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向晚鲤鱼疯

作者:向晚鲤鱼疯  录入:03-01


次日曹植便荐了周隐到丞相府。

杨修同他二人一块前去,显然并不反对,但也存了戒心:“前几日的事情暂且不要提起。”

三人阔步穿庭入院,通报下人进了曹操下榻的房间,刚一进门便听一道凄切的声音泛着哭腔:

“那贱民委实狡猾,还有巫术在身,臣无能,不能将他拿下。丞相,李隐舟他……他……”

蒋干目光不经意地瞥到拱手肃立的三人。

一双眼珠子几乎瞪出眶来。

他怎么跟着曹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于《江表传》

我跑了,我装的

第 87 章

蒋干下意识垂了首, 掩盖自己且惊且惧的神色。

他料想李隐舟和自己无冤无仇,定是来到邺城察出不妙才下了黑手,算算回程的日子, 这人早该在长江的船头吹风濯足了。于是收拾好狼狈的心情, 随便寻了个借口来敷衍上司。

何曾想到李隐舟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曹公面前, 还搭上了如今最受宠的三少主曹植?

一念转过, 正想禀明,余光的一角却正瞥见李隐舟淡淡的神色,其目光似笑非笑的, 正迎着自己的视线!

老于世故的惯性令他警觉地打住喉舌。

手心蓦地捏出冷冷一层薄汗,蒋干登时醒悟过来,李隐舟既靠了曹植这个高枝, 就必隐了姓名瞒了身份, 不然哪敢大摇大摆地现身?

他若是把李隐舟下麻药、扒衣服又骗曹植的事情供出去, 暴露自己的无用事小, 拂了三少主的面子,开罪杨修一干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蒋干效力曹营是为了什么?为名, 为利, 为局势, 总之不是为什么忠心。若今日抖出实话, 曹操未必会赏识他, 曹植却一定记下一笔账,那日后他在曹营还要如何立足?

自己一个小人物, 何必做了曹氏父子间博弈的秤砣?

“怎么?”

身前传来淡淡的一声。

蒋干打定主意绝不置喙,索性就吃了这个哑巴亏,装一回无公害的傻子:“他用巫术蛊惑了臣, 使臣浑浑噩噩如在梦中整整三日有余。臣无用,愧对丞相信任。”

说完这模棱两可的话,便不再吭声。

竹片碰出清脆一声响,里头大约是在看什么文书。

闻言,只道:“你下去吧。”

曹操不为难他,或许也没什么功夫计较这等小事。

蒋干如蒙大赦,不敢惊扰,弓腰无声地退出门。与李隐舟擦身而过时,对方竟还微微偏过头,和他颔首微笑,目光友善似熟悉的旧友一般。

这祖宗是定要连累他!

蒋干几欲呕血。

要是李隐舟的身份暴露了,决计也要拉他蒋干这个知情人垫背,这隐患埋下,以后有理也说不清了。

在杨修已微微狐疑的目光中,蒋干扯着唇角、硬着头皮强装没瞧见,走一步路便跌落一滴汗,逃也似的溜走了。

横竖都是倒楣,曹营真不是好干活的地儿。

……

待人走远,曹植蹙眉道:“小人长戚戚。”

杨修却道:“表露出异样的小人不及伪君子可怖。”

李隐舟颇认可地点头。

风动了半响。

竹帘撩起一角,沙沙地拂着地面,越发显出这房间的静悄空阔。

待午后的光线斜了一斜,曹操才忙里偷闲地令人卷起帘,和儿子说会话。

李隐舟这才见到赫赫有名的白脸奸雄曹孟德。

和影视剧里恣睢的扮相相去甚远,五十余岁的曹操已初露老态,那精明强干的外貌在人生巨浪的跌宕中磨平了棱角,使之看上去竟有丝亲切与和蔼,唯一双见惯风雨的灰黑眼瞳依旧透着股筹算千里的老辣,让人一瞥便不敢小觑了去。

他披了鹤氅、踩一双丝履,端静坐于案前,仅额角青色的血管偶然猛地抽动,证明他的确正忍受着非人的疼痛与折磨。

五十而知天命,历经半世浮沉,这点肉/体的痛楚已经不足以让他皱眉。

但的确影响到他的精神。

曹植简明扼要地将李隐舟举荐给曹操,大赞其高明的医术与过人的胆量,只字不提先前自己遇袭之事,仅用旁人指代搪塞过去。

曹操微微地阖目,灰黑的眼睫带一点沧桑的黄。

他不拘身份,闲话家常似的:“既是师承张机,想必本领不及张机,不如作罢。”

曹植并不服气:“丞相当闻,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不试试怎么知道一个人的本领长短呢?”

听闻这话,曹操垂在膝上的手指略停了停。

他慢条斯理拂走沾在衣襟的一丝尘絮,以一瞥制止乱了眼神、张口欲言的杨修,毫不介怀地摆摆手。

“你说得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昔秦将军蒙恬蒙毅战功赫赫,父辈裨将军艰辛伐楚便不为人知;我朝周亚夫鼎鼎大名,谁还知道其父武侯竟是何人?可见不当以长辈的成就衡量晚辈,后浪无穷也。”

此话一出,便是少不更事的曹植也知道说错了话,煞白了脸色正准备分辩,却听身边的“周隐”以极随和平淡的语气道:“丞相所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是而已。”

曹操倒不意此人竟敢答话。

这短短十六字,俗,却也俗得恰到好处。

他端起茶徐徐饮下一口,方才那隐约的威严随着雾气散去,露出和缓的笑意:“说的也是,便替孤看看吧。”

曹植的一颗心已噗噗直跳,李隐舟却心平气和极了。

曹操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若真想教训儿子,断不至于用这种透亮的话来恐吓,越是直白,越见其教导子辈谨言慎行的良苦用心。

自己借这句俗语替曹植表白谦卑懂事,饮水思源之意,也算给父子俩一个台阶下,省得再纠缠下去又易生变。

他错开杨修意味复杂的视线,搭上曹操伸出的手腕。

指腹下隐有一粒黄豆似的脉搏突突跳动,尺关勃然有如一颗明星独起。

一道暖烘烘的风掠过脸颊,吹落一滴不起眼的细汗。

——这竟然是肿瘤的脉象!

李隐舟竭力掩盖眸中惊愕,难怪张机一口咬定曹操无药可救,除非破骨开颅方有一线生机,曹操罹患并非普通头风,而是脑瘤。

抬眸瞥见曹操古井无波、淡若止水的双眸,谁能想到他如此平静的神色下竟掩藏了这样致命的死门?

华佗一句放血疗法被丢进大牢闹得满城风雨,而张机一定是判断出了其疾病的真相,其行踪才瞒得一丝不透。曹操畏惧的既不是针石也不是开颅。

唯独怕自己的绝症的消息动摇军心。

……

两人隔了明晃晃的阳光对视一眼,一个极冷静,一个极克制,彼此心知肚明,片刻竟无人说话。

窗外,鸟雀扑地展翅,将叶片擦落两片,落在泥里,细细的一声。

李隐舟飞快缩回手,口舌燎火似的快速道:“丞相身体康健,本无大碍。只因疲乏,风邪入体,所以偶有头痛。或兼有呕吐,视物不明,皆是同样的病因。某可开个方子暂且调养,也许可有转机。”

曹操抽回了捋平了袖口,颔首笑道:“你所说的病症都属实,孤未出口你却仿佛已经看见了,可见的确比张仲景出息,就留在孤身边伺候吧。”

听他赏识周隐,曹植不禁露出喜色,而杨修却生出更深的疑心——没有大碍?没有大碍怕不是最可怕的病!

李隐舟点头承答,于视线的盲区悄然擦去掌心涔涔的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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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邺城,大牢。

暮色冥冥罩下来,夜便森然。而对于大狱中的囚犯而言,也不过是天光由晦暗转成了更深沉的漆黑,日夜没有太大的区别。

一盏灯,摇摇曳曳,欲灭未灭,简直可怜地燃着豆大点光,隔了三尺开便只剩下一个针尖似的的光点,就如这里头的希望,仅用这一丁点的光明吊着人活下去的欲望。

一潭死水里头,两道枯朽、老迈的身影隔了厚厚一堵墙、在栅栏前凑近了脑袋,彼此只能瞧见对方努力伸出的下巴尖。

其中一个道:“谬误谬误,病由邪生,或外邪入体,或内邪过盛、错位、转移,则成病灶。一切病症都有其因,除去病因就能好转。”

另一道声音更嘶哑些,却也寸步不让:“枉然枉然,对症下药才是正道。只知其里不谙其表,纸上谈兵也!”

“顽固,难怪连病症都诊错!”

“可笑,你张老头不也在这里陪老夫?”

……

狱卒百无聊赖地挖了挖耳屎,放开指尖、对着灯火细细数着这些话磨出多少老茧。谁能想到名噪一时的神医华佗,和声动江淮的高士张机竟就是两个天天拌嘴皮子的糟老头?

再吵下去就要论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了。

一开始他还听来当说道的谈资,然而一到这些病啊邪啊的,就仿佛天书一般。索性对烛对耳屎抱怨两句,聊以慰藉心中寂寥。

许是听见他的心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顺着阴森潮湿的暗道传来。

他懒洋洋地抬眸,却见路的尽头幽深地摇着一盏明灯,掩在上头的广袖一拂,明亮的光便穿透了黑雾映出前路。

斗嘴的张机与华佗也察觉到了悄然而至的这一束光。

华佗道:“什么人?”

张机道:“不知道。”

来人一面跟着引路的狱卒前行,一面掀开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双隽永的眉、一对清又深的眼瞳。

往下看是挺秀的鼻峰、微抿的唇,清冷的下颌在明光中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张机越看越觉得眼熟,然而又隐约有一丝不确定。

来人却踏着满地脏污,提着灯,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蹲下来、目光烁动着:“……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医生不仅要技术好,还得会心理学(bushi)。

第 88 章

一声熟悉的“师傅”, 张机方敢确定来人正是他阔别多年的小徒弟。

拧紧了眼皮细细瞧一眼,五官还是年少时清秀的模样,只是眼深一些, 脸颊瘦削了点, 十五六岁那股勃勃的生气沉静下来, 敛了锋芒, 修出一身好涵养。

他却有点不大高兴:“怎么瘦了?”

李隐舟鼻头一酸。

师徒久别重逢,张机不问学业,不问功绩, 不问成家与否安身何处,不问他今时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头一件关心的是他瘦了。

将下颌搁在膝盖上注视着对方, 却见他花白了头发、深了皱纹, 老来枯瘦的身子仅裹了张草席蔽体, 一对膝盖磨出斑斑血痂。

李隐舟对他只笑一笑。

随即起身回首, 眼神蓦地冷却:“谁令你们这么轻慢二位老神医?”

那狱卒才和同行攀谈两句,知道此人正是丞相面前的红人,不敢与之争辩, 一味捏了笑语焉不详:“先生有所不知, 牢狱里素来就是这样对犯人的, 并没特别苛待老先生。”

言外之意, 人是上头丢进来的, 他们不过照章办事,委实不敢背着个黑锅。

李隐舟将眼帘一搭, 神色漠然:“没有特别?亏你们说得出口,你们就这样揣测曹公心意,当真是枉食俸禄。”

两个狱卒神色变化了一瞬。

左右顾盼不见他人, 立即垂首帖耳凑近了他:“我们是下等人,不比先生与曹公亲厚,若有什么上意,烦请先生不吝赐教。”

“某也不过猜测罢了。”李隐舟瞟他们一眼,淡淡的眼神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半响才悠悠叹一口气。

“你们细想,这二位神医犯了什么错处?不过和曹公犯拧,未曾碍着国法。也许改天想通了利害,就成了丞相座上宾客,到时候抱怨两句,岂有你们好果子吃?”

他压低了声音:“曹公若真有杀心还会留人?你们倒挺会秉公执法。”

二人神色一震。

随即醒悟过来,面面相觑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如今还有补救的法子吗?”

……真是蠢得朴实且单纯。

李隐舟终于明白为何蒋干那样的人也能成曹操幕僚,起码蒋干还灵光地知道该用哪种姿势上套。

唯有耐心地道:“所谓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最难得。只要你们这几日好好善待他们,多加通融,来日若他们身故,就当积了阴德;若其有幸重见曹公,还好少你们的好话吗?曹公是聪明人,也喜欢聪明人。”

最后一句话落下,这两人才算是慢慢回过味,终于知道此人如何做到短短一日的功夫就令丞相青眼相待。

于是出口便更客气:“您说的极是。这也到了晚饭的点了,我们两兄弟就先出去一步混口吃食,劳先生在此稍稍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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