着不拘小节是个粗犷汉子,但实际上,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不容易,每日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扯皮,最是长袖善舞,坑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就是他们这些兄弟,也没少在朱烈手上吃过亏。
也就是在王爷面前,朱烈才常常讨不着好。
但如今瞧着朱烈的态度,这位王妃绝不是什么软弱好拿捏的性子。否则朱烈面对他时,就不会是这个态度。
先前他们以为朱烈的警告是因为王爷看中王妃,但如今看来,恐怕是二者兼有。
几个将领心中都有了计较,但也更关心的金矿的问题,杨不韪问道:“王爷还未说这金矿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着朱烈朱闻还有姜述毫不吃惊的模样,便知道必定是上次李凤歧将人叫去时已经提前说了。他眼神微动,从前有大事,王爷都会叫上他,这一回却漏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李凤歧便将金矿之事同几人大略说了,又道:“镇上还得有主将坐镇,衙门上也要重新派人,我正欲从你们中挑一人去。”
“那自然是我!”朱烈立刻出声争取:“王妃不肯借我,我自己去矿上挖!”
杨不韪也道:“属下亦可前去。”
焦作揣着手:“我还要忙着训人,就不掺和了。”
李凤歧扫过几人,道:“那就姜述去。”
朱烈不能亲自去挖金子,十分不乐意。还在嘀嘀咕咕不服气,边上的朱闻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倒是杨不韪敛了笑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凤歧也不管他们在想些什么,交代完了事情,便道:“要是没旁的事,那便散了吧。”
说完便要同叶云亭一道离开,至于那十箱金元宝,则命人抬去了他私库存放,记在叶云亭名下。
朱闻见状道:“我们在酒楼准备了接风宴,为王妃接风洗尘。”
李凤歧略一沉吟:“那便去吧。”
说完示意几人前面带路,自己则与叶云亭并肩不紧不慢地跟上。
两人落在后头,李凤歧小声同叶云亭咬耳朵:“你酒量不好,等会别接他们的酒,交给我。”
这几个下属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什么接风洗尘,就是打着幌子喝酒。说不定还要联合起来给叶云亭灌酒。但宴已经摆了,不去也不太好,总要让叶云亭与这些个将领熟悉起来。
叶云亭对自己的酒量十分有自知之明,闻言也没有拒绝,含笑轻应了声。
一行人出了都督府,往酒楼行去。
几个将领在前面带路,勾肩搭背,硬是走出了地痞流氓的架势。
酒楼在城西,离着都督府三条街,算不上远但也不近。朱烈说正好让叶云亭感受一下渭州城的风土人情,便索性一路走过去。
李凤歧带着叶云亭落在后头,细细给他讲城中的风土人物。正说到一家兵器铺子,就听前头几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姜述摩拳擦掌:“这是谁养的?怎么从没见过?”
“不知道。”朱闻接话道:“管他有主没主的,不如先到先得。”
揣着的手焦作已经开始在怀里摸索合用的武器了:“这灰狼身形结实凝练,肯定是山里的野狼。”
杨不韪也道:“城中如何能有猛兽,不如你们先联手将它制服再说旁的。”
唯一知情的朱烈抱着怀在旁边看戏。
这几个人的心思都快刻在脑门儿上了,可惜这狼王已经有主了。
姜述正欲动手,却听身后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说:“诸位莫要动手,这灰狼是我养的,不会伤人。”
“???”几人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去看叶云亭,就听他唤了一声“阿玄”,那皮毛油光水滑的灰狼就迈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拿狼吻拱了拱他的手。
众将领:“……”
几人面面相觑,干笑:“原来是王妃养的狼。”
那就没办法抢了,只能过过眼瘾。
“这灰狼是王妃驯养的?”边上杨不韪笑着道:“不看身形外貌,性子倒像家犬,如此亲近人。”
他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但细想又觉得不对劲。
摆明了在说叶云亭将一匹狼驯成了狗,失了野性。
几个将领皱了皱眉,不由暗中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说这番话是何意。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灰狼若是在山野中,最少也得是个狼王。不然他们也不会想着趁它在城中时将其捉回去。
“阿玄确实听话。”叶云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狼王头顶上拍了拍。
杨不韪见他不接招,试探不出什么来,笑了笑正欲转身,却不料那匹灰狼忽然一跃而起,朝他直直扑来——
杨不韪大惊失色,但他不是武将,根本躲闪不开,眨眼间就被灰狼扑倒在地,那灰狼尖锐的爪子就按在他的肩膀上,利齿瞬间就能咬穿他的喉咙。
他正要呼救,就听叶云亭唤了一声:“阿玄,回来。”
狼王朝他低吼了一声,方才松开爪子,踱着步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杨军师没事吧?”
叶云亭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面上还是笑着的:“我方才忘了说,阿玄十分通人性,也能听得懂好赖话。若是听见人说他不好,就会闹脾气。很有些小孩子性子,还请杨军师多多包涵。”
杨不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哪里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但这事是他先起的头,叶云亭便是明着报复他,他也不占理。只能勉强笑了笑道:“王妃言重,是我看岔了眼,将狼认成了犬。阿玄不高兴也是应当。”
叶云亭淡淡一笑:“那我就替阿玄谢过军师大度了。”
说完又在狼王头上拍了拍:“下回可不能如此。”
狼王低低呜咽了一声,在他手心蹭了蹭。
几位将领见状面色各异,纷纷出面打圆场,将神色僵硬的杨不韪拉走:“走吧走吧,喝酒去,去迟了菜该凉了!”
“看来今日要给阿玄多喂只兔子。”
李凤歧望着杨不韪僵硬的背影,神色微深。杨不韪的心思确实是不少,叶云亭这才刚到,他就沉不住气了。
他牵起叶云亭的手,笑了笑道:“先去喝酒。其他的事,日后再慢慢料理。”
第98章 冲喜第98天 醉酒
大约是被狼王给了个下马威, 接风宴上杨不韪再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在街上的那一幕被大家刻意忽略,席间的气氛还算融洽。几人推杯换盏间,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叶云亭跟着小酌了两杯,便听喝得起兴的姜述提议,直接换碗喝。
李凤歧没有拒绝, 只是在杨不韪将酒碗递给叶云亭时,抬手挡了一下, 笑道:“你们几个加起来连我一人都喝不倒,若是再加一个云亭,你们可就全无胜算了。”
他一副大发慈悲放你们一马的模样:“先把我喝倒了,云亭再跟你们喝。不然我岂不是胜之不武。”
“那我们今日可得使出全力来。”杨不韪收回手,没有坚持劝酒, 先倒了一碗酒敬他。
李凤歧亦举碗, 两人轻轻一碰, 各自仰头一饮而尽。
杨不韪与他连喝三碗,接着朱烈等人便已经抱着酒坛迫不及待地来敬酒,铆足了劲儿要把李凤歧灌醉。
他们喝的酒是渭州特产的酒, 酒味辛辣,入喉如同烙铁, 烧得腹中翻滚, 叶云亭才喝了两杯, 就已经有了微微醉意。
但此时他们一群人对上李凤歧一个,却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不多时地面上已经摆起了一排喝空的酒坛子。
叶云亭心中微微担忧,但也知道对于武将来说,融入他们最好的法子一是战场上见真章, 二则是酒桌上辨输赢。李凤歧今日是连着他的份一起喝了。
是以他并未出言阻止,只静静瞧着他们一坛接着一坛酒喝。
他们这几人里,杨不韪的酒量最差,朱闻其后,剩余的姜述、朱烈还有焦作不分伯仲。但要说海量,却唯有李凤歧。
喝到后头,姜述等人面上都有了醉色,说话都大着舌头,唯有李凤歧面色不改,岿然不动。端着碗的姿态都分毫不差,优雅而从容。
“还喝么?”
他睥睨地扫了几人一眼,拍了拍手边还未拆封的酒坛。
朱烈已经不行了,他瘫在椅子上,只会醉醺醺重复:“王爷海量,王爷海量。”说着说着就往下滑,然后被旁边的焦作一把拎上来。
焦作嫌弃地在他衣裳上擦了擦手,打了个酒嗝儿:“看来我等是没机会和王妃喝酒了。”
李凤歧懒懒抬眸:“云亭只与我对饮,你们少打他的主意。有那本事喝过我再说。”
“那谁能喝得过?”姜述抱着酒坛子,大着舌头道:“王爷威风不减当年,我等甘拜下风。”说完连连作揖,因为身形高大魁梧,动作憨实又透着股滑稽,引人发笑。
叶云亭悄悄抿了唇,目光扫过几人,多少明白了为什么李凤歧在他们面前不会端着,除了意图不明的杨不韪外,这几个将领,确实都是有趣之人。
“那就不喝了。”李凤歧扬唇一笑,扔掉酒碗站起身来:“今日这顿记在我账上。”
说完起身,示意叶云亭随他一起离开。
几个将领都瘫成了条条死鱼,两人径自离开,也没人挽留或者相送。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交握的双手被宽大的袖子遮住。
出了酒楼,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他们一顿酒喝了半日,从晌午到了傍晚。
外头风雪又大了些,被凛冽的寒风卷着,呼啸而过。比起冀州城,似乎又冷了许多。叶云亭忍不住缩了缩脖颈,拢了拢衣领。
“冷么?”李凤歧握紧他的手,牵着他往巷子里走。
“有些。”叶云亭感受着从手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侧脸去看他:“你怎么不冷?”
他还披着狐裘,李凤歧却只穿了一身不算厚实的冬衣。
“习惯了,而且喝了酒。”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李凤歧将他拉近了一些,两人胳膊贴着胳膊,距离近得走路都有些困难。
叶云亭想往旁边退一些拉开距离,但他退一步,李凤歧就挪一步。两人始终紧紧挨着,最后变成叶云亭被挤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他只能推推这人:“你过去些,挤着我了。”
李凤歧侧脸瞧他,展臂将他抱进怀里:“我给你暖暖。”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像头动作笨拙的大熊一样,努力将他整个人包裹进怀里。
“?”
叶云亭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奋力从他怀里钻出脸来,眯眼瞧着他,又摸摸他的脸颊:“你是不是醉了?”
李凤歧皱眉看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怎么可能喝醉?他们都叫我千杯不倒。”
还能对答如流,口齿清晰。叶云亭一时又不确定了,只能晃了晃相握的手,说:“没醉便放开我,赶紧回去,外头冷。”
听见他说冷,李凤歧终于肯将他松开,与他牵着手继续往前走。
“白日里走的不是这条路。”叶云亭看看四周陌生的巷道,巷子里有些黑,只能靠着外头依稀的灯火照明。
“抄近道。”李凤歧信誓旦旦:“这样快些。”
叶云亭不疑有他,他初到渭州,对道路并不熟悉,便跟着他往前走。直到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堵墙。
——李凤歧带着他七弯八绕,走了条死胡同。
“……”叶云亭沉默半晌,终于重新审视起身侧的人,笃定道:“你醉了。”
李凤歧皱着眉,面上看不出半点醉态,叶云亭的话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就瞪着那堵墙,似乎很不高兴。
片刻后,他松开叶云亭的手,开始撸袖子,语气温和地说:“你等着,我这就去将墙拆了,就能过去了。”
叶云亭:……
所以果然是喝醉了。
一个醉鬼,倒是挺能装。
他将欲要拆墙的人拉回来:“拆墙做什么?换条路走就行了。”真要让他拆墙,明天全城的人都该知道王爷喝多了酒耍酒疯拆墙了。
“你冷。”他拧着眉看叶云亭,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一下下给他吹气,神情十分严肃郑重。
叶云亭好气又好笑,他第一次见李凤歧喝醉酒,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现在又不冷了。”他想着先把人哄回去,不叫他在街上发酒疯。
但李凤歧显然不会让他如愿,他垂眸想了想,俯身将人抱住,在他颈间拱了拱,挺直的鼻梁在他下颌侧脸一通乱蹭,黏糊糊地说:“但是我冷。”
说完拉着叶云亭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咕哝道:“抱紧一点就不冷了。”
“……”叶云亭被迫抱住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人给弄回去。
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抱住他的人又不安分了。这人忽然抬起头,在他鼻尖上啄了一下,低声道:“我想亲你。”
“你——”叶云亭话未说出口,就被他尽数堵了回去。
两人在死胡同的角落里相拥,交换了一个带着酒味的微醺的吻。
雪花自他们身侧打着旋飘过,不经意间便落了满头满身。
叶云亭微微喘着气,脸上晕开不知是醉意还是羞涩染上的绯色,他替他将发间雪花拂落,扯了他的头发一下:“别闹了,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