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落在?庄青瞿的指尖,一丝滚烫的温度。少年的眼里似乎又恢复了一丝光彩,声音涩哑尽是舍不得?。
“阿昭,我一直……什么也不敢说……”
“可再不说,只怕来不及了……”
“其实我……一直对阿昭……我喜欢阿昭,一直一直很喜欢……”
“阿昭,若我不在?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眼前骤然一片黑暗,宴语凉突然就给吓醒了。
楚微宫一盏小小的风灯。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摸到身边的人温暖的身躯。二十五岁的庄青瞿比十七岁长高了些,虽然清瘦,但骨架也比那时沉重厚实了。
宴语凉吸了吸鼻子,依旧惊魂未定心慌意乱,刚才那是什么鬼梦?
是曾经发生过的么?可是为什么……
他果断解开?了庄青瞿白色的亵衣。梦里那被利箭贯穿的伤痕其实之前岚王病着的时候他就看到过,却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果然有。
宴语凉指尖微颤,轻轻抚过那几道疤。他本以为岚王一身的伤都是南征北战得?的,却没想?到这几道竟是为了保护他。
庄青瞿本来睡得?就浅,大半夜被窸窣弄醒,低头?又发现自己亵衣竟被脱了一半。
当场气笑,黑暗中反手就把皇帝裹进怀里:“阿昭,大半夜的……你做什么?”
“又闹!好好睡觉不准闹!”
“还是睡不着?又色心顿起了?想?也别想?不惯着你!快睡!”
宴语凉捣蒜一样点头?,拼命忍着不让庄青瞿听出他正咬着牙憋着眼泪。
真?的是既慌张,又迷惑,又心疼。
呜呜呜不是他追着岚岚跑吗?不是他一头?热喜欢人家吗?刚才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
第46章 朕要掀桌,急死了都!
隔日清早。
岚王上朝去了。宴语凉躺在床上,呆呆看着龙床帐顶那只长得有点傻兮兮的五爪龙。
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其实之前岚王说是他先动了心时,他并非没有疑惑。后来没再细想则是因为回忆里的片段确实对得上——当年伴读时确实是他成天腆着脸往人家身上贴。
庄青瞿则面若寒冰对他爱答不理?,怎么看都是他主动。
可是。
岚王说,宴昭你没有心。
岚王说,过阿昭我古怪又无趣,不懂得如何哄你开心。
岚王说,阿昭如若有一天觉得我碍眼了,不要让我知道,偷偷把我杀掉。
这哪一句又能是一个被人爱着的人说得出来的话?
宴语凉可是仗着备受宠爱成天作死的,比谁都知道被爱之人可以多么?有恃无恐。
被爱着的人,哪里又会怀疑自己无趣?更不会担心成日作大死哪天会被翻脸杀了。
被爱着的人绝不会如庄青瞿般压抑不安。
可到这宴语凉又想不明白了——就按他那一贯色令智昏的狗德行,又怎会舍得让十七岁的小庄那般不安难受!
他肯定舍不得美人伤心,又怎会让庄青瞿在弥留之际说出那么多委屈的话?
宴语凉乏得很,不知怎的又睡着了。
后续的梦境断续模糊,他端着药坐在病床边,而庄青瞿胸口裹着纱布已经能坐起来了。
他一口一口喂药给少年喝,少年脸色苍白,两人各自无言。
喂完,他轻声问他:“小庄,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
庄青瞿垂眸,僵硬,轻轻点了点头。
“小庄。”宴语凉语重心长,握住少年的冰凉的手。
“小庄,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但我一直待你如待四弟小英一般,我也很喜欢小庄,是把你当做亲弟弟的那种喜欢。”
……你大爷!
宴语凉梦里差点没直接掀桌。
岚王默默的点点头,眼中无声涌出泪来。宴语凉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梦里他徒劳地旋转叫嚣,疯狂试图摇醒那个曾经的自己——宴昭你还是人么?你,你都在说啥呢???
你这个狗皇帝怎么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弟弟???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真诚还能不能有了,那么好看的人又肯舍命救你,你但凡头脑正常一点点也得立刻马上以身相许吧!
他哭了啊,他哭了你居然都没哄他。
宴昭,你年轻时真的没瞎吧?倾国倾城绝色美人当前,为了你搞得一身是伤那么虚弱,你但凡有点心也要赶紧好好抱抱他疼疼他吧?还弟弟?你说这话不脸红???
啊,原来如此。宴语凉终于懂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没有心”吧!
不仅没有心多半还没长眼,不知岚美狗皇上。
后面的记忆更加模糊,太医跑来跟他说庄青瞿又不行了,接连的吃什么?吐什么?连药都灌不进去,他急得又去哄。哄了很多次,却往往只是默然抱着,少年红着眼睛在他怀中倔强着不看他。
“阿昭,”后来,少年哑着嗓子说,“我小时候远不如澹台他们,你……不看我、不理?我、不喜欢我我认了。”
“可后来……所有人都说我最好,你为何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宴语凉:不是!朕没有!
没有不喜欢你啊,更没有不看你不理?你!
理?你的,只看你一个。小就一直追着你跑,失忆之后眼里也就你一个啊?谁没看你了为什么?要说这么?伤心的话?
呜呜呜心疼死朕了,朕发誓以后自戳双目也再不看别的美人了,从今往后都只看小庄一个。
可纵然他在这哇哇叫,梦里的他却一直沉默不语,只缓缓搂紧了少年。
真急死了都。
宴语凉无论怎么想,当年庄青瞿十七八,他也该二十出头了,总不至于还能是块不开窍的木头吧?
就算是块木头,能收到一个绝色十七岁少年这样美好认真又脆弱的剖白也该动心了吧?
总没有强行不动心的道理?。难不成他以前不喜欢男人?
鉴于他失忆后成天看奚卿看荀长都能看得那么开心那德行,他以前不喜欢男人才有鬼!
所以,到底为什么?。
这回忆简直是不可理喻,宴语凉真心想不通。
当年的小庄那么好,二十八岁的他看一眼都完全顶不住,二十岁的他是如何能那么无动于衷的???
……
庄青瞿今日难得没耽搁,一下朝就回宫了。
他觉得阿昭不对劲。
庄青瞿之前生病的时候说了胡话,让宴语凉答应他每天上朝前都给他一个亲亲。没想到宴语凉后来就认真记住了,早上哪怕起不来也总会迷迷糊糊的在他出门前给他一个爱的亲亲。
今早也一样。只是庄青瞿今早起迟了,晨光熹微中走得匆忙,只隐约觉得阿昭哪里不对。
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一看果然不对,眼睛肿得厉害。
“你,怎么回事?”庄青瞿疑惑。
倒并非不担心,实在是他很是很了解这个人——什么?困难能吓哭宴语凉,什么?人能欺负哭宴语凉?就他那上蹿下跳的德行和一肚子鬼主意,不可能的事。
近来又没什么?不开心的事,那为什么?……
“总不是在担心北漠吧?阿昭放心,有我在,就算他们明日就来亦不会让他们踏上大夏之土半步。”
“……”
“阿昭,到底怎么了?跟我说?”
结果宴语凉不说,只一头撞他怀里紧紧搂着他。至此庄青瞿终于也有点慌了,他就没见过宴语凉这样。
偏偏他又正好非常不擅揣测人心、更不擅长哄人。只能无措地把人抱起来笨拙地吻他。
“阿昭,你说话。”
一边安慰,一边深刻反省——他时至此刻终于真切地知道了当一个人把事情憋在心里不肯说话时,身边的人到底会是什么?样一种心疼又无力感觉。
他脾气确实是要改,也在慢慢改了。
可就算都是他以前做错了,能不能不要这样惩罚他……
……
最后,宴语凉是用“做了噩梦”编过去的。
说是做噩梦梦见有狼追他,岚王去救他,结果还被狼吃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哭了一脸。
听得庄青瞿无奈又哑然失笑。
“阿昭是忘了往年围猎的时候每次谁打的郊狼最多?还是忘了你特别喜欢的那只白狼毫笔是怎么来的?”
“抑或是忘了你冬日的狼毛大氅,忘了你戴了一冬天的那条炸毛大围脖?是忘了笋片红椒炖狼肉?”
“我会被狼吃?谁吃谁?阿昭是忘了当年谁吃炖狼肉吃得最香?”
他如今也有点学会了,会从背后给皇帝呼噜呼噜毛,又轻轻啄了他脸颊一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最近北漠之事、还朝之事、京官述职样样堆叠在一起,阿昭应是思虑过重才会做了噩梦,回头叫太医给你多开两幅安神茶。”
“不怕的,你的大夏如今有一堆忠臣良将,还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宴语凉点点头,却依旧紧紧抱着他。
“岚岚。”
“嗯?”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
“你跟朕说,朕也想给你点什么?。你都给了朕那么多东西,狼毫笔,狼皮大氅……记得岚岚的生辰是五月,也快到了。”
他侧过脸,定?定?看着岚王清浅的眸子。
岚王一脸宠溺又无奈:“我不要什么?,我想要的都有了。”
宴语凉不知道岚王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有了,但记忆中那个苍白着脸的少年却一无所有。
他失去了全部家人,狗皇帝还说把他当弟弟。后来少年长大了,还肯温柔地看着他,宴语凉只想把曾经欠他的都补给他。
“阿昭,我真不要什么?。”岚王道。
“阿昭随便送都可,送什么?我都喜欢的。”
宴语凉“嗯”了一声,心里却继续酸涩涩的,他似乎倒是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岚王。
能给什么??到不如说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岚王给的。狗皇帝失忆了一无所有,唯一能给的也只有……
“岚岚。”
“既是随便朕送什么?,朕就送上朕自己吧。”
“朕身体真的已经好了,岚岚什么?时候愿意给朕临幸、跟朕上床?”
……
宴语凉是万万没想到,庄青瞿十分嫌弃。
不仅一脸嫌弃,在被皇帝一路积极地蹭、积极地投怀送抱之后,岚王挡开他并最终憋出来了一句:“宴昭,你检点一些。”
这!
宴语凉:“青卿以前自己说的,咱们之间已经很多次了。本来也早就不检点!”
庄青瞿:“以前是以前!”
“如今阿昭失忆了,就只算我们才认识刚刚两月而已。区区两月就想……这像什么?话?”
这话听的着实好笑,宴语凉本以为他是口不择言与自己胡搅,可一抬眼竟发现岚王那边是一脸理所当然、义正辞严。
他居然是认真这么?想的!
绝了。宴语凉叹服,都说大夏的高门大户素来一本正经礼教森严,如今看来果真害人不浅。
也怪他,一报还一报。当年把人当弟弟,如今茹素没肉吃!
天道好循环,就看饶过谁?
……
北漠。
天降大任于宇文长风,游学十年到处浪,刚回国就独当一面。
所幸他反应够快,更所幸他有一个厉害老爹。
早在他们来使的路上,除了“少女之友”之外,荀长就曾用过另外一个词儿调笑过他,那个词叫做“地主家的傻儿子”。
宇文长风当时还很费解。直到后来路过贺兰红珠,他那十年不见的老爹好好的招待了一番使团,并告诉他以前京城住在他们家隔壁的王叔叔这几年在北漠王都的菜市口卖炊饼,让他万一有困难就找这位王叔叔。
荀长回京后,宇文长风便去找了那位隔壁王叔叔。
然后……
王叔叔真乃潜伏北漠多年的神人情报官也。不仅做饼技术一绝,从街头到巷尾家家户户都找他买饼,而且手底下还有卖豆腐的、卖水果的、卖酒醋的。
小贩联手,散布谣言能力无人能及。
北漠不像大夏平民还能用科举改变人生,王族是世袭的,就连侍卫都是公子王孙。因而虽然民间的口口相传却可以影响到草原各部,王公贵族身边很难混进去自己人。
宇文长风不慌,王公贵族那边他可以亲自忽悠!
谁叫他生得贵气又见识广博,加之性格开朗又海量,草原汉子都喜欢跟他喝酒。每每喝酒喝醉了,他便“不经意”透露大夏多么?有钱、军备多么?严整,岚王与几位大将是多么?能厉害,以及皇帝与岚王如今是多么?的齐心协力君臣和睦。
日常看着草原各部从不信到深信,越发自我怀疑、越发飘忽的眼神。
而老爹宇文化吉更是火速给他送来各种好东西,华贵丝绸、胭脂水粉。古人云慈父多败儿,老爹运来多少宇文长风就大手笔地给草原各部的送阏氏们老婆们送多少。
并且常常“不经意”透露,大夏那边没经过草原日晒大风的女子那一个个叫一个美啊,叫一个娇啊~
见过迷倒了老北漠王的瀛洲女子吧?美吧?大夏女子比那娇美的大有人在!
可要考虑仔细啊,万一你们夫君南下掳回来十几二十个充盈后宫……
枕边风的力量是强大的。
宇文长风同样不可能放过北漠可敦这条线,尽管她眼下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傀儡女子,但毕竟贵为北漠可敦。待老北漠王发丧之后她会继嫁罗摩贤王,同时又有瀛洲在身后联络,手中的线报价值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